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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天山童姥牌邢夫人(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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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這些年沒落了,賈母經歷過榮國府最輝煌的時候,對家中的變化一清二楚,縱使她認定賈寶玉會有大造化,在看到賈琮考狀元做官之後,心裏也難免不確定起來。但她偏心十幾年,再挽回說什麽公平也不會有人信,只會讓她更難堪罷了。事到如今,她想讓榮國府再次崛起,就決不能放棄身邊的助力,賈元春是如此,賈琮也是如此。

正巧京裏都在傳巫行雲為迎春訂了一門好親事,賈母特地派人打聽了一番,得知對方幾乎殘疾之後,認定巫行雲對兩個孩子只是面子情,好生教導賈琮也不過是為了老有所依罷了。於是她趁機透出話去,說是孫子賈琮也大了,她要為孫子相看孫媳,不能讓什麽不著調的人耽擱了她孫子。

這句話勢必得罪霍家,但賈母不在意,從迎春搬回大房起,她就沒當迎春是自己人了,迎春的夫家自然也不會成為榮國府的助力,得罪了也沒什麽大不了,如今緊要的就是用親情將賈琮拉攏回來,再相看一個聽話的孫媳婦把賈琮牢牢拿捏在手裏才是。到時榮國府在宮中有貴人娘娘,朝中有簡在帝心的狀元郎,寶玉再開竅有了造化,賈家何愁不興?

只是她想得很好,京中也確實有些不知內情的人家湊上來想要聯姻,但奈何賈琮像完全不知一般,就算她派人去請也請不來,從始至終都見不到面。賈母猶豫了幾日決定放下身段,畢竟她是一位慈愛的祖母,為了兩個孩子登前兒媳的門也不是那麽太讓人嘲笑。

賈母帶著王熙鳳一同去了巫行雲的宅院,巫行雲也聽到了外頭的傳言,決定可笑的同時並沒打算理會她們,誰知這還找上門來了。換了身衣服,巫行雲慢悠悠的走到花廳,“稀客,多年不見,老太太別來無恙。”

賈母面對這個曾經踩在腳下的兒媳婦有些拉不下臉面,特別的看到對方身上那股子雍容尊貴之後,她心裏更是針紮的疼,一刻也不想呆,便表情僵硬的笑了笑,開門見山道:“聽說你給迎春定親了?還是霍家那位戰場上受傷的三公子?”

巫行雲淡淡的點頭,“不錯,霍三公子十三歲上戰場,立功無數,迎春嫁給他也算是有福氣了。”

賈母皺起眉,似乎抓住了她的把柄,一下子有了底氣,“你當年非要將迎春從我跟前帶走,說什麽要教養她,要兒女雙全,你就是這般教養她的?將她嫁給一個殘廢?霍三公子立功再多,如今也已經是個廢人,朝廷不會再用他,他終此餘生只能郁郁度日罷了,哼,你將迎春許給他是安的什麽心?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的,迎春非你親生,你之前那麽多年都沒管過她,怎麽會突然有了良心當起親娘來了!我看你是想利用迎春拉攏霍家給琮哥兒幫忙吧?”

巫行雲嗤笑一聲,“琮哥兒有什麽可讓人幫忙的?這京城誰看不到他的出色?皇上對他青睞有加,他自己結交的好友也不知凡幾,何須我個後宅女眷多事?”

賈母瞇起眼直直盯著她,“你是在說我多事?琮哥兒和迎春兩個是我孫兒,親事自該由我張羅,你給迎春定了這門親事,雖說不妥,我也不能讓迎春退婚被人說道。但琮哥兒的事你不許插手,我自會為他尋一門好親事,好助力,宮裏的娘娘也是這個意思。”

巫行雲看她理直氣壯的樣子就笑了,“我這裏雖是賈府,但我府裏的人你管不了,也沒資格管。別怪我沒提醒你,跟我比靠山,我身後靠的是太後,琮哥兒身後靠的是皇上。你和你那位貴人娘娘都惹不起,別等哪日連貴人都做不成再來後悔,那可就來不及了。”

賈母一驚,“你威脅我?”

“琮哥兒已經同你們斷絕了關系,而且你們辱罵過琮哥兒的話也都傳了出來,皇上是不會認為琮哥兒不孝的。你有閑功夫算計小輩的親事還不如回去好生約束下奴才,你們榮國府可是已經沒有秘密了。”巫行雲說著話端起茶杯沖向她們,“我稱你一聲老太太是我敬老,哪日我不想敬了,可就別怪我心狠。最後奉勸你一句話,多行不義必自斃,繼續折騰下去說不定連最後的體面都保不住了。”

王熙鳳扶著賈母的手明顯感覺到賈母的僵硬,她不知賈母是什麽感覺,但她做過虧心事自然心虛,心裏也嫌老太太多事,這麽多年沒見面突然就想管賈琮的親事,這不是自不量力嗎?看個眼和過去完全不同的巫行雲,王熙鳳小聲對賈母勸道:“老太太,咱們回吧。”

賈母順勢點頭,扶著她的手站了起來,“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我們走!”

“王善保家的,送客。”

巫行雲冷淡的聲音讓賈母和王熙鳳臉色都很難看,一路回到榮國府都沒再說一句話。晚上用膳時賈琮和迎春知道了白日的事都很氣憤,賈琮皺皺眉,“母親,要不要我順水推舟,讓他們清醒點?”

巫行雲笑著搖頭,“不必多做什麽,他們也只能傳個流言而已,威脅不到咱們的。”

迎春不高興的說道:“早知道我就不和黛玉出去了,害得母親自己面對討厭的人。”

“你在家又能做什麽?快成親了,別傳出什麽不好聽的,她們到底是你祖母和長嫂。行了,這又不算什麽事兒,我威脅了她們幾句,想必往後能安生些。如今更重要的事是把嫁妝準備好,天山派下一任掌門成親,可不能草率了。”巫行雲擺擺手讓青芽拿了個冊子給迎春看,“這是我擬的嫁妝單子,你看看,喜歡什麽就往上添,就算規定的箱子裝不下,回門時再帶去也一樣。”

迎春看著厚厚的冊子,眼圈瞬間紅了,她低下頭轉身就跑,“那我回去看看,先告退了。”

“這個傻孩子,”巫行雲失笑,看向已經長大的兒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兩個姐姐都要出嫁了,你們是一同長大的,是旁人比不上的情分,將來她們有個什麽,你要幫她們,這世道對女子總是不公的。”

賈琮看出她隱藏的極深的愁緒,忙起身認真而鄭重的保證道:“母親安心,兒子會護她們一輩子,絕不會讓她們受委屈。”

巫行雲點點頭,雖然女子心裏的委屈是別人顧不到的,但有這麽個弟弟護著,她相信將來無論發生什麽,迎春和黛玉都不會淒慘。當初她身邊若有一人能真心實意的幫她,她也不會為一段仇恨糾纏幾十年吧……

賈母見過巫行雲之後就消停下來開始想別的法子,但賈琮不理會榮國府的人,她也做不了什麽。很快就到了元春省親的日子,榮國府沒湊到太多的銀子,元春也只是個貴人,所以最後建成的園子只比周貴人家建得大一些罷了。不過府中最好的擺設都擺到了園子裏,看起來依然有些奢華,元春滿意的回了宮,榮國府眾人也開始得意忘形,之前巫行雲的提醒賈母從來就沒放在心上,被府中熱鬧的氛圍迷花了眼,只當榮國府因娘娘要越來越好了。

這時南安太妃找到賈母說是想擡舉個姑娘去茜香國和親,賈母自是高興,讓探春和惜春打扮一番出來見人,句句不離探春的懂事。可沒成想探春、惜春出來時竟都戴著面紗!

賈母不喜的皺起眉,問道:“這是做什麽?這裏又沒有外男,快些取了面紗給太妃娘娘請安。”

南安太妃笑呵呵的擺擺手,“無妨,姑娘家矜持些是好的,更顯尊重。”

南安太妃打了圓場,賈母臉色也好了些,但還是說道:“快取了吧,過來讓太妃娘娘瞧瞧,我可是跟太妃娘娘誇了你們好些話了。”

探春和惜春福了福身,探春遲疑的說道:“回老太太話,我和四妹妹不是有意在太妃娘娘面前無禮的,實在……實在是昨日得了怪病,臉上看不得,不敢唐突了太妃娘娘。”

賈母一怔,疑惑道:“臉上看不得?什麽病?可有請大夫來?怎麽無人報給我知道?”

惜春低著頭小聲道:“平日一向是薛姑娘和史姑娘陪著老太太的,我和三姐姐很少出院子,不敢為此事擾了老太太清凈,也不敢給鳳姐姐添麻煩,想著慢慢養著就是了,實沒想到今日會見客人,失禮之處請太妃娘娘見諒。”

賈母有些尷尬,南安太妃對榮國府的事很是了解,這話一出,自然能想到探春和惜春在府裏極不受寵,這不是打她臉嗎?賈母想著幹脆讓南安太妃看一眼探春的長相就讓她們退下,反正和親之事一定,探春也是棄子了。這麽想著,她就狀似慈愛的開口道:“你們兩個真是小孩子氣,這般大的事怎麽能瞞?快些取了面紗讓我看看,鴛鴦,快去請京裏最好的大夫來。”

“是,老太太,奴婢這就去。”鴛鴦應了一聲往外走去,路過探春身邊時剛巧探春摘下了面紗,她好奇的擡起頭,立即尖叫著往後退,撞到椅子上扶住才沒摔倒。

賈母本和南安太妃說著話,聽到聲音向下看來,一下子也忍不住站了起來,南安太妃更是臉色難看,“突然想起府裏還有事,這就回了,下回再聚吧。”南安太妃說完遠遠繞開探春和惜春走了,賈母跟著送到門口,臉色陰沈的厲害,沖著旁邊的丫鬟就罵道:“姑娘出了這麽大的事怎無人回我?”

那丫鬟戰戰兢兢的跪到地上,“姑娘平日都在院子裏,她們身邊的丫鬟沒報上來,奴婢也不知情。”

賈母有氣無處發,探春和惜春同巫行雲走得近,她看她們就不順眼,幹脆當府裏沒這兩人,結果出了這麽大醜,和親的事定是不成了,將來南安太妃會不會見她都說不準了!而且……賈母想到巫行雲曾說的那句話,榮國府沒有秘密,她後知後覺的想到探春和惜春的樣子說不定已經傳出府去了,滿臉紅疹子像得了天花一般,誰還敢娶?迎春都要出嫁了,難道探春和惜春連門親事都說不上?

探春和惜春回了探春房裏,兩姐妹相視而笑,她們雖沒跟著巫行雲離開,但青芽每個月都會潛進府裏教導她們武功和醫術,到後來她們也可以來去自如,見面探聽消息就更方便了。如今她們連同她們的貼身丫鬟都是天山派的人,這麽些年在府裏各個院子也安插了不少心腹,府裏稍有動靜她們都能知曉。所以在賈母讓她們過去的時候就用藥粉將臉弄成了可怕的樣子,果然將南安太妃嚇退了。

和親,還不是真正的公主,去了那邊能有什麽好?一旦被選中就等於送死,她們是傻了才會願意,若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探春可能會考慮用和親換生母和親弟的安全,畢竟她也找不到什麽好親事。但如今她自立門戶也不會怕,又有巫行雲幫忙查的青年才俊,行事自然毫無顧忌。真到了不得不撕破臉的時候,她們也不介意鬧一場斷絕關系,日子過得舒坦才重要,名聲算什麽!

巫行雲根本不知道她教的幾個孩子和丫鬟全都長“歪”了,一個個的再不是會依附男子生存,不過就算她知道了肯定也只會欣慰,畢竟她對男人的印象實在不怎麽好,整個人生裏大概也只有師父逍遙子、兒子賈琮和半個徒弟虛竹是好男人了,所以她對於幾個姑娘的親事心底是有些擔憂的,但她知道她不是這裏的人,不該讓她們都跟著一起驚世駭俗,這裏的姑娘及笄便成親,她養的姑娘也不該例外。

巫行雲親力親為的準備了異常豐厚的嫁妝,表面上是比霍家的聘禮略遜一籌,實際給迎春的卻是霍家的數倍外加整個天山派。新婚前夜巫行雲把掌門玉佩交給迎春,迎春很是不安的推拒,“母親您這是做什麽?您還這般年輕,怎麽能把掌門之位傳給我?”

“早晚都要給你的,你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媳婦了,有天山派在手裏你也能安心些,收著吧,這樣我也放心。迎春,你記著,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要委屈自己,你是女子,但並不比男子低一頭,我教會你這麽多東西就是想你過得好,若你還是讓自己委屈度日和當初未回大房之前又有什麽區別?”巫行雲拍了拍她的手,“從前你無能為力,但如今你可以為自己做主,記住,別讓自己受委屈。”

迎春心裏確實有一點不安,但看到巫行雲如此,她反而安心下來,靠在巫行雲肩上笑道:“母親放心吧,有母親和弟弟還有黛玉,我怎麽都受不到苦的。將來若霍青峰對我不好,我就離開他,和母親一樣過自己的日子。”

“嗯,那是最壞的打算,你好好過日子,母親盼著你能一直過得好。”

巫行雲跟迎春說了許多話,直到再想不起什麽遺漏之後才讓迎春早些休息,而她回房後卻睡不著,打坐靜思了一夜。孩子和手下是不一樣的,她第一次養孩子,如今孩子長大了該放手的時候,她真的沒辦法那麽鎮定,但是天亮後霍青峰來迎親的時候,她的表情一如往常,誰也看不出她心中的覆雜。

賈琮背著迎春將她一路送上喜轎,最後定定的看著霍青峰,只說了一句話,“要對我姐姐好。”

霍青峰左臂不自然的垂著,同樣堅定的回了句,“我會的。”眼中是難以察覺的喜悅。

到達霍府,霍青峰牽著紅綢同迎春一起拜堂成親,掀開蓋頭的時候,他臉上終於露出讓人驚訝的溫柔笑容。誰也不知道他見過迎春,見過迎春不一樣的一面,剛受傷回京的時候他曾抑郁的跑去荒郊發洩,正巧看到迎春打殺兩名人販子救回一車被迷倒的小孩。他在戰場拼殺六年,隱匿功夫一流,當時又在下雨,所以迎春從始至終都沒發現山洞裏的他。後來他常常想起這個與眾不同的女子,發覺除了戰場還有別的方式可以救人,而他熟讀兵書同樣可以報效朝廷,自此振作起來,再沒頹廢過。

他知道她是誰,他聽過她母親鬧出的那場和離,他也知道很多人都誇她教養好,是個真正的大家閨秀,跟他這個“殘廢”的人是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的,所以當他得知這個女子將會是他的妻子時,巨大的驚喜讓他差點在父母面前失態!如今,這個奇女子終於屬於他了!他握住迎春的雙手,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夫人,我會對你好的。”這是他這個硬漢能說出的最好的情話。

迎春在霍家過的極好,回門時巫行雲不用問都能看出她的幸福,心裏也總算安心了些。忙完迎春又到了黛玉的親事,巫行雲同樣準備了豐厚的嫁妝,這些年她名下鋪子莊子不知凡幾,將天山派給了迎春,名下的產業就一分為三,給賈琮和黛玉一人一份,剩下的那些是她留著自用和將來給探春她們添妝的。

林如海被巫行雲的大手筆嚇了一跳,就連他這個父親和沒給這麽多嫁妝,畢竟他一個清官,底蘊再厚也沒有巫行雲銀子多。因著黛玉的親事,他也終於見到了巫行雲,兩人由賈琮陪著一起商議黛玉的親事和嫁妝。林如海起初不想收她的東西,即便是幹娘,只添兩箱東西就算多了,可巫行雲堅持不讓,林如海無奈只得同意了。

一來二去的林如海對巫行雲越來越有好感,偶爾和黛玉聊天也會無意識的問一問巫行雲的情況,從黛玉的只言片語中,他知道巫行雲琴棋書畫皆精,詩詞歌賦也是順手拈來,是當世難得的才女。也憐惜巫行雲的過往,嫁給賈赦那樣的人,最後被傷透心頂著旁人異樣的眼光和離別居,還把日子過得越來越好,這樣的女子恐怕放眼天下也難尋出一位來。

林如海是個看重情誼的人,同樣也是個對妻子要求很高的人,當初他那般看重賈敏也是因為賈敏是個才女,可以同他琴瑟和鳴。如今他結識了巫行雲,在相處中覺得如果要續弦,巫行雲便是最合適的人了,所以他隱晦的跟黛玉試探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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