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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朝回到解放前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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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錢寶丫挎著花籃賣花時,在街頭看見了羅鍋兒。

對方殷勤地拉著一個身穿長衫戴眼鏡的文人學者,應該就是他口中多有讚譽的主顧了。

那輛被擦拭得溜光水滑的新洋車最終停在一處高檔茶樓,主顧下車賞給車夫一把錢,打發他去找地方吃點東西。

羅鍋兒點頭哈腰地弓著腰目送主人家上去,而後挺直了腰板兒,在兩旁等客的閑散車夫們的羨慕目光下,他甩一甩脖頸上的雪白汗巾,轉身進了隔壁賣鹵肉糟酒的食鋪。

食鋪的招牌是入老味的鹵牛肉,切成能透光的薄片下酒正好,再上一二小菜,搭配幾兩香甜的米酒,那滋味堪比神仙。

錢寶丫遠遠地瞧見,看著人家滋滋潤潤的好夥食,感覺控制不住口水泛濫。

那鹵牛肉好香,距離大老遠都能聞到味兒。

她決定待會兒回家前去切一點,多的買不起,買少一些回去解解饞也行啊。

“看看人家,看看你!真是廢物點心,沒本事的家夥!”旁邊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尖利女聲。

錢寶丫下意識轉頭看去,發現是住一個院的人,老劉頭他兒子劉力和妻子楊槐葉小兩口。

他們顯然也看到了羅鍋兒剛才的風光,羨慕嫉妒的不行,剛還在親親密密地逛街,這會兒就吵開了。

楊槐葉指責丈夫沒本事,她也想像人家一樣吃香喝辣,但是劉力平時就在廠子裏打打散工,掙不了幾個錢,根本滿足不了她那些需求,如果不是老劉頭拼了命拉車接濟,別說吃肉喝酒了,一日三餐都是問題。

本來矛盾在平時裏就積攢不少,這下看到羅鍋兒能過的比他們好,眼紅之際爆發了。

“滾開,連婆娘都養不起,你還是不是男人?老娘不跟你過了!”楊槐葉亂發了一通脾氣,猛地推開丈夫跑遠。

劉力握著拳頭,站在那兒胸膛起伏的厲害,最後仍是扭頭追了上去。

那邊坐在食鋪裏的羅鍋兒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人家夫妻倆吵架的導火索,正一心用著自個兒油水充足的午飯,哪裏關註到旁的閑事。

錢寶丫眼饞地看了一會兒,肚子咕嚕嚕叫,嘴裏的口水猶如脫韁的野馬,撒歡地分泌個不停。

眼不見心不煩,她默默揣著自己的玉米餅子找個角落吃中午飯,最後還餓忍不住去買了一張油餅,幾口塞下去才感覺心情好點。

後晌賣完花回程時,錢寶丫光顧著看報紙沒註意周邊,一個不註意差點被擦肩而過的一輛小汽車撞到。

幸運的是隔了點距離,人沒受傷,不幸的是地上有個小水坑,車胎滑過濺了她一身泥。

小汽車早就開過去了,能坐那種車的肯定不是一般人,錢寶丫基本不可能找人家講道理,只能自認倒黴了。

因為只有一身尚算體面的衣裳,之後一到家她就換了打補丁的舊衣,準備先把弄臟的衣服洗出來,待會兒趁著做飯的竈火烤一烤,不耽誤明兒個繼續穿。

錢玉丫幫她收拾花籃,放在裏頭的報紙掉出來,那疊的方方正正的模樣一看就不是墊籃底的。

再說這年頭報紙對貧民百姓來說都是個精貴物件,誰會拿來墊籃子啊。

“二妹,你從哪兒拿來的報紙?”玉丫很奇怪。

報紙這東西都是那些能讀書念字的書生老爺才會買來看的,平時用過後一般也會仔細收起來,哪裏是他們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睜眼瞎能擁有的東西。

錢寶丫使勁用皂角揉搓著衣裳,隨口回道是跟教書先生要來的,想識字學習將來做文化人。

錢玉丫驚訝的睜大眼,沒想過二妹還能有這樣的志向。

好是好,只是家裏人都不識字,不比人家學堂裏有先生教導,萬事開頭難,光靠自學的話能學成嗎?

別最後付出了心力卻只能空歡喜一場。

對於大姐擔憂的事情,錢寶丫假說自己是在大街上拉著人問了後再一個個記下的,並當場指出報紙上幾個筆畫簡單的字念出來,證明自己能學會。

錢玉丫很是激動,搶過洗衣盆說要幫忙洗,讓妹妹進屋好好學字,家務活有她呢。

稍後等玉丫高興地把這件事透露給爹娘,錢六和寶兒娘正瞧著隔壁劉家的熱鬧,沒仔細聽,只當她是說著玩而已。

畢竟讀書識字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哪裏是小姑娘能自學來的。

倒是錢玉丫在見證了事實後,相信妹妹能學的出來,為此還特意鼓勵了錢寶丫一番,決定以後家裏的活計就不讓她沾手了,留出空閑的時間專門用來學習。

錢寶丫擺手說那倒不至於,只晚上睡前用功一會兒就好了。

又不是真的要從頭學起,花不了那麽多時間,簡繁體的差異她已經對照記憶的差不多了,晚上的時間也只是正好讀報了解一下社會新聞,外加給認字過過明路。

姐妹倆做著活說著話的空檔,院裏的喧嘩吵鬧聲越來越大,直至引起所有人的註意。

雙胞胎弟弟奔跑著追上爹娘跑去看了,遠遠地聽見那邊有女人的哭鬧、男人的怒吼,甚至隱約傳來肢體碰撞的沈悶聲響,估摸著是打起來了。

這麽熱鬧,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子,幾戶人家十幾口人全圍到小小的門房那裏湊。

那正是老劉頭住的地方,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

錢寶丫被勾起了好奇心,和大姐擰幹衣裳晾上後也過去查看是什麽情況。

兩人隨後跟著擠進人堆中央看了看,發現是劉力在跟他婆娘打架,哦不,準確地說是楊槐葉獨自毆打劉力,打的厲害,哭的也兇,嘴裏還不停地罵著劉力靠不住的惡言惡語。

老劉頭抱著哇哇大哭的孫子蹲在一邊抹眼淚,大家旁觀地竊竊私語,沒人敢上去勸。

錢寶丫站在人群裏聽了會兒,大致明白這是搞得哪一出。

起因約摸著就是白天兩口子在街頭矛盾爆發吵的那一架,楊槐葉嫌棄劉力沒用,不能讓她過上好日子,回來碎碎叨叨不消停,而劉力本就被羅鍋兒刺到了,又叫妻子那句罵他不是男人的話激起一股窩囊氣,所以他下了一個決定。

有些事不在沈默中滅亡,就在沈默中爆發。

劉力爆發了,再也受不了苦苦掙紮在泥地裏過貧困的生活,他決定去北方投軍,拿命搏前程。

這個時候,北方軍閥割據,南邊政府正和他們拉鋸著,小打小鬧不斷,底下一直在招兵買馬,早晚會戰起來。

在這樣的背景下,大頭兵的待遇還算不錯,報名過了就有一筆安家費拿,以後每月還發糧餉,養家糊口不是問題。

如果有幸往上爬幾步調回來當軍爺,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那絕對是光宗耀祖吃喝不愁了。

只是能走到這一步的很少,戰場上刀槍不長眼,說不定一去就沒了小命。

老劉頭想不通兒子怎麽會想要去走那條賣命的路子,他是萬萬不想讓獨子去丟命,但也知道自己留不住人,所以只能緊緊抱住小孫子,雙眼通紅而渾濁。

楊槐葉更沒想到丈夫竟然準備投軍上戰場,那跟拋棄她讓她守活寡有什麽區別?

他們一個默默哭的可憐,一個撒潑怒罵折騰不休,就是想打消了劉力投軍的念頭,把人留在家裏。

周圍的鄰居最後看不過去,也跟著勸說幾句,好歹把人安撫下來了,小夫妻牽著手進了西耳房,老劉頭擦著淚向眾人道謝,緊跟著也回屋哄孫子去了。

之後的幾天,西耳房和門房那裏平平靜靜的,即使有點小爭執也沒見鬧起來。

大家見人家夫妻倆和諧了,都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只不過夜裏偶爾會聽見幾聲響動。

誰都沒想到,劉力會那麽堅決。

大早上的天還黑著,外頭突然響起一陣淒厲的哭聲,驚得錢寶丫猛地從被窩裏嚇醒了,好一會兒驚慌不定,以為是出了什麽大事情。

旁邊的錢玉丫也被驚醒,緩了緩神披上衣裳作勢要下床去瞧瞧。

錢寶丫立馬攔住她,都不知道是怎麽個情況,貿貿然去看不要命了?

“是槐葉嫂的聲音,哭的好慘。”錢玉丫拍拍妹妹的肩道,而後聽到堂屋的動靜又說,“爹娘也起來了,我出去看看。”

錢寶丫這才放手,瞧了眼窗戶。

過了這麽會兒功夫,外面已經有幾許天光透過窗戶紙灑進屋,再過不久就到該起的點了。

錢寶丫索性跟著起床,穿好衣裳跟上去瞧一瞧到底怎麽回事。

本不該是早起的時間,院裏已經站滿了人,各個房門大開,大家夥都是被那道哭聲吵醒的。

眾人不耐煩地朝哭聲源頭看去,只見楊槐葉衣衫不整地癱坐在西耳房門口的地上,哭天搶地的罵咧不休,活像死了老子娘。

“劉力媳婦,大早上你哭啥呢,還讓不讓人睡了!”

“劉力呢,咋不出來管管,天天折騰過不過日子啊。”

“看這哭的聲兒,我耳朵要被震聾了,把我兒子都嚇哭了。”

男人們聚到西耳房門口,因為沒睡好覺而抱怨連連,矛頭全都指向地上的罪魁禍首。

誰知對方比他們還要理直氣壯,擡頭抹一把眼淚鼻涕,大聲哭嚎道,“不過了!不過了!男人都跑了,老娘過個球!!”

這話聽得大家神情一楞,不禁都朝西耳房裏瞅著找人。

從打開的門可以一眼望見小小的房間,裏面床上被褥淩亂,空蕩蕩的沒有其他人了。

這劉力真跑了?半夜走的?真去投軍啦?

大家夥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啥,場面瞬間安靜,徒留楊槐葉坐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忽然撲通一聲,讓眾人回了神。

轉頭一看,哎喲,老劉頭不知道什麽時候趕過來的,現下倒頭暈過去了!

兒子剛跑,老劉頭要是摔出個好歹來,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大家心底一唬,立即七手八腳地上前掐人中的掐人中、喊魂兒的喊魂兒,最後終於把人弄醒過來擡回屋。

寶兒娘看人可憐,本想給他把赤腳郎中叫來,被老劉頭有氣無力地擺手阻止。

他說自己剛才就是猛然聽到消息接受不了厥過去了,沒啥大事,用不著請郎中浪費那個錢。

老劉頭這邊沒問題了,大家不免又想起劉力半夜跑走投軍一事上,再看看老劉頭和他還在床角無知無覺地睡熟的小孫子,心裏唏噓著嘆氣。

唉,都是啥事啊。

劉力是光棍地去投軍了,留下年邁的老爹和幼小的孩子,萬一人回不來家裏沒了頂梁柱可怎麽辦。

眾人紛紛搖頭不讚成,不過好在還有劉力媳婦,多少能撐起點家。

“劉叔,槐葉嫂子收拾包袱回娘家去了,說是劉大哥什麽時候回來她就什麽時候回來。”王嬌突然沖進來報信。

大家夥集體默了默,下一刻你一句我一句地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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