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德克錦才嘆了口氣，道：“星宓下月初八大婚，嫁給懿禎為嫡福晉，皇上已下了聖旨。”

“什麽？”

靖月聞言，張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瞪向德克錦，而德克錦卻是很肯定地點點頭。

“為什麽？”靖月的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但仍是強自鎮定地問：“不是說懿禎會娶個側福晉嗎？不是說只留給星宓一個準嫡福晉的頭銜嗎？為什麽忽然又要星宓立即大婚？”

“這……”德克錦沈吟了下。

“是星宓親自去皇城求得太後老人家做的主。”九王爺接口道，雖然每一個人都知道，對於靖月來說，這是一件多麽殘忍的事實，但是，九王爺仍是覺得事已至此，還是長痛不如短痛吧。

靖月怔住了，被雷擊中似的，一時之間，只覺得胸膛裏有什麽東西正在碎裂……

他站在那裏，渾身迸發著冰冷，令廳中所有的人都覺得仿佛置身於千年冰窟一般心生寒意。

“靖月，”看著這個樣子的靖月，德克錦覺得有必要說些什麽，上前拍拍靖月的肩，安慰道：“就算你不能成為我的妹夫，但是我們依然是好兄弟，不是嗎？”

靖月看著德克錦，卻又好似穿過了他，視線放在遠處的某一點，許久之後，他忽然揚了揚唇角，露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美得勾魂攝魄一般，他說：“是啊，依然是好兄弟，有沒有星宓這層關系似乎也無所謂……”

不知道為什麽，德克錦覺得此時的靖月好像特別地可怕，竟無意間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他擔心地叫：“靖月？”

“可是，”靖月像是夢中囈語一般，不急不緩地，接著道：“我只想成為你的妹夫，怎麽辦？”

“靖月？”德克錦終於發覺靖月的不對勁兒了，驚問：“你要做什麽？”

靖月的眼中瞬間恢覆了焦距，他看著德克錦，冷冷地，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我的星宓豈能讓給別人？”

九王爺和福晉兩人也擔憂地從椅子中站了起來。

“靖月，”九王爺上前道：“好孩子，別做傻事。”

“聖旨已經頒下，便再也沒有後悔的權力，”福晉也急急地道：“就算星宓和懿禎本人反悔亦當抗旨論，此時的你又能做些什麽呢？”

“我能做什麽？”靖月的視線緩緩掃過眾人焦急地臉龐，聲音輕得仿如綿絮：“很多，只要我想。”

靖月為自己的周身布下結界，踏進皇城如入無人之境一般，一路尋到了懿禎的住所——壽真宮。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麽晚了，星宓還在這裏，且此時窗上正映著她與懿禎兩人慰貼在一起的剪影……

迸裂地妒意點燃了熊熊怒火，混合著錐刺地心傷，令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霍地推門而入，力氣大到檐上吊著的燈籠隨著氣流晃動。

靖月背對著火紅的燈籠立在門口處，搖曳地燈光照在他的身上，忽明忽暗，彰顯著他此時狂暴到極點的心情，仿佛來自地獄的使者一般。

瞪著懿禎，靖月那雙絕美的，卻有如無底黑洞般地瞳孔，迸發出似要將其撕碎的恨意，他說：“懿禎，我要殺了你。”

靖月緩緩地逼近懿禎，並不急於動手，仿佛懿禎已是他掌控中的獵物，盯住懿禎，強大的氣場帶著無形地壓迫，每一步都像是在狠狠地吞噬。

而懿禎卻在一瞬間地驚訝過後，又迅速恢覆成以往從容、淡定地模樣，因為，一個時常與死神擦肩而過的人，最不會懼怕的，恐怕就是揚言說要結束他生命的人吧。

燭光下，兩個擁有著傾世容顏的少年，為了唯一心愛的女孩兒，不甘示弱地對峙著。

“靖月，不可以。”星宓在震驚中反應過來，沖上去，攔在懿禎的面前，大聲地阻止著靖月前進的腳步。

靖月的視線從懿禎的身上調回，看向星宓的目光中終於有了一絲溫度，但是，依然掩藏不住那排山倒海般地受傷與恨意。

“為什麽不可以？”咬著牙，靖月挑高了眉毛，從齒縫兒中迸出疑問：“因為你愛他，所以我就不可以殺他，是嗎？”

面對著此時與以往完全判若兩人的靖月，星宓的心瞬間被恐懼占滿，因為她知道靖月的力量有多大，他想要懿禎、或者這裏任何一個人的命，應該都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吧？

但是，她仍是堅定地回視著靖月，深吸了一口氣後大聲地回答：“是，因為我愛他，所以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哪怕是一根頭發，我都會跟那個人拼命。”

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唯有香爐中騰升而起的一縷青煙，還在不甘寂寞地裊裊娜娜地隨著細微地空氣流動而飄散著。

許久之後，靖月才怒極反笑地道：“星宓，你好傻，你知道嗎？”

擡手捏住了星宓倔強的強自鎮定地小下巴，靖月宛如黑色貓眼石般地瞳孔中透出一股妖異地光，仿佛兩簇燃燒著地火焰，毫不留情地熾烤著星宓的心，微微傾身，充滿誘惑地唇瓣附在星宓的耳畔，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如果你說你不愛他，或許，我還會放他一條生路，但現在，我恐怕是，非殺他不可了。”

星宓整個人一僵，然後開始無法抑制地發抖，在靖月的掌中，仿佛一尊即將破碎地瓷娃娃。她知道靖月是認真的，一點兒沒有嚇唬她的意思……怎麽辦？她該如何救懿禎？

靖月與星宓對望著，近在咫尺，呼吸相聞，星宓的每一絲懼意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於是，靖月的心漸漸軟了下來，手勁兒也下意識地放松了些許，他完全沒有想要嚇著她的意思，他只想要她愛他，就算現在不愛，但只要給他時間，他相信她會漸漸被他感動……但是現在，她連這個機會都不肯給他。

“說你愛我，”靖月開口，生硬地語調中透著難以察覺地乞求的味道，“即使是騙我的……”他試圖下命令，聲音從隱隱地不穩到劇烈地顫抖：“告訴我，你愛的是我，那麽，我就不殺他……”

但是，星宓沒有說愛他，她只是幽幽地看著他，怕到連烏黑的如蒲扇般地睫毛都在微微地顫動……而這個樣子的星宓，帶給靖月的，無疑又是一次致命地傷害——即使擔心懿禎到這個程度，即使怕他到這個程度，也不願意背叛懿禎，說愛他嗎？哪怕是欺騙，哪怕只是權宜之計都不行嗎？

“我最後問你一次，說你愛我，說啊？”絕望地，從喉嚨深處喊出來的聲音，淒厲得仿佛杜鵑啼血。

“靖月，”懿禎再也看不下去了，伸手用力將星宓拉到自己的身後，盡力保持平靜地語調，他冷冷地對靖月說：“要殺要剮隨便你，但你不要嚇到星宓。”

靖月的唇蕩開一個優美地弧度，驟然變得嗜血無情，緊皺了一下眉，他輕飄飄地問：“有個詞兒是怎麽說的了？哦對了，至死不渝是吧？”未待說完，他的眸中立現殺意，恨恨地道：“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

說時遲那時快，靖月纖白地手指一下子扼住了懿禎的咽喉，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卻在正要使力的一瞬間，聽到星宓宛如從靈魂最深處嘶吼而出地一聲尖叫，震驚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她自己。

在懿禎的身後，星宓的手拿著一只燭臺，燭臺上尖利地金屬釘正抵著她脖頸處的大動脈，而她的臉色是慘白慘白的，粗重地呼吸正劇烈地鼓動著胸腔的起伏，上前幾步，死死地瞪住靖月，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她說：“殺吧，你殺了懿禎，我也不會獨活，黃泉路上我們依然會在一起，而且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夜，依然是那麽靜謚，偉岸地紫禁城仿佛睡著了一般，對壽真宮裏所發生的一切竟似全無察覺。

而，面對強勢的靖月，懿禎和星宓自然也是無暇思考這些詭異地問題。

三個人僵持著，氣氛緊張到爆點。

懿禎的咽喉被靖月掐著發不出聲音，只要靖月稍微一使力，他的生命就會結束。

懿禎明白自己與靖月的力量相差懸殊，所以並不掙紮，只是忍著痛楚，擔憂地關註著身邊的星宓，緊緊地盯著星宓手上的燭臺，那上面的可怕的金屬釘正由於星宓全身無法抑制地顫抖而離她的大動脈呈現著忽遠忽近地危險，懿禎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疼，他想，如果此時的境況再持續下去，用不了多久，不用靖月動手，他自己都會去見閻王了……

默默地，懿禎堅定地伸出手來握住了星宓另一只放在身側的手，輕輕地用力，告訴她，即使他在她面前死去，他也不準她將燭臺刺下去，否則，到了陰曹地府，他都不會原諒她……

星宓當然明白懿禎的意思，但是她選擇了故意忽略掉。

靖月對於面前兩個人的小動作自然看了個一清二楚，心下狂湧著怒潮，卻又不敢貿貿然地殺死懿禎，天人交戰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終是放棄了，手緩緩地收了回來，於是懿禎捂著脖子不住地咳嗽。

星宓關切地看向懿禎，舉著燭臺的手依然不肯放下來，但是就在她的心神一疏之時，靖月瞅準時機輕而易舉地奪過了燭臺，扔到了遙遠的角落。

星宓大驚失色，頓時覺得靖月就像只老貓，而她和懿禎則是兩只可憐的被他逮到的小老鼠，所有的掙紮在靖月的面前都顯得是如此的無力和可笑，倏地就感到萬念俱灰，但是，無論如何，她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懿禎在她的面前死去，於是又一次的，她挺身護在懿禎的前面，仿佛受死的囚徒，她對靖月說：“你先殺了我吧？即使你不想我死，但如果懿禎死了，我也一定不會活在這個世上的”她的語氣一絲波瀾都沒有，一副放任自流地姿態：“我求你給我一個痛快。”

“星宓，你……”懿禎終於順過了氣，啞著聲音想要伸手拉開擋在他身前的星宓，卻不料靖月比他更快一步。

靖月雙手攫住星宓的肩，力量大到似要捏碎她，盯住星宓霧蒙蒙地眼睛，他咬著牙說：“星宓，你贏了，我不殺他。”

但是，卻在星宓還沒有松下一口氣之時，靖月又接著狠狠地道：“我可以放過他，但是我要你，你必須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然後，靖月就轉身離開了，和他來時一樣，宛如一陣風。

星宓緊繃地神經倏然松開，感覺身上所有的力量瞬間地抽離，幾乎支撐不住自身的重量，還好懿禎及時上前扶住了她搖搖欲墜地身子。

再如何表現得鎮定，兩人仍是心有餘悸的，對於靖月的來去，就好似經歷了一場惡夢，回頭想想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的確是真真實實地發生了。

秋日的天空，蔚藍蔚藍的，沒有一絲雲彩。

窗外的蟬聲從早到晚一直響個不停，倒是給沈寂地院落徒增了幾許生氣。

星宓端坐在梳妝臺前，默默地註視著銅鏡中的，為自己認真地梳理著長長青絲的貴婦人。

好久，星宓才尋回自己的聲音，輕輕地，充滿歉疚與感激地，她說：“額娘，對不起。”

福晉怔了一下，似乎倏然間從滿滿地回憶中回過神兒來，淺淺一笑，和藹地開口：“傻孩子，快要大婚的人了，怎麽成天都在認錯呢？自己罰自己跪了三天閉門思過，還不夠嗎？”

星宓有些黯然地低下頭，幽幽地道：“可是，我辜負了阿瑪和額娘對我的疼愛，令你們傷心，我真的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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