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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天山童姥牌邢夫人(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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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行雲話音落下,琴聲也隨之停止了。起身、拂袖、落座、品茶……王熙鳳看著從未放在眼裏的這位婆婆舉手投足都透著高貴霸氣,她自己得意的那點子潑辣爽利同婆婆一比簡直低到了塵埃裏。王熙鳳動了動腳,想上前說點什麽,但雙腳麻木一動就隱隱刺痛,剛走了兩步就腿一軟差點摔倒,隨手抓了個空,眼看就要摔倒,王熙鳳忍不住驚叫一聲。

“二奶奶小心!”

“奶奶小心!”

青芽和平兒同時出聲,不同的是平兒手快的扶住了王熙鳳,而青芽則是撲過來接住了一個茶杯!

王熙鳳驚魂未定的喘著氣,向青芽看去,只見青芽正一副慶幸的樣子對她恭敬的笑著:“二奶奶小心著些,若是尋常的玩意兒摔了也就摔了,這卻是太後娘娘賜下的,禦賜之品不可損毀,不然可就是大罪過了。”

王熙鳳盯著那茶杯看了片刻,耳中全是“尋常的玩意兒”這句話,這明明是在暗諷她!偏青芽恭恭敬敬的沒半點錯處,她又不能發作,心口實在是憋悶得慌!巫行雲依舊連個眼神都沒給她,王熙鳳再也留不下去了,她可以在賈母面前諂媚討好,可以在王夫人面前虛偽逢迎,但她無法在曾死死得罪過的婆婆面前軟語求饒,她做不到!她是王家女,她有她的自尊!

“二爺囑咐我過來給大太太問安,只沒想到竟耽擱了這許久,那邊還有事,兒媳就先退下了。”

“嗯,往後不必再來,免得耽擱了你們夫妻的正事。”巫行雲眼也沒擡,揮揮手像在揮退蒼蠅般輕慢。

王熙鳳腳步頓了頓,緊緊的咬著牙。平兒被她抓住的手腕一陣刺痛,卻也沒敢出聲,只幾個呼吸間,王熙鳳再次擡步走了出去,坐上轎子迅速離開大房。

待回房躺下,平兒凈了手跪在床邊給王熙鳳揉腿,想想還是忍不住問,“奶奶,您方才為何不忍一忍?大太太最後那句話把二爺也帶上了,這……怕是再不會幫二爺謀官職了,二爺回來您怎麽交代呢?”

平兒說完等了半晌不見答話,擡頭一看王熙鳳正直直的盯著她,眼神說不出的覆雜,平兒確信自己看到了懷疑和戒備,心裏一驚,手上力道就重了些。

王熙鳳皺了皺眉,揮揮手讓她不必再揉,說道:“大太太今日擺明了要給我個下馬威,我接了,但她不依不饒的整治我,我王家女不是她能隨意輕賤的。再者我瞧她也幫不上二爺什麽忙,不然讓老爺直接跟她說一聲,她還敢不從?這些事你不必理會,下去吧,且讓我靜一靜。”

平兒忐忑的垂頭退出了門,往日奶奶絕不會對她這般冷淡,今日如此定是將大太太的話聽進去了!若沒了奶奶的重用,她就只不過是二爺院裏的一個通房,二爺哪裏還會記著她?真真是不該跟奶奶到大房走這趟!

賈璉回來自然是又跟王熙鳳吵了一架,從前王熙鳳仗著有個二太太和王子騰撐腰總壓賈璉一頭,賈璉如今雖說不得巫行雲待見,但自覺大房已經壓過了二房,對待王熙鳳竟也理直氣壯起來,偶爾的溫柔小意也不見了,讓王熙鳳對巫行雲憤恨不已。

王熙鳳本以為巫行雲會繼續尋她麻煩,但緊張了幾日才發覺巫行雲只當沒她這個人,自在的過自己的日子,壓根沒將她放在眼裏!

巫行雲這日帶迎春在亭子裏作畫,忽而一陣微風吹過,迎春竟打了個寒顫。巫行雲一楞,看她臉色皺起了眉,“手伸過來。”

迎春將袖子撩起一些,伸手讓她把脈,說道:“母親,我跟著您也學了些醫術,這些日子我總覺得有些怕涼,但又不像風寒,我想著再找書比對比對就沒提,您看是什麽病癥?”

巫行雲臉色變得難看,“你這樣子有幾日了?”

迎春抿抿唇,鄭重起來,“大概七八日吧,不是很久,母親,是嚴重的病嗎?能治嗎?”

巫行雲拍了拍她的手,命青芽拿披風給她披上,“無事,可以治。你這不是病,是被人下了藥,但藥性尚淺沒什麽病癥,只是怕冷罷了。”

迎春驚的睜大了眼,“下藥?給我下藥?”

“什麽下藥?”惜春拉著探春跑過來,笑道,“我們倆聽說大太太在教二姐姐作畫,便想過來學一學……”她看著兩人不大好的臉色,後知後覺的問道,“方才說下藥?莫不是有什麽事?”

探春也擔心的上前拉住迎春的手問,“出了什麽事?可是誰要害人?”

迎春搖搖頭,看著巫行雲不知該不該說。巫行雲則是皺眉盯著探春身上的香囊,瞇起眼看向探春,“這個香囊是你做的?這些日子都戴著?”

探春見她神色不對,不安的拿起香囊回道:“是二太太賞下的,我瞧著好看便戴在身上,已有小半個月了吧。”

迎春想到什麽,不可置信道:“母親!您是說這香囊……這……這怎麽可能?”

探春從下藥和香囊聯想出了因果,臉色慢慢白了,“我,我,這不可能,大太太,您懷疑我給二姐姐下藥?不!我沒有!”就算她心裏有一點點嫉妒迎春,但她怎麽會幹這麽齷齪的事?

巫行雲看了她兩眼問道:“這香囊味道不對,裏面有藥物。你說這是王氏給你的?”

探春看看巫行雲又看看迎春,不停的搖著頭,“不!不!二太太不會這般對我,她不會賜給我害人的東西讓我戴,我聽話懂事,什麽都聽二太太的,二太太為什麽這麽做?”

惜春將她按在石凳上坐著,滿臉焦急的勸道:“三姐姐你冷靜些,咱們還是請大太太先幫你看看身子,若這東西真是害人的,那你戴了這麽久說不定已經傷了身子了!”

探春遲疑的伸出手,看著巫行雲的眼中滿是期盼和逃避,她不願意相信這件事!

但巫行雲只摸了下她的脈,就點頭道:“你和迎春中的藥一樣,只不過你比她重些,你近日是否夜不安眠、畏寒易累?依我看王氏不會突然要害你,她在你過來大房之後給你這東西,應當是想害了迎春,在老太太面前尋我麻煩,我開個藥方給你們,服些日子便無事了。”

探春扯下香囊就扔到地上,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她以為二太太終於肯對她好,和顏悅色還賞賜東西,她入了嫡母的眼也許也能像迎春那般有福氣。可這一切卻只是鏡花水月,她還沒開始做夢夢就醒了,那個香囊狠狠的一巴掌把她拍醒了,她為了討好嫡母和生母做對都是為了什麽?到頭來還不是被嫡母糟踐?她怎麽這般命苦?

迎春見她如此也知方才是誤會她了,有些羞赧,但還是遞上了帕子,輕聲安慰道:“母親已經說了無事的,幸而咱們發現的早,往後小心些就是了。咱們跟著母親學醫術,學武功,學好多好多東西,將來就再不會受委屈了。”

探春勉強止住哭聲,擦幹眼淚再擡頭的時候,一臉的堅定,起身重重對著巫行雲跪了下去,“求大太太教我!”

惜春也跟著跪下,“大太太,我們雖不是大房的人,但往後必定以大房人自居,絕不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求大太太教我們!”

巫行雲能感覺到她們的渴求,她們想掌控自己的人生!巫行雲最喜歡這樣有主見的姑娘,難得的笑了一下,點點頭道:“起來吧,往後你們便同迎春一起,我可是很嚴厲的,你們不要後悔就好。”

“多謝大太太!我們絕不會後悔的!”兩個姑娘喜極而泣,只要她們學會武功和醫術,將來還有誰能欺負她們!

巫行雲屈指一彈便將香囊化為灰燼,三春見了驚嘆不已,更是對未來充滿希冀。這時王善保家的匆忙跑來,遠遠見了巫行雲就大喊,“太太!出事了!二房的環三爺掉進池子裏去了!”

“什麽?”探春猛地起身抓住王善保家的急問,“在哪裏?救上來沒?環哥兒怎麽樣了?”

王善保家的瞧見她一楞,忙回道:“奴婢叫人去救了,這不急著來稟報太太沒在跟前盯著,人就在前頭那處池塘,要不,要不趕緊著過去看看?”

探春聽了扭身就跑,迎春和惜春看向巫行雲,巫行雲站起身冷笑了一聲,“王氏打得好主意!”

迎春跟在巫行雲身後快步朝池塘走去,雖然巫行雲沒說什麽,但她明顯感覺到母親動怒了!賈環這幾日都是跟著賈琮一處玩的,賈環掉進了池子,那賈琮呢?賈琮對不對都是個錯!二太太就是要讓大房鬧騰!

到池塘邊時賈環已經被救了上來,但怎麽叫都沒反應,鼻息都很微弱,探春嚇得趴在他身上不停的哭,剛剛知道嫡母對她的涼薄狠毒,生母和親弟就變得異常珍貴,若就這麽死了,她實在受不了!

巫行雲看了幾眼,對沈著臉的賈琮說道:“你跟著我學了不少了,試試看。”

“是,母親。”賈琮拱手應是,讓人將探春拉開,一手翻過賈環一手快速的在他身上拍了幾下,眾人屏住呼吸緊緊盯著他,沒一會兒賈環就吐出一大口水,嗆咳了起來!

賈琮將他推給小廝扶著,皺眉想跟巫行雲解釋落水之事,誰知就有個瘋婆子大喊大叫的沖了過來。

“環哥兒!環哥兒啊,我的兒啊——”趙姨娘慌慌張張的撲到賈環身上,見兒子哼哼著沒什麽意識,扭頭就瞪向巫行雲,“大太太!你……”

“姨娘!”探春厲喝了一聲,截住她的話,“快些將環哥兒擡回去請大夫吧,別耽擱了診治!”

“你個吃裏扒外的白眼狼!在大房吃了幾日閑飯就忘了自己是誰了吧?你弟弟奄奄一息你還幫著外人,你良心被狗吃了?”趙姨娘聲嘶力竭的喊著,看著探春仿佛在看個陌生人。

探春心裏難受,恨她總是讓自己在眾人面前沒臉,又感動她維護環哥兒那份母親的心,想到之前香囊的事,探春不想如了王夫人的意,擡手抹了眼淚就跑到趙姨娘身邊悄聲道:“此事不是你聽說的那般,我剛就在這兒呢,這些都是二太太做的!二太太還想害我,她,她給我下藥!”

“什麽?”

探春一把捂住趙姨娘的嘴,趴在她耳邊急切的道:“別吼!你鬧起來又如何?再說這是二房的事,你在大房鬧憑白惹了大太太!聽我的,快回去給環哥兒請大夫,別著涼了,我隨你回去與你細說!”

趙姨娘左右看看,沒瞧見賈環的小廝,聽探春說王夫人要害他們,她倒是信的,王夫人一向看他們母子三個礙眼!想到這,她也不敢耽擱了,匆忙讓人擡著賈環去請大夫。

探春轉身對巫行雲福了福,“大太太放心,我不會讓姨娘來大房鬧騰的。”

賈琮臉色不太好的說道:“如此甚好,環哥兒身邊的小廝太不成樣子,我已下令抓了他們,三姐姐一並帶回去處置了吧。”

探春道了謝,也帶人匆匆離去了。賈琮哼了一聲,氣道:“這都什麽事?環哥兒總跟在我身後,我也不好趕他,好歹讓他跟著我一起聽夫子授課,他聽不懂那兩個小廝就攛掇他在園子裏玩,還說什麽我故意弄些環哥兒不懂的東西就是看不起環哥兒,句句挑撥離間,若我沒跟母親學了內功,還當真不知那兩個狗東西如此膽大包天!”

迎春好奇的聽著,疑惑道:“這麽說,方才是那兩個小廝推環哥兒下水誣陷你?”

“可不就是如此?我如今五感靈敏,遠遠的就看見那兩人在地上鼓搗,環哥兒叫我過來說話,他們就因著環哥兒絆倒掉了下去。呵,我還以為他們要做什麽,沒成想是要當著我的面陷害我!”賈琮冷笑著,顯然氣得不輕,他還從沒遇到過這等事。

惜春驚訝的眨眨眼,“可是……他們伺候主子不力,若環哥兒當真出事,他們不也沒命了?”

巫行雲看著池塘邊的一地狼藉,嗤笑道:“自然是沒命了,想來王氏已經許了他們足夠的好處,他們兩條命換他們兩家人的富貴也算死得其所。王氏心倒是狠,算計這一遭,無論老太太怎麽說,趙姨娘到大房鬧一通都夠讓咱們沒臉的了。若賈環當真死了,一石二鳥,趙姨娘對大房不會善罷甘休,王夫人也除了唯一的庶子。”

迎春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沈下臉,“可惜,弟弟救了環哥兒不說,先前咱們還發現了王氏的詭計,她這次下藥不成、誣陷也不成,趙姨娘回頭還要找她鬧,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惜春接口道:“賠了夫人又折兵!”

賈琮皺眉看著她們,“什麽下藥?”

巫行雲擺擺手,“回房去說吧,不過是王氏想算計打壓大房罷了,針對的是我。往後你們都細心著些,我教的東西也要用心學,記住了嗎?”

“是,孩兒記住了!”

巫行雲由著他們三人去說話,然後派碧柳將王夫人掌家做假賬的證據送去二房給了趙姨娘。王夫人和王熙鳳姑侄倆一樣貪,一面說著府裏沒銀子花銷大,一面積攢幾萬兩的銀子,中飽私囊,賈母也不會允許。

巫行雲知道她們最在意的是什麽,她先前給王熙鳳那個下馬威看著沒什麽,實則已經讓王熙鳳留下了陰影,往後每次想起必定難堪至極,且她過得越好,王熙鳳便越不甘心越難受。而王夫人看重在府裏的地位看重臉面,她就讓王夫人在眾人面前失態丟臉,這次再讓趙姨娘借著賈環和貪墨之事去鬧上一鬧,恐怕王夫人的臉面就徹底掉在地上了!賈府亂七八糟,賈母這個當家人還能舒心嗎?

她給邢雲討了公道,將受過的那些委屈一一還回去,也差不多了。

巫行雲開始盤算著離開賈府,不喜歡的人整日在面前晃其實很煩,就像一群蒼蠅一樣,不能滅掉就幹脆遠離,總不能委屈了自己。算著日子太後的病癥還有三次便會痊愈,巫行雲拿了藥材開始煉制藥丸,準備配合針灸為太後調理一番,皇權對她的任務確實很管用。

巫行雲又一次進了皇宮,賈府卻鬧出一場大戲。賈環落水得了風寒,王夫人要發作兩個小廝,趙姨娘卻扣著不讓見也不放人,待賈政下了衙回府,趙姨娘一狀告到賈政那裏。看到高燒痛苦的小兒子和兩個供出王夫人的小廝,賈政怒極的沖到王夫人房裏甩了她一耳光!當著下人的面!

這可比訓斥辱罵更丟臉!

王夫人哭喊著冤,說那兩個小廝被趙姨娘收買了,趙姨娘分毫不讓,比她哭的更大聲,二房鬧得厲害,賈母也不能再裝不知道了,叫了他們去問,結果還沒問到小廝,趙姨娘又扔出一堆證據說王夫人中飽私囊!這下賈母不幫王夫人了,直接讓王熙鳳送了賬本當場對賬,從王夫人私房裏搜出中公“損壞”的古董和上萬兩銀子,把賈母直接氣暈了!

巫行雲是和太醫同時到達賈府的,到了賈母房中,王夫人和趙姨娘都不在,只有賈政陰著臉焦急的等著太醫。賈母已經醒了,只是頭昏腦漲的,太醫診過之後說沒有大礙,只是心思郁結、急怒攻心,好生養著就成了。

可惜……這一日是賈母的悲慘日。

“老太太啊——姑奶奶她沒了!”

“誰?你說誰?”賈母轉過頭遲鈍的看向來人。

鸚鵡帶著一個嬤嬤跪地哭道:“老太太!揚州剛送來的信兒,嫁去林家的姑奶奶病逝了!”

那位嬤嬤從懷裏摸出一封信來,一身縞素,不住的磕頭,“老太太節哀,奴婢是林家老仆,我們太太自小少爺夭折身子就愈發不好,前些日子沒撐過去就……老太太節哀啊!”

賈母接過鴛鴦傳上來的信一目十行的看完,不可置信道:“沒了?敏兒沒了?老天竟讓我這白發人送黑發人,老天你好狠的心啊!”賈母想到府中的亂子,又想到女兒的早逝,悲從中來,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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