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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重生和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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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不想留下一個活口,又怕自己殺了大晉這些頂級貴族和士大夫的行為傳出去,將來遭到報覆。

他是羯族人,不是匈奴人,做事太拼了,也得不到相應的好處,他從奴隸到將軍,絕對不傻。

所以,他命人砸墻,不粘上一滴血,還能掩埋屠殺俘虜的罪行,這些人皆掩埋在亂石之下,等到春暖花開,屍體化為白骨,誰知道他們是誰啊。

石勒殺光了所有人後,沒有休息紮營,而是劍指洛陽城方向,鼓舞士氣,“各位,我知道你們很累,我也累,但是,比起在這冰天雪地的紮營,我更希望打到洛陽去,這是人間最富貴的地方,搶錢、搶房子、搶女人,抱著洛陽美女睡覺,和抱著冰雪睡覺,你們選誰?”

石勒是奴隸,手下也大多數是各族的底層奴隸,有共同語言,石勒太明白他們渴望什麽,錢,房子和女人,有個可以繁衍後代的家,這是人類最原始的本能。

士氣為之大震,紛紛舉起武器呼應道:“搶錢!搶房!搶女人!”

石勒道:“出發!呼延晏已經帶兵走在前面了,咱們要快一點,等呼延晏搶完了,咱們只能吃剩下的。”

到洛陽去!

那裏有財富和女人!

大軍沒有休息,半夜就開撥。

大軍一走,就有野狼、兀鷲、烏鴉等等動物過來啃噬屍體,它們終於可以開飯了,這是是動物的狂歡,也是人間的地獄。

狼嚎響徹大地。

禽獸們嗅到石堆下有食物,但是石頭太沈了,牢牢壓在上面,就像一個巨大的墳墓,它們砸死了這些人,卻也保護著他們的屍體,免於葬身狼腹。

到了淩晨,第一道曙光在東方亮起,動物們都吃撐了,紛紛離開這裏,飽餐一頓後,回窩回巢休息。

當最後一只狼咬著一根胳膊當儲備糧走了之後。

哐當!

一顆石頭從墳墓上面滾下來。

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蠕動的幅度很小,小的就像人在睡夢中的呼吸。

但是墳墓一直沒有停止蠕動,動作緩慢而堅決。

在持續不斷的“呼吸”之下,嘩啦啦,滾下來的石頭磚頭越來越多。

終於,在巨大墳墓的左側上方,所有的石塊都在墳墓“翕動”時落下,露出了下面藏著的屍堆。

一只沾滿了鮮血、纖細優美的手從屍堆裏伸出來!

指甲上還殘留著鳳仙花汁染的顏色,手腕上有一個白玉鐲,縱使沾著血跡,也能在晨曦中看出水潤通透的玉色,價值不菲。

又有一只手從屍堆裏出來了,兩只手不停的扭曲,掙紮,就像瓜熟蒂落的胎兒在母親子宮裏掙紮著要出來,脫離母體,開始屬於自己的人生。

出生,本就是充滿血腥、汙穢和危險的。

求生的力量使得本來柔弱纖細的雙手也充滿著力量,雙手扒拉開壓在她上方的一具具屍體——這些都是在石墻倒塌時,以身體為肉盾牌,盡量像個煮熟的蝦似的躬起腰身,為她撐起一點容身之地的人們。

有士大夫,也有皇族。他們被石頭砸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了一個人體壘成的堡壘。

覆蓋在最上面的,是瑯琊王氏族長、以“信口雌黃”著稱、大司徒王衍。

他趴在這個人體堡壘的最上面,就像一個屋頂,他的脊背已經被砸成兩截,骨頭已經碎裂了,只因夜裏太過寒冷,把屍體凍得僵硬,遺體這才免於斷裂成兩截,也為最底下的人撐起了一個狹窄的生存空間。

伸出的雙手就像春天從剛剛冰封的大地裏生出來的嫩芽,她是那麽的脆弱,似乎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去,但她還是一往無前的頂開了壓在上面的石頭,探身出去,吸收陽光和雨露,努力生長。

終於,雙手推開了王衍的屍體,雙臂從縫隙裏探出來,在雙臂的支撐下,頭顱也隨之伸了出來。

她滿臉血汙,發髻也亂了,看起來也有些年紀,但是,她還活著,她是唯一活下來的人。

此人正是東海王司馬越的王妃,裴氏。

東海王臨終前將王妃和世子都托付給了王衍,王衍不辱使命,在死亡前最後一刻保護了裴妃。

在這之前,世子已經被石勒處死了。裴妃親眼看見兒子被砍了頭,絕望的她在墻倒的那一刻絕望的閉上眼睛,何嘗會想到她會成為唯一的幸存者?

渾身浴血的裴妃從石堆上滾下去,她靠著昨晚的記憶,往兒子被砍頭的地方跑去,可是昨夜這裏是野狼和兀鷲狂歡之地,所有的屍體都殘缺不堪,衣服也被撕毀了,根本分辨不出誰是誰。

裴妃放棄了尋找。

她撿起剛才從巨大的石頭墳墓上滾落的石塊,重新壘上去,蓋在了王衍身上,以免這些遺體像她兒子一樣葬身畜牲之腹。

裴妃發現王衍腰間有一炳佩刀,正是瑯琊王氏從漢朝王祥時代流傳下來的家族傳承信物,配此刀者,即為瑯琊王氏族長。

從王祥、到王覽、到摳門的王戎、再到這個已經僵硬的撒幣衍王衍,一共四代人。

他們每一個人,都履行了家族領袖的責任,還有國家的責任。

王衍死不瞑目,蒼藍色的眼珠子從眼白裏突出。

裴妃取下佩刀,掛在自己腰間,喃喃道:“我會幫你轉交給下一代瑯琊王氏的族長,你,安息吧。”

裴妃用手掌蓋在王衍的雙目上,掌心暖著僵硬的臉,過了一會,裴妃用力一合,移開手掌,王衍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裴妃將一塊塊石頭蓋在王衍身上,直到確定不會被野獸扒拉開,這才停住。

裴妃撿起一把長矛,當做拐杖,也便於防身,踏著滿地殘缺的屍首,朝著南方走去。

一路往南,去江南建業,是瑯琊王氏的遷徙之地。

這個家族有先見之明,大部分早早去了那裏,瑯琊王氏成為所有士族幸存人數最多的家族。

下一任族長應該是紀丘子王導,王導早在四年前就跟隨瑯琊王司馬睿去了江南建業,通過這幾年的深耕,應該已經成了氣候,我要把佩刀給他。

懷著這個目標,裴妃朝著南方艱難前行,一路上幾經波折,每次都逢兇化吉,還有各種巧遇,最終成功到達了江南建業,完成使命,將佩刀交給紀丘子王導。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大晉未來將會以自己的方式,得以重生。

與此同時,大晉都城,洛陽。

東海王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到都城,所有能夠跑的動的都跑了,只有跑不動的,以及少數心懷僥幸的人還留在洛陽。

紫光殿。

“皇上!不好了!”宦官一路小跑,“茍……茍郗接到皇上守城的詔令,拒絕執行,跑了!”

永嘉帝一聽,頓時癱坐在龍椅上。

他以為討伐東海王的詔書一出,茍郗帶著五千精銳討伐,東海王的手下們一定會響應詔書,殺了東海王,拿著司馬越的人頭與前來討伐的茍郗大軍會合。

然後茍郗和王衍一起對陣匈奴大軍,保護洛陽城。

但是,殘酷的現實表明,他太天真了。

東海王剛死,匈奴大軍就打過來,大晉的主力軍全軍覆沒。

而茍郗聽說東海王大軍全部戰死的消息,曉得自己五千兵馬根本無法對抗匈奴大軍,一下子打消了討伐東海王的念頭。

永嘉帝派人去追茍郗,要他回來保護洛陽,茍郗看著大勢已去,那裏敢回去?當即撕毀勤王詔書,帶著五千軍隊跑路了!

這下洛陽城真的成了脆弱的雞蛋殼,一擊即潰。

永嘉帝絕望了,怎麽辦?

梁皇後說道:“皇上,洛陽是肯定守不住了,為今之計,只能先跑,我們逃到河陰縣去,那裏在黃河以南,有黃河天險守住,我們安頓下來,號令天下人過來勤王,保護朝廷。”

永嘉帝嘆道:“遷都那有那麽容易啊,大臣不會答應的。”

梁皇後說道:“大臣和皇族基本上都跟著東海王死絕了,洛陽城沒有幾個人了,不用召集他們商量,我們趕緊跑。”

永嘉帝拍案而起,“好,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

梁皇後道:“我去弘訓宮,要羊皇後趕緊收拾東西。”

“且慢。”永嘉帝冷冷道:“不要管弘訓宮了,我們自己人逃走,羊皇後在先帝周年祭上位澄清謠言,為東海王說話,清河公主還在我宣布討伐東海王之後罵我是亡國之君,昏聵無能。她們母女不仁,就別怪我們無義了。不要告訴弘訓宮,我們今晚偷偷溜走。”

梁皇後有些猶豫,說道:“弘訓宮孤女寡母的,很是可憐,一旦落入匈奴人之手……清河公主年輕貌美,羊皇後更是傾國傾城,恐怕……母女名節不保。她們畢竟是我們的大嫂和侄女。”

永嘉帝說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況且,宮裏只有三輛馬車可用了,你我一輛,其餘裝上國璽還有金銀細軟,你覺得還有地方裝下羊皇後,河東清河兩個公主,紀丘子夫人和潘美人?”

梁皇後一聽,立馬就說道:“好,我聽皇上的。”

天黑之後,永嘉帝和梁皇後坐上馬車,為了避免弘訓宮懷疑,他們連火把都沒有點,只是借著雪色出宮。

從南掖門出去,到了銅駱街,昔日最繁華的街道已經空無一人,所有店鋪要麽關門,要被被砸被搶,連門和窗戶都被卸去了。

從宣陽門出洛陽城,剛到管道上,就有一夥強盜包圍過來,“放下馬車和錢財,保你們一條命!”

永嘉帝大怒:“朕是皇帝,你們這些刁民還不讓開!朕要治你們死罪!”

哈哈哈哈!

強盜們哄笑,“你是皇帝,我還是皇帝他二大爺呢!國家都亡了,皇帝跑什麽?你分明是個招搖撞騙的大騙子!兄弟們,上!,搶了馬車,咱們也逃到江南去!”

強盜們一哄而上,侍衛們雖奮勇反抗,但無奈對方人太多,雙拳難敵四腳,根本打不過,永嘉帝沒有辦法,只得吩咐馬車調轉方向,就這麽逃回皇宮。

永嘉帝的遷都計劃就這樣被一夥強盜給打斷了,胎死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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