第二天一早，孟姨娘早早來到楊清顏屋裏，推開門一看，嚇得大驚失色。她還有些見識，先登上板凳把楊清顏放下來，發覺人已經死透，有些硬了。等到看完她寫的血書，只喊了一聲我的兒呀，就泣不成聲。

聽見屋裏有動靜，阿梅和奶媽都過來，看見這種情景，都失聲尖叫。

孟姨娘怒道：“叫什麽叫，還不趕緊告訴夫人去，然後找個大夫看大小姐能不能救得回來。”

楊燦本就心中有事，一夜沒睡。聽到院子裏亂了，馬上趕來，看到這種情景。抱著楊清顏的屍身高喊，”姐姐，姐姐，你怎麽就忍心拋下燦兒不管了。”

孟姨娘把血書藏在懷中，淒涼的說：“我今早過來，看見清顏已然懸梁自盡。她是寧死也不想嫁給那個畜生”。

“姐姐，你放心我拼死也要給你報仇，我這就去殺了那兩個畜生。”

孟姨娘拉住他的手道：“燦兒你聽娘說，李家財雄勢大，你現在過去連門都進不去，何談對他們動手，這事得徐徐圖之”。

“你們都說讓我保全自己徐徐圖之，姐姐昨夜跟我說完，今早就去了。她答應我會好好活下去的，我再也不想聽她的話了。娘，燦兒好想姐姐呀。”說完拿拳重重的捶了一下胸口。

“燦兒，你想要給姐姐報仇，就得定下心來，起碼能走出這個院子。夫人這段時間必要嚴加看管你，怕你出什麽紕漏。你從現在開始一點都不要漏出想要報仇的樣子，才能找機會殺了那兩個畜生。”

楊燦摸了摸眼淚，低頭想了一會，“娘我明白了，你放心。”

這時候張氏身邊的林媽媽趕了過來，“阿梅，你家小姐是怎麽回事？”

阿梅焦急的道：“小姐昨天沒用我和媽媽在身邊伺候，今天早晨孟姨娘過來的時候發現大小姐已經去了”。

林媽媽壯著膽子上前去看了看楊清顏的屍體，嚇得拍了拍胸口，吩咐身邊人：“從現在開始翠微苑許進不許出，你們兩個在門口看著，有人偷跑出來就拿你們是問”。說完還看了楊燦和孟姨娘，這兩人看起來都呆呆的沒言語。

於是跑回去跟張氏稟明消息，楊淵也在屋內。聽到這話他在屋內轉了轉，“這個逆女，真真是不顧我的臉面了。夫人你看怎麽辦？”

張氏想了想：“老爺不管如何，和李家的親也得繼續結，而且要快點結，否則夜長夢多。”

“夫人你不是瘋魔了吧，清顏死了，芊兒不是已經定親了麽，你是說清歡？”

“老爺，您說的對，我說的就是把清歡嫁給李二公子。此事鬧得這麽大，我不信李府一點風聲都沒有聽說。我過兩日就去李府說咱們大小姐暴疾身亡。為了沖喜，二小姐這個月就成親，以免夜長夢多。”

楊淵想了想，反正當時也沒指明說嫁誰，她姐姐死了，她嫁去李家也很應當。他沈吟道：“不過孟姨娘和燦哥那邊”？

“老爺放心，如果他們敢不顧臉面的鬧起來，我就給他們遠遠地送到莊子裏去，散散心。不過你可舍得？”

楊淵板著臉道：“夫人你這叫什麽話，在我心裏楊家的名聲比什麽都重要。他們要是真不知道好歹，去莊子靜靜心也是好的。這種小事你不必回我，自己拿主意也就是了”

“那就好，有老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這就派人看緊翠微苑。”

“好，清歡那邊我會去和她們娘倆說。”

次日張氏帶著人去李府，沒人知道她們說了什麽。只是不久楊府對外稱大小姐暴疾而亡，為了沖喜讓二小姐這個月底嫁給李二公子。

楊清歡對姐姐的死是有些懷疑的，可是張氏許諾給她的嫁妝多加兩成，而且又許給李姨娘一個莊子。她就心滿意足起來，安心備嫁。

楊清顏頭七，府中嚴禁談及她的死，翠微苑裏的丫鬟、婆子、小廝統統被遠遠的發賣。

孟姨娘和楊燦置若罔聞，每日娘倆都緊閉房門，不與其他人接觸。楊清顏自己的屋子被封上。府中也沒有懸掛白幡，也沒人過來祭拜。

孟姨娘在自己的屋裏，準備了一些她生前愛吃的東西，楊燦這幾日抄了幾部經書，兩人各戴一個白布條算是孝帶。相對無言。

突然有人叩門，楊燦打開門，原來是二哥楊爍。他剛想請他進屋裏，楊爍略顯局促的說：“今日是大姐姐的頭七，我知道你和孟姨娘難過，可是你們出不了府，平日連吃點想吃的東西也不容易。我這裏有平日裏攢下的幾百兩銀子，你們先拿去用，不必還我。還有，這是我姨娘為大姐姐準備的一點紙錢，她讓我一並帶給你們。日後要是缺銀子就到二門，找個疤臉小子給我傳話。別的忙也幫不上什麽，你們留步，我先走了。”說完匆匆離開了。

楊燦看著手裏這幾張銀票，感觸頗多。他這七日想了很多，自己的爹爹和嫡母為了臉面不顧自己女兒的性命。據說和李家的婚事改由二姐姐嫁了，婚期提前到這個月底。頭七其他人都沒有來，可這個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沒什麽交往的二哥，給自己帶來了一疊紙錢和幾百兩銀票。

姨娘每日不言不語，只是坐著發呆。自己想一刀殺了那兩個畜生，可是連院子都出不去，連去姐姐的墳前祭拜一番都不能。

李府和楊府大婚的頭一夜，府內燈火通明，到處張燈結彩。可是翠微苑仿佛被人遺忘了一般，充滿了死一般的沈靜。孟姨娘來到楊燦的屋內，楊燦趕忙起身，姨娘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呢？

“姨娘睡不著，想找你聊聊。”

好，說完楊燦就去給她倒杯茶，可是一摸水壺，發現裏面是涼的，“這些下人一貫的跟紅頂白，明日二小姐成親他們都去湊趣了。連水都沒燒，真就氣死個人。”

“下人不在也好，娘有些話想跟你說，你要仔細聽清楚。想必你已經知道娘是個鏢頭的女兒。可是你知道娘當年為什麽來到這將軍府？你一直問你外公他們為什麽都不跟咱們往來，今天娘就都告訴你。

當年你外公開了一家揚威鏢局，手上有些功夫，家中只有我一個女兒。他收了兩個徒弟，大師兄叫武行舟、二師兄叫柳敬堂。我當年與二師兄情投意合，你外公也是默許的。後來我們接到一趟鏢，是押送三萬兩銀子並一把扇子給丹陽侯，可是中間不知道出了什麽岔子，鏢被人劫走了。當時大師兄回家探親不在，二師兄因此身受重傷。我爹散盡家財可是還不夠賠的，後來急火攻心之下死了。我就被賣到將軍府，再後來就生下清顏和你。”

“那你大師兄和二師兄回來找過你麽？”

“我一直沒有見過大師兄，二師兄後來找過我。可是當時我已經生下清顏，所以沒見他，再之後就沒有聯系過。”

“燦兒你明日可要去參加二姑娘的婚宴？”

“孩兒要去，這是孩兒唯一的機會，娘你別攔著我。”

“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你們姐弟一向很要好，娘不會攔著你。這裏有一個青竹掛墜，你去找我二師兄吧。遠遠的離開這將軍府，再也不要回來。”

“可是娘，燦兒舍不得離開你。”

“傻孩子做你想做的事情，別掛著我，娘會好好保重的，你放心。”

李知府中門大開，李大公子在門外迎接各路賓朋。門房唱賀禮單子的小子，不到兩個時辰嗓子就喊啞了。此次雖是庶子成親，可是到場眾人覺得府內的排場也不比嫡子娶親差什麽了。

晉城內大小官員統統到場祝賀，往來人等摩肩接踵，楊燦因著這一個月沒惹事，也沒表現出什麽特殊傷感。讓他著艷色衣服出席婚禮，他也並無不願的樣子。所以張氏也就放下心來讓他參加婚宴。

婚宴大廳，一對新人已經就位，李知府和夫人坐在主位上，主婚人正待高喊一拜天地。楊燦在之前已經不著痕跡的挨在李大郎附近。見他不備，上前就是一刀。他本就力大，這一刀又用了十成的功力，只見李大郎脖子上的血像如同泉湧一般噴出來，射到旁邊人的身上，鞋上、地上。

眾人發出陣陣聲尖叫，有人見勢不妙往門口跑去。李夫人坐在堂上瞧的分明，嗷的一聲昏了過去。李知府大喊快拿下他。楊燦身形扭轉，片刻之間來到新郎李二郎跟前，當胸就是一刀。

他將身上的衣服撕開，露出一身孝服。“姐姐，燦兒為你報仇了。”

楊淵此時緩過神來，“逆子，你膽敢在李府行兇。李兄我沒有這等逆子，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我是逆子，可是你又為我做過什麽，姐姐被這兩個畜生毀了，自盡而亡。你卻滿口的面子，銀子。今日的事情我楊燦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與我娘無關。楊淵你即不認我，今日我就削肉還父，從此之後咱們再無瓜葛。”

說完反手就在自己的左臂上生生的剜下一塊肉，血淋淋的直接扔到張氏跟前。張氏再也受不得刺激，也昏了過去。

這時楊府的下人急吼吼的跑過來，“老爺老爺不好了，不好了，府中翠微苑著火了。”

“我姨娘呢？”楊燦拉住來人的胳膊。

“火是從孟姨娘房中著起來的，看來是活不成了。”

楊燦大仇的報，又聽聞姨娘已死。他仰天長笑，“好呀，好呀，燒的幹幹凈凈，姐姐和娘再不用在那種骯臟的地方受罪了。娘慢走，等等孩兒。”說完把短刀一橫就要抹脖子自盡。

突然一根筷子直奔楊燦的右手的短刀射去，鏜啷啷短刀落地。只見穿著月白色儒衫，搖著一把折扇做書生打扮的人，從人群中走來。“你這小子倒也硬氣。為了娘和姐姐居然能拋下將軍府的榮華富貴。”楊燦此刻心如死灰說道：“先生多謝你救我，可是我若是落在他們手裏，必得受淩辱，還不如現在死的幹脆。”

“好久沒遇到這麽有意思的小子，今天算是有緣，你隨我來，我帶你出去。”

李知府緩過神來，高喊，“快來人抓住這個小子，格殺勿論。抓住這個小子，賞銀百兩。”府內的家丁護院紛紛上前，也有不少自持功夫不錯的來賓上到跟前，想立個頭功。這書生拉住楊燦的胳膊，信手一揮幾十顆鋼釘從扇子內飛出，眾人紛紛躲閃，那書生帶著楊燦幾個起落就來到院外不知所蹤。

“給我追，給我追”楊淵氣急敗壞的喊著。“只要能抓住他，生死不論我楊家必有重謝。”

李夫人和張氏已然轉醒，李夫人抱著李大郎的屍體放聲大哭。“我的兒呀，你死的好慘呀。你放心，娘一定將那小畜生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張氏對著林媽媽喊道：“快去府中將孟姨娘那個賤人拿住，我要取她狗命給李公子抵命”。

林媽媽猶猶豫豫的道：“夫人剛才下人來報，翠微苑的火已經撲滅，孟氏已經被燒成黑炭了”。

張氏咬牙切齒的說：“那就把她拖到李府來，聽憑李夫人發落”。

新娘楊清歡此時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揭下蓋頭來到張氏跟前放聲大哭。張氏心中本就氣極，顧忌在李府沒敢發作，可是現在有個現成的出氣筒在身邊，她焉能錯過。

她一巴掌摔在楊清歡臉上，“沒用的東西，就知道哭哭哭。”

李夫人語氣平和的說：“張姐姐不必如此，她既入李家的門，就是李家的人了。婚是一定要成的”。

張氏摸不著頭腦的說：“李夫人你的意思是？”

李夫人冷冷的說：“我兒身死，剛過門的妻子忠貞剛烈一時想不開，也隨他去了也是有的”。

張氏本就急於修補和李家的關系，聽她這麽說就明白了。用庶女的一條命換兩家暫時和睦，也是值得的。她點頭道：“兩家結冥婚也是好的，親家你可就多費心了”。

李夫人了看了跪在地上的楊清歡一眼，“那是自然。來人那扶少奶奶進屋。”

楊清歡聽到冥婚，頓時嚇得癱軟在地，她苦苦哀求。“母親，求您救孩兒一命，我寧願青燈古佛一生，也不想死。娘求您發發慈悲，饒了我吧。”

張氏看都不看她一眼，一言不發。李夫人身邊的媽媽對著丫鬟說：“少奶奶高興的有些瘋魔了，快點堵上嘴，請到後院去“。

任憑楊清歡如何哀求，磕頭都沒人在跟她說一句話，很快丫鬟們就把她嘴堵上了，拉到後院。

“親家我累了，你先回府吧。放心，一有那個畜生的消息，我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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