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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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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早上開始,天氣一直陰沈得可怕,每一次呼吸,都有滿滿地涼意沖刺肺腑,就好像此時他的心情,只覺徹骨地冷。

當雲層終於承受不住早冬的寒氣,紛紛揚揚地下起細碎的雪時,在街上趕路的人們都下意識地擡起頭來,望向天空,感嘆今冬的雪來得是這樣的早。

幽幽地,那雙眼睛的主人輕嘆了一口氣,他告訴自己,既然決定了,就要做下去,哪怕心會痛死。

星宓的視線從窗外調回,無意識地盯著面前的茶碗,心情沮喪極了。

她知道她和懿禎之間一定出了問題,從她看到懿禎不告而別去承德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但是,究竟是什麽原因呢?問題出在哪裏?

現在的懿禎就像個悶葫蘆,不止將她拒在心門之外,甚至連人都是拒之千裏的。

屢次邀他來府裏相聚,他都不肯,所以星宓才選了他們曾經一起來過幾次的待月樓,可是,如果今天他再不來……

星宓的鼻頭直犯酸,如果今天懿禎再不來,她要怎麽辦?

昨日在宮門外的“毫言壯語”——說懿禎再不來見她,她就要向太後老祖宗請安,可是,現在想來,她該以什麽名目懇請太後做主?

星宓苦笑,以棄婦嗎?他們之間根本就還沒有過海誓山盟,連皇上賜婚都只是嘴上說說,甚至她的內心裏也是抗拒著嫁進皇宮的,所以,她憑什麽去指責懿禎的不是?

所以,懿禎啊懿禎,我該拿你怎麽辦?而你,又想拿我怎麽辦呢?

終於,有人從屋外挑了簾子,終於,有個高瘦的身影緩緩地進了雅間,終於,星宓見著了闊別了四個多月的懿禎。

懿禎站在門口,他望著星宓,如果是在以前,他一定會問上一句,“我的小星宓,秋獵好玩麽?”然後星宓就會像一只美麗的小鹿一般蹦到他的身邊來,搖著他的手臂,興高采烈地說開來,“懿禎啊懿禎,我告訴你,草原是那麽那麽的美,草原的夜空,星星是那麽那麽的亮,草原上的牛群、羊群是那麽那麽的龐大,就像天上的雲……懿禎啊懿禎,我告訴你……”

可是,你知道嗎?星宓,每一次你對我說著那些我也無比向往,卻永遠不可能去經歷的事物時,我的心裏都會情不自禁地湧現出幾許落寞啊。

我是多麽想與你一同去暢游天下,在草原上策馬馳騁,一起陪你去看海的那一邊有些什麽樣的人,與我們又有著什麽不同……

現在,你的身邊又有了一個靖月,他是那麽的優秀,最重要的,他健康的要人嫉妒,九王爺那天還特地提起,靖月會在來年參加科舉,九王爺對他栽培的用心我又豈會察覺不出?所以,星宓,我放你自由,只希望你能幸福。

打簾的小鐵子對翠兒使了個眼色,翠兒立即意會,回身關了窗子,默默地隨小鐵子退出了雅間。

星宓站起來,慢慢地走向懿禎。

懿禎知道星宓在生氣,所以一心等待著她的暴發。

但是,沒有。

星宓是那麽的平靜,她只是望著他,目光中流轉著淒惶、無助和委屈,晶瑩剔透,懿禎從沒有看過這個樣子的星宓,令他整顆心都揪疼了起來。

當星宓站定在懿禎的面前時,她張開雙臂,緩緩地,傾身抱緊了他。

星宓將頭輕輕地靠在懿禎的胸前,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靜靜地慰貼著。

而懿禎則是一動不動地任她依偎,兩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苦楚,一個是不能說,另一個是不知從何說起。

“懿禎,”許久之後,星宓的聲音才從懿禎的胸口傳來,悶悶的,帶著抽泣和難以抑制地顫抖,“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懿禎本以為,他對她刻意地冷漠,足以令星宓對他大發脾氣,並且已*下決心,做好了與星宓大吵一架,直至決裂地準備……卻從沒有想過,星宓是以這麽可憐兮兮,這麽委曲求全,這麽不知所措地模樣,來到他的面前,*著下唇,強忍著哭意地問他——“懿禎,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我要,我要,我發瘋般地想要你!

有那麽一刻,懿禎幾乎就想這麽抱緊星宓,大聲地告訴她,他是有多麽想她……但是,當話沖到口邊,卻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不能,因為他愛星宓,勝過愛自己。

懿禎擡起雙手,在空中停了停,才輕輕落下,拍了拍星宓的背,溫和地不帶一絲情緒地說:“星宓,別這樣。”然後,他扶著星宓的肩,將她從自己的懷裏推開。

星宓擡頭,淚眼朦朧中,她看向他,不知為什麽,此時的懿禎,令她覺得陌生。

“星宓,知道我為什麽要去承德嗎?”懿禎開始訴說他早已想好的臺詞,他以淡漠地目光註視著星宓的眼睛,他告訴自己,不準心軟,只是背在身後的手,指甲狠狠地嵌入了掌心——只有痛才能夠令他清醒。

星宓呆呆地望著他,她是想知道這*的,從四個多月前,看到懿禎坐在輦車中去承德的路上,她就想知道了,可是,現在直覺卻告訴她,不要聽。

“你一定聽說了,從遙堡鎮回來,太後曾經想請皇上為我們賜婚的事。”懿禎不管她要不要聽,自顧自地說起來。

星宓傻傻地點頭,吸了吸鼻子,將泛濫地淚水逼回去。

“那件事是我壓下來的,太後原本不肯同意,卻架不住我屢次懇請她老人家改變心意。”說到這裏,懿禎頓了一下,問星宓,“你知道為什麽我執意要這麽做嗎?”

星宓傻傻地搖頭,於是懿禎繼續說下去,但是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避開了星宓的眼睛,他說:“因為我忽然意識到,我不能娶你,我不願意你成為我的妻子,不願意在未來的生命中,都與你在一起。”

星宓的眼睛驀然睜大,不敢置信地瞪著懿禎,她微張著雙唇,她想大喊出聲,她想說他騙人,但是,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哪怕一個音節,因為她感覺她的整個喉嚨都在顫抖,仿佛啞了,忽然之間失了聲,唯有胸口處,有什麽東西正在碎裂,劈劈啪啪地,痛得她大口喘氣。

“星宓,我喜歡你,這一點你不用懷疑。但是,我們之間是哪一種喜歡呢?”懿禎走到窗邊,輕輕將窗子推開一些,令屋外清冷的空氣進入,硬著心腸說下去,“我們從小認識,一直青梅竹馬地在一起,仿佛喜歡對方,在意對方,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卻誰都沒有想過真正的男女之愛是個什麽模樣。直到靖月的出現,他作出追求你的姿態,你們兩個總是形影不離地在一起,我卻沒有太多醋意,我在意的只是,他會不會欺負你,有沒有對你不好,直到那時我才猛然明白,我對你的感覺,就好像一個哥哥在擔心自己心愛的妹妹。”

說到這裏,懿禎逼自己回頭,面對星宓,他要清清楚楚地告訴她,“所以,我們之間不是愛情。愛情是轟轟烈烈的,愛情是非卿不可的,愛情是自私專橫的,愛情是絕不允許他人介入的……”

懿禎盯著星宓的眼睛,再次斬釘截鐵地強調:“我們之間,不是愛情。”

我們之間不是愛情……我們之間不是愛情……我們之間不是愛情……

這句話在星宓的腦中炸開來,轟轟隆隆地像悶雷,令她楞在那裏,瞪著懿禎,不知所措。

自小時候相識以來,星宓就很聽懿禎的話,雖然懿禎從不對她說教,但是就算她再淘氣任性,脾氣再倔強,有時連九王爺夫婦都治不住她的時候,懿禎卻能夠輕易地讓她乖乖妥協,從一匹小野馬變成一只溫順的小綿羊。

所以,只要是懿禎說出的話,對於星宓來說,都是很有分量的,更何況懿禎說得是這麽的斬釘截鐵,毫無疑義。

所以,她忘了問自己,就算懿禎只拿她當妹妹看待,那麽,她又拿懿禎當什麽呢?愛情從來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

但是,星宓還太小,她只有十五歲,當被她奉為神祇般的懿禎這麽告訴她的時候,她便相信了,至少她是相信了,懿禎對於她,不是愛情。

雪,靜靜地下著。

並且越下越大,從細碎的雪粒轉變成紛紛揚揚地大片大片的白色花朵。

走在大街上,星宓伸手接住幾片晶瑩,看著那六角瓊花的美麗,默默地哀悼她的愛情,不,懿禎說他們之間並不是愛情的……那麽,她該哀悼什麽呢?

淚,悄悄地*臉頰。

心,連喘一口氣都在疼。

懿禎,我忘了問你,當你意識到我們之間不是愛情的時候?心痛了嗎?如果你也和我一樣,那麽,你又是如何治愈的?

翠兒亦步亦趨地陪在星宓的身邊,伸手想要為主子打傘,卻被星宓推開了。

一輛王府的馬車默默地跟在她們的身後不遠處,老車夫熟練地駕馭著馬車,有時會悄眼瞧瞧這主仆二人,一臉好奇與擔憂,而馬兒也仿佛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尋常似的,耷拉著腦袋,只是噴氣慢行著。

雪天的大街上,行人本就稀少,偶有兩三個人也只是匆匆趕路,誰也不會對誰多送去半分關註。

但是,星宓所不知道的是,在她們的後面,還有主仆二人在遠遠地跟隨著。

同樣的悲傷,一條街的兩端,就這樣無法抑制地蔓延。

直到看著星宓走進九王府,懿禎才停住腳步,靜靜地,望著星宓消失的地方——那兩扇漆紅色的大門,在街的拐角處站了許久。

九王府內。

“格格,格格,就讓翠兒陪著您吧,格格……”星宓的房門外,翠兒焦急地拍著門,帶著哭腔地求著門裏的星宓,因為前一刻,在星宓前腳剛踏進房門時,星宓就回身將她給推了出來,並且把門一關,從裏面上了閂。

接著,星宓的哭聲便從屋內傳了出來,驚天動地地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哭泣,讓即使並不知原由的人聽到,都忍不住心生哽咽。

“格格……嗚嗚……”翠兒在門外急得抹眼淚兒,從她到府裏當差以來還從沒見星宓這麽哭過……懿禎貝勒爺不是最疼格格的嗎?可是他究竟對格格說了些什麽呀?格格怎麽會難過成這樣啊?

星宓哭了很久,伏在臥榻上,仿佛要把滿心滿肺的痛,滿心滿肺的委屈都借由哭泣來發洩一般地毫無顧忌。

從孩提時,星宓就很不屑於這個樣子完全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曾經,她看過同齡的孩子因為心愛的玩具被壞孩子搶去,而坐在地上咧開嘴巴,大聲的哭泣,她就覺得那形象實在是醜極了。

但是現在她才知道,當心愛的東西從手邊溜走時,她所能做的,竟只有哭泣。

“星宓啊?額娘的心肝兒,你快將門開開,讓額娘看看你呀……”聞訊趕來的福晉也拍著門,沖屋裏喊著,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還有幾個兒媳婦、一大幫丫環、老媽子也都聚在了星宓的門前,急得團團轉。

大家聽著星宓的哭聲,全都紅了眼眶,紛紛問翠兒,星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於是翠兒就向大家說了星宓與懿禎見面的經過,但具體為了什麽,她也不知道。

福晉聽了翠兒的話,心裏大概猜到幾分,亦不免難過,本來就是一對兒裝著彼此的小情人兒,現在卻得硬生生地分開,放誰身上不是痛斷了肝腸?唉,這是造的什麽孽呀?

“這是在鬧什麽呢?”剛剛從水務司回來的九王爺站定在院子裏,厲聲喝問,他的身後是第五子德克錦和去了水軍大營實地學習作戰技術的靖月。

辨出哭聲是由星宓的房內傳來,靖月首先沖到門口,手扶在門框上,強忍住破門而入地欲望,眉頭皺得死緊,星宓怎麽了?他所認識的星宓從來都不是個會放聲大哭的女孩子。

福晉來到九王爺面前,小聲的說了些什麽,九王爺才倏然意會地點了點頭,不郁地面色緩了下來,卻又騰升起一抹愁,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對福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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