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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坑深三十七米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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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淩阡陌從城外的獨門小院趕來時,已是夜色闌珊。

夜涼如水,伴著點點月光,徐徐清風吹拂著發絲,點點星光透過淡薄的紙窗絲絲縷縷地傾下,明暗相間的光柱投在地面上,灑落了一地醉人的光暈。

守在外室的兩名丫鬟微微福身,動作一致,小聲道。“淩神醫。”

淩阡陌仍舊是白衣勝雪的樣子,手拿一把玉骨折扇,眉目如畫的臉上帶著安然溫和的微笑,微微頷首,折扇輕搖,薄唇微抿,三尺之內盡是暖意。

繞過偌大的山水畫屏風,看到的是伏在床邊、和衣而睡的女子,墨色的頭發隨意地披散,灑落在淺藍色長裙上,絲絲柔柔,嫻雅安靜,如同肆意揮灑的潑墨山水。

視線略過床頭擺放著的還未溫化的冰水,裏面一塊毛巾安靜地浮著,當即心下有了計較。醫者,所謂望、聞、問、切,走進屋內初見影逸寒泛著淺粉色健康的面容已經知道燒估摸已退,只是身體虛弱才遲遲醒不來。

說來也是,受了那種酷刑,還能自己回來的人,除卻影逸寒外,他未見第二人。

盡可能輕地來到床邊,素手輕揚玉骨扇下金絲出鞘,以詭異的弧度,靈巧地爬上影逸寒的手腕,骨節分明的手指動了動,脈象從容和緩、不浮不沈,正是較為健康的跡象。

清風見淩阡陌表情輕松,懸著的心放進了肚裏,剛想詢問一下要不要繼續開之前吃的補藥,卻見白衣男子伸出手指做了個噓聲的姿勢,而是指了指床的方向,悄無聲息地放緩腳步,二人一前一後地走了出去。

清風吩咐兩名守夜丫鬟送淩阡陌出府,而後躍上房頂繼續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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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案上的香爐冒起裊裊的青煙,細碎的光景層層、欒欒圍繞著墨色的發絲。

影逸寒從昏昏沈沈中恢覆意識,多年為武者的警惕小心,沒有立刻睜開眼睛,而是屏氣凝神感受了一下四周的氣息。

熟悉的濃烈藥苦味道,其中夾雜著淡淡的清香,床邊有人,而且睡的很香。

驀地睜開眼睛看向細細柔柔清淺呼吸的方向,女子睡得並不安穩模樣撞入眼簾。似黛筆輕描的煙月彎眉微微蹙起,宛如蝶翼的睫毛淺淺上彎,在白皙剔透的臉頰上投下淡淡淺影,左邊臉頰壓在白皙的素手上,深陷處映出細細的紅色紋理,細長的手指、平剪的指尖。

他看得有些失神,視線一寸一寸掠過女子妙段身軀的輪廓,最終停留在右手小指上系著的一條紅線上,紅線彎彎曲曲,亮得耀眼,另一頭竟然系在自己左手的小指根上。大腦砰地一聲爆炸,耳邊像是裂開細長的冰川夾縫,他覺得這根線並不是系在了小指上,而是順著癢癢的感覺系在了心間。

大概是伏在床邊姿勢太過難受,花如墨輕輕動了動酸疼的手臂,手肘碰在床邊,被疼痛的感覺激醒,恍然睜開眼睛,帶著一絲不經意間的慵懶,水眸半瞇還未清醒,就用尚能活動的左手,手背向上輕碰影逸寒的額頭,微涼的觸感表明燒已經退下,還是不夠放心地摸摸自己的額頭,才露出一個放心的淺笑,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睡熟。

凝著女子安靜甜美的睡容,影逸寒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額頭被碰觸,柔柔軟軟的觸感,清香的氣息,溫暖的香甜,到底是貪戀這僅有的溫度。

花如墨於他是個溫暖的意外,像是行走在無盡黑暗中的一座燈塔,是有心也好,無心也罷,哪怕是囚著,也絕不會讓她離開自己,更不允許呆在別的男人身邊。

像絕大多數勤奮的武者一樣,影逸寒每天清晨都會在固定的時間點醒來,哪怕是對外裝作雙腿殘疾,絲毫阻擋不了早晨習武的訓練。

世人皆傳七皇子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習武英才,而無人知這英才的背後是付諸幾倍艱辛的訓練,勤能補拙、熟能生巧。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碰觸到溫軟細滑的肌膚,他想起新婚之夜時蓋頭初掀的驚艷,想起裊裊浴盆裏出水芙蓉的清雅,想起山洞狼藉中清艷逼人的秀氣。

也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不知不覺,影逸寒總覺得她又變漂亮了。

當花如墨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窗外清風徐徐,蟬鳴陣陣。

水光湖色的眼眸,像是第一次睜眼就看到影逸寒,驚詫之色一閃而過,一掃還未睡醒的頹然,眸子低垂斂氣凝神,待驚恐的心情得到平覆後才擡眸起身行禮。“如墨給王爺請安。”

細小的紅色絲線自小指繃緊,留下一道淺淺的勒痕,另一頭影逸寒的手指隨著被拉起,細線輕輕柔柔,看著女子微微窘迫的面容,匆忙解開細線的動作,冷眸溢出笑意。

花如墨微蹙眉,不知道這笑是何意,再次行禮解釋。“妾身懶拙,睡覺太沈,怕不知王爺半夜醒來,所以……”

細線系在小指,如果病人醒來有動作必定會被驚醒,真是鐘靈神秀的女子。

影逸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種害怕恐懼,外加一點覆雜的神情是什麽意思,剛想要發怒卻見女子清秀的面容帶著疲憊的神色,原本靈動澄澈的眼眸布著血絲,濃密的睫毛下面眼袋微青,一看便知是守了他一夜。

想到這裏,心情莫名愉悅,想要詢問的話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冷硬的聲音。“楞著幹什麽,過來伺候本王起床。”

花如墨靈秀的眼波透出抗拒,終是壓下心中不滿慢慢上前。影逸寒全身都是藥味兒其中夾雜著屋內常點著的檀香,不難聞卻令她感覺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裏聞到過。花如墨雖不是嬌生慣養,卻是從來沒有伺候過人,不過幾件衣服套來套去,穿了半天也沒穿上。

影逸寒看著她不情不願的樣子,頓覺胸口悶悶的,像是一塊石頭壓在上面,令人喘不過氣來。冷眸微瞇,溢出寒霜,大手煩躁地拂開花如墨,“行了,等你穿上,天都黑了!”

花如墨黛眉輕蹙,垂眸退到一旁,一早就守到門口的紅衣與綠衣聽到聲音後,推門而入,見到的是主子衣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幾個帶子混搭系錯,樣子好不狼狽。

嘴角抽抽,連忙上前對著二人行了禮,便匆匆伺候穿衣梳洗。短短的時間過去,隨著刺耳的輪椅碾壓地面聲,房間內只剩下花如墨一人。

直到輪椅聲漸漸遠去,花如墨才擡眸,淡色的薄唇微抿,好像還不能適應守夜,呵欠連連拖著疲憊的身軀把擺在桌子的書籍收拾好,才回到了居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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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白擔心的一夜沒睡好,聽到開門聲後,一個箭步沖了過來,先是打量了一番,待確定自家主子沒事時,才松了口氣,好奇地湊過來,頗為神氣道。“你知道嗎?昨天那些夫人們在聽到王爺讓你留下時都被氣瘋了!這回你總算爭氣了!”

說話間花如墨已經來到內室,脫下外衣躺上了床,不覺想起昨夜男子脆弱的聲音,紅墻內的皇宮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只聽新人歡喜、誰聞舊人哭泣,又想起昨夜看的書卷對廣漠山丘的描寫,曾經的那名白衣公子曾說過,“男兒生當做鷹,不應被世俗束縛。只要你願意,我願與你浪跡天涯。”

她以為真的能夠按照心中所想,離開壓抑的令人窒息的地方,想不到的是只不過是換了個囚籠繼續呆著而已。

靜白見自家主子面露疲色,似乎並不想與她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只能細心地為她撚好被角,猶豫了一瞬才道。“王爺又欺負你了?”

花如墨彎彎嘴角,眸光流轉看向站在床上捏著衣角,面露擔憂的女子,“沒有,只是……有點想念母妃了。”

靜白眸光一怔,面如桃花的臉上露出一絲憂傷,心疼地看向自家主子。

花如墨再怎麽堅強也不過是個女子,背井離鄉、遠嫁他國,哪怕就算是心甘情願也定有思鄉之情,更別說是被人強迫嫁過來。沒人比她更了解主子與梅妃之間的母女情誼,二人的相處雖然淡淡的,也就是那種看似淡然的感情才是最深的。

低垂著眸,羽翼般的睫毛輕顫,在臉頰下留下一道細碎的扇形剪影,似猶豫了很久,才小聲地開口道。“王妃,對不起……”

花如墨一楞,不知靜白何來此言。

靜白擡眸,水靈靈的大眼睛已經染上一絲水霧,咬唇聲音已帶上哭腔。“都怪奴婢太笨,總是給王妃惹禍,上回若不是王妃出面,靜白這條小命也就不保了……奴婢真的不是有意要打翻茶壺的,只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得頭頂傳來花如墨的笑聲,輕翻了個身,細長的手指攢緊被褥,淺笑嫣然,似冰花綻放。“有長進,終於承認自己笨了?”

靜白更加委屈,眼看就要落淚,花如墨無奈地笑著,伸出手拉住她,“靜白才不笨了,聰明得很,是為我出謀劃策的狀士啊。”

說著,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珠,話雖是對著她說的,卻更像是在勸自己。“人生雖不如意十之□□,但我們要微笑著面對,等你的主子有能力了,就帶你離開這烏煙瘴氣的王府,好嗎?”

對於花如墨,靜白從小就是信服的,對於她的話,她自然是相信的,當下重重地點頭。只是如今的她們還不知道,不久之後,她們的確是風風光光地離開了這個烏煙瘴氣的王府,卻進了另一座令人窒息的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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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如墨一覺睡到傍晚,直到遠處的天空亮起紅霞,才被肚子咕咕的聲音餓醒,一直守在床邊的靜白見她醒來,連忙從屏風上取來外衣為她披上,而後又招呼著門外的丫鬟端來晚膳。

一會兒,兩名長相清秀,步履靈巧的女子走進,對著花如墨盈盈一拜,動作輕盈地一一擺好膳食,而後退在一旁恭敬地站著。

花如墨盯著長相出眾的二人好一會兒,才認出了二人的身份,正是今日在寢殿內的紅衣與綠衣,微蹙眉不知這二人為何會出現自己的閨房,出於禮儀還是沖著她們點頭回應,語氣淡淡的帶著疏離。“你們先下去吧,這裏有靜白伺候就好。”

紅衣與綠衣齊齊行禮後,走出房間。

花如墨疑惑地看向靜白,靜白心領神會,搖頭聳肩,“奴婢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下午的時候她們就被管家領著過來了。”

說完,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靠過來,“據說是會點功夫,好像是上回你被擄走的事,王爺是想保護你吧。”

保護?監視還差不多。又想起之前的晴兒,不覺對新來的丫鬟有幾分忌憚,哪怕她們是影逸寒派來的。

寒王府雖然人丁稀少,但礙於寒王曾經,立下戰功、功高蓋主,就連王朝被稱為冷血將軍的太子爺也要讓他三分,所以哪怕只是一個掛名王爺,當今聖上仍舊沒有克扣其應得的賞賜與俸祿,這樣平均下來,人數少的優勢凸顯,每人無論是吃得用得都要奢侈華貴得多。

靜白知道花如墨善吃素,特地囑咐膳房準備口味清淡的素食,可是吃到一半時,她還忍不住幹嘔了起來。

也許是昨晚熬夜的原因,花如墨也不知怎地胃部一陣痙攣,很難受卻什麽也吐不出來。接過靜白遞來的手帕擦擦嘴角,臉色蒼白地坐回了圓桌前,這一幕正巧被剛到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來的影逸寒看到。

門口,紅衣與綠衣恭敬地行禮。“奴婢見過王爺。”

屋內的二人聞言嚇了一跳,靜白連忙福身行禮,還沒等到回應就聽到陰鷙不悅的聲音自頭頂響起,“怎麽伺候的?該……”

這會兒,花如墨已經感覺好些了,雖然奇怪這麽晚他到她這裏做什麽,見他隱隱發怒的冷面面容,不禁一楞,身體先於意識,起身行禮。“妾身沒有大礙,請王爺不要責罰無關的人。”

影逸寒眸光驀地沈了一分,這話是什麽意思?把他當成洪水猛獸了,他是瘋了才想著要來看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放在輪椅上的手指收緊,卻見女子面色蒼白,墨眸因為幹嘔變得猩紅布滿血絲,心忽地一疼。明明柔弱得一陣風便可將其推倒,脾氣卻倔強宛如松柏,哪怕是寄人籬下,也不會向任何人低頭。

他有些分不清,心底這分疼痛是因為噬心蠱還是因為心疼她。

想起白日裏,與十三弟的閑聊。

“女人分兩種,一種是用來欣賞的,一種是用來寵愛的,所謂欣賞便是求而不得,所謂寵愛便是護她、寵她,為其搭建起一座避風的港灣。”

難得素有‘花太歲’之名的影逸塵說出這般深情不悔的話,而後面那一句更是令他深思。“七哥,你很幸運,這兩種女人你都遇到過,你也很不幸,七嫂把這兩種都占了。”

護她、寵她?

影逸寒不知道該如何護、如何寵,他生於皇室,見到的除卻爾虞我詐、相互排擠再無其他,想要得到的更多,便拼盡全力去搶、去奪,想要守護對自己重要的人,便要強大到堅不可摧、位高權重。

他清楚地知道,花如墨是怕他的,但很奇怪她越是怕他,他越會在她露出兇狠、殘忍的一面,似乎這樣才能像是一只刺猬將自己的尊嚴小心地護在芒刺中間,卻是將在乎的人推得越來越遠。

想到這裏,微冷的視線再次落在垂眸福身的花如墨身上,攢著的手微微松開,也許試著‘護她、寵她’,會不會改變她對他的印象。

這時的花如墨並不知道他所想,擡眸間撞入男子沈靜冰寒的面容,不覺心頭一驚,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只能下意識地向靜白靠了一步,似乎這樣才能感覺到一絲心安感。

許久,才聽到影逸寒低沈的聲音。“下去吧。”

花如墨與靜白如獲大釋地起身,就要往外走的時候,靜白猛地拉住她,面露驚詫,用口型對她說。“你怎麽也跟著過來了?”

花如墨微微一楞,這才反應過來,好像這是她的閨房。

這麽晚他來,是想幹什麽?

雖然不喜他來,也抗拒與他獨處,可到底現在的她是他的王妃。花如墨不覺一陣悲涼,原本還口味尚好的飯菜也味同嚼蠟。

今日的影逸寒穿了一件灰黑色錦袍,做工精細而考究,金絲線滾鑲邊,腰系一條黑色玉帶,襯得整個人越發俊美飄逸,沈穩地坐在輪椅上,眉如刀鋒,面如冠玉,大概是喝了酒的原因,臉頰透著健康的粉,薄唇微抿,唇角似風。

微醺並沒有使他看起來有多狼狽,相反比以往多了一分灑脫儒雅,少了一分張狂不羈。

花如墨在男子的註視下,細嚼慢咽,吃下最後一口糕點,細長的手指伸出,端起水杯小抿一口,還沒等開口,影逸寒大手一揮,已經喚人來收拾好碗筷。

花如墨微微一楞,一頓飯吃得戰戰兢兢,影逸寒向來喜怒無常,生氣時會笑,高興時反而面無表情,而此時一副高深莫測神情看著她,竟令她頭皮發麻。

定了定神,待心情稍作平覆,才擡眸開口道。“不知王爺,深夜到訪有何貴幹?”

影逸寒眉峰微凝,眼中隱約透出一絲覆雜,轉眼即逝,被不悅代替,淡淡道。“沒有事,本王就不能來嗎?”

花如墨蹙眉,從椅子上站起福身行禮,“王爺恕罪,妾身嘴拙。”

雖說著卑微的話,動作和神情卻不卑不亢。

影逸寒淡淡挑眉,陰冷的視線睨著她,他有些不明白、搞不懂,花如墨的想法與大多數人不同,哪怕現在的他只是個廢人王爺,但到底也是王爺,晚上招呼夫人來侍寢,只需溫柔相待哪個不是趨之若鶩,唯有她花如墨,總是冷冷淡淡地對他,眼神清冷而疏離,怎地不見她對待別人這幅態度。

霸道地攬她入懷,花如墨坐上了一雙精壯的大腿,剛要掙紮就聽得微冷的聲音自頭頂響起,“敢在本王面前這般無禮的也只有你了。”

花如墨擡眸,對上那雙宛如夜空般深邃冷凝的眼眸,小手不禁握拳,抵在二人之間企圖拉開距離,語氣淡冷而疏離,“王爺說笑了。”

影逸寒一個用力竟然在輪椅上把花如墨打橫抱起,紅衣會意地推著輪椅進內屋,原本一房間的人瞬間只剩下花如墨與影逸寒二人。

花如墨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攢緊他的衣衫,水光湖色的眼眸透出驚悸的芒光,縱使不願卻不得反抗,隱隱地好像知道他想幹什麽。

來到床邊,被輕輕放下,花如墨再次福身行禮,“妾身笨拙,不會侍寢,還請王爺落榻別院……”

影逸寒聞言,沒有表情的臉上似浮起一絲笑意,很快掩飾住,冷聲戲謔道。“本王讓你侍寢了?”

花如墨臉頰浮起一抹粉,精致的面容有一絲窘迫,看著男子兀自地躺到床上似乎也沒有想要碰她的企圖,猶豫了一瞬才小心地躺回床上,只是距離影逸寒很遠,蜷縮著身子躲在一角。

今天影逸寒的舉動異常古怪,她猜不透他的想法,但是現在的自己還沒有能力來反抗他,只能被動接受。

在她看來,像這種同床共枕理應是相愛多年夫妻做的事,而他們之間哪怕連最基本的感情都沒有,這樣睡在一起說不出的古怪。

而且……她不知道,像影逸寒這樣的人如果知道現在的她並非完璧之身又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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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不知怎地,雖然心中抗拒、恐懼,卻終究還是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待醒來時身邊的人早已離去。

守在門口的丫鬟們聽到聲音推門而入,靜白為花如墨取來衣衫換上,紅衣端來盛著溫水的盆與洗漱用品,綠衣已經招呼膳房的人前來送餐。

不知是否錯覺,花如墨感覺三人看她的眼神帶著笑意,待梳洗完畢後坐到圓桌前,看到的是只有在南國才能吃到的酥餅甜點等。

靜白再也忍不住湊過來,在花如墨耳邊小聲說道。“聽紅衣說,膳房的廚子都被王爺換成會做南國口味飯菜的了。”

花如墨淡笑著擡眸,酥餅入口倒是真的讓她回憶起曾經在南國的時光,口感很好,入口絲滑,在南國時雖一直呆在冷宮中,但花公主的父皇也從未在飲食上有所苛刻。

靜白見花如墨沒有任何表情波動的面容,不死心地追問。“王妃,你是真的不懂王爺在向你表達的意思,還是裝傻啊?虧自詡聰明人呢,還不如我看得實在。”

靜白性子單純不易記事轉頭即忘,早已經把之前影逸寒給她留下的冷血殘忍形象拋之腦後,更多的也是為花如墨日後的生活著想。

她到底是他的妃,躲不過、跑不掉,不如趁王爺對她有意,也稍微順從一下。

花如墨水色的眸子劃過一道茫然,似乎沒有聽懂她的話,也好像聽懂了但是假裝沒有聽懂,只是自顧自地吃著酥餅,思緒卻飄到了幾年前。

夏子夜也曾帶過酥餅給她,那時的他們還以為能夠就此在一起,沒想到現在就此天涯,相識不如不見。

後來的這幾天,花如墨再也沒有見過影逸寒,似乎閑王回國,他也十分高興,就連行程也變得繁忙起來。

七天後,花如墨接到要進宮參加慶祝閑王回國的晚宴,直到這時她才想起,似乎把北國皇後交給她的任務忘得幹幹凈凈,不知這回進宮她會不會再次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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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北國一直處於話題頭條的便是游歷四方、瀟灑歸來的閑王。

影逸塵乃當今婉妃之子,排行十三,人稱十三爺,相傳他自小聰明伶俐,三歲能夠誦詩書,五歲能夠作七言,只是七歲後的他卻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學無術、嗜賭欠債,又因天生生得一雙似笑非笑桃花眼,一笑勾魂、二笑攝魄,即使風流倜儻、縱情風塵仍舊有不少名門閨秀傾心,據說他王府裏的女人堪比三宮六院,為此百姓們又送他另一個名諱——花太歲。

此次攜著有江南四大美人之稱的姑娘回來,一回王府已然轟動整個北國,百姓們看熱鬧的心甚至暫時忽略了邊關告急的王朝入侵。

相傳當今聖上最喜愛的兒子便是影逸塵,不僅沒有因為他的浪蕩作風而疏遠,對其寵愛遠遠超過了當今太子影逸軒和七王爺影逸寒。回國七天,聖上龍顏大悅,大赦天下,舉國歡慶,待遇可堪比外國使者前來遞交投降協議。

之前常常與花太歲廝混在一起的公子哥也聞名趕來京城,幾位關系甚好的紈絝子弟在給皇上、皇後請了安後便湊在一起玩起了賭博。

影逸塵的手氣仍舊和以前一樣差,幾局下來已經輸得精光,就差把衣服脫下來抵押,正三品尚書之子看著花太歲急得撓頭,打趣道。“唉,你可以派人去寒王府要錢啊。”

他的話剛落,原本嬉鬧的氣氛頓時冷清。

現在的寒王府已經不是以前的寒王府,寒王也不再是以前的寒王,而他花太歲卻仍舊是以前的花太歲。

影逸塵宛如星辰的墨眸微瞇,眼底滑過一道不易察覺的悲傷,但很快就被他用惑人的微笑掩蓋,搖了搖手中騰著花鳥圖的折扇,笑得沒心沒肺。“和你們說,本太歲這次帶回來的美人兒可都是一等一的清秀,今夜晚宴讓她們給你們跳舞。”

各位公子哥一聽有美人看,皆是歡歡喜喜應下,各回各家張羅準備,很快原本喧鬧的庭院只剩下影逸塵一人。

漫無目的地走在偌大的皇宮,心中頓生無處可依的蒼涼之感,似乎每一個角落裏都存在著以往埋藏在心底的回憶,曾經睡過一個熱炕頭,穿過同一件衣服的親手足,為了皇位權力能夠拔劍相向、血染東宮,如今還活著的也只有他們兄弟三人。

只是不知幾年後,還會剩下誰。

生在帝王家,影逸塵從來就不是個喜好爭強好勝的人,性子隨婉妃,對待命運世態看得淡泊,有點消極懈怠、隨波逐流。

什麽皇位,什麽王爺,什麽王府,他一個都不想要,只想要能夠把握自己的命運,與這些事事非非、恩恩怨怨離得遠遠的。

轉悠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去趟母妃那裏,路過鳳棲宮一角花團錦繡的院裏,腦海裏不由浮現那日從花海中走出的二人。

這當今北國敢忽悠皇後的,當屬花如墨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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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漸漸降了下來,漆黑的夜似墨,月色如銀,絲絲縷縷地傾下,整個北國沐浴在一片祥和而溫暖的氣氛中。

遠處,一輛豪華雅致的馬車緩緩駛來,常年居住在北國帝都的人一眼便會認出,那是有著‘冷閻王’之城的寒王爺的馬車,車窗的帷幕隨風拂動,輕輕柔柔的,像是妙段女子跳著舞。

影逸寒今日一早就出了府,晚宴似乎是被臨時定下,來不及回府,只是派清風前來迎接,馬車被駕得很穩,一路穩穩當當、鐵蹄噠噠地來到皇宮。

靜白率先掀開帷幕,就要跳下來時,清風伸出手扶了她一把,接著是撩起裙擺,輕盈下車的花如墨。

引路的宮女姍姍來遲,先是對著花如墨行了個禮,而後提著一盞燈籠緩步走在前面,還沒走近,耳邊是綿綿不絕的絲竹聲,似有靡靡之音,路上幾名身著彩衣的女子翩然而過,從穿著來看像是花太歲從江南帶回的美人兒。

這時,不知道原本走在路兩邊的宮娥在如何戲耍,其中一人竟然直直地朝花如墨撲來,端著的湯水灑了她的一身,淺藍色羅裙夏裝上留下點點汙漬。

靜白連忙扶住花如墨,擔憂地問。“王妃,有沒有事?”

花如墨感覺肩膀被撞得生疼,笑著搖搖頭,剛要說話,卻被引路的宮女搶了先。“寒王妃息怒,我們已經為你準備好換下的衣服,請隨奴婢來。”

靜白想要跟過來卻被宮女以‘後宮禁止閑雜人等進入’為由趕了回去,先行去酒宴幫忙。

花如墨原本想說‘算了’的,可是看了一眼裙子上狼藉的點點汙漬,還是點了點頭。

身著華服的宮女走在前面,手持一盞白色山水畫燈籠,一路引著花如墨朝不遠處的一處大殿走去。林間小路曲曲折折,自假山中間一路蜿蜒而去。

這一路上,鮮有人煙,花如墨擡眸望了眼周圍,又回頭望了眼越來越遠的酒宴大殿。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起來,暗自懊惱自己危險意識太過薄弱。

清幽的視線落在走在前面的宮女身上,只見她腳步輕盈,走起路上,頗有身輕如燕之感。她會武功嗎?這裏人煙稀少,她若是對她動手,恐怕她在劫難逃啊。

花如墨還在想著,並沒有註意她們已經來到大殿門口。

華服宮女停下腳步,轉身對著花如墨盈盈一拜。“王妃,裏面請,奴婢已為你準備好衣物。”

已經準備好了?自湯水灑在她身上,這宮女一直在她的視線內,她怎麽會提前準備好?

心中雖如此想著,花如墨面上並無異色,輕輕點了點頭,便邁開步子走向大殿內。

這是一間裝飾極其簡單的屋子,站在門口向內望去便可一覽無遺,外三層是晶瑩透亮的珠簾,隨風蕩漾,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再往裏,是一座比人高偌大紅木迎客屏,上面精雕細琢著飛龍伏鳳圖。內室是一件普通的閨房,裝飾簡單,窗戶打開,冷風拂過,幽靜的簾幕輕輕晃動。

花如墨四處打量了一番,並未見什麽可疑之處,不禁自嘲了一下。什麽時候她的神經變得異常敏感了。

想著,正要脫下身上的衣物,視線落在折疊整齊衣物上的紙條與一袋小小的白色藥包上,上面龍飛鳳舞著一行小字——將這藥下在寒王酒杯,署名竟然是‘夏’字。

這……這是怎麽回事?夏子夜?他想幹什麽?

花如墨微微一楞,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得屏風外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接著門扉被大力關上。

一個女子輕柔的聲音帶著一絲訓斥。“你瘋啦!你怎麽來到皇宮了?”

一個低沈的男聲鏗鏘有力地回答,“區區皇宮又奈何得了我?”

女子的聲音染上急色。“凈會胡說,當初我被逼入宮為妃時,不見你這樣闖進來?你現在是為誰賣命?”

男人的聲音帶上一絲戲謔與嘲諷。“我現在可是為未來的皇上賣命,日後這皇宮我想怎麽進就能怎麽進。”

二人一時沒了聲音,花如墨屏住了呼吸,快速地換好衣服,猶豫了一瞬還是把藥放入了衣袖,開始等著這二人離去。

然而等來的卻是一陣奇怪的聲音。

身體摩擦的聲音不絕入耳,伴隨著男人的一次次深入撞擊,女人嬌媚的呻/吟聲有著難以壓抑的愉悅。

內室裏的花如墨不禁面色變白,一來是害怕正處於魚水之歡的二人發現自己,二來是他們的行為讓她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夜。

到底是誰,奪走了她的清白。

他們還在繼續著,門外突然傳來訓斥聲。

“大膽!苓妃正在內室休息,爾等休得打擾!”苓妃的丫鬟翠屏杏眼圓瞪,聲音凜冽,冷眼看著眼前不依不饒的女子。

“奴婢是來尋寒王妃的。”剛剛引花如墨前來的宮女解釋道。

“這裏沒有什麽寒王妃!快快退下。”翠屏微蹙眉,看了眼緊關的大門。

“寒王妃在席間被酒水弄濕衣服,奴婢引她來換衣服的。”華服宮女見翠屏不肯開門,便開口大聲喊道。“寒王妃!寒王妃你在嗎!”

“大膽,奴婢……”

屋內的二人皆是一楞,連忙停下動作,窸窸窣窣地穿上衣服,眼神陰霾地望向內室,男子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花如墨心中一驚,小手攢緊胸口,聽著正在靠近自己的腳步聲,心提到了嗓子眼裏。若是被他們發現,她知道他們通奸,必會殺人滅口,這可如何是好。

她還在想著,如何給自己脫身,突然聽到窗外傳來嘶嘶聲,回眸望去,見一個戴著搞笑面罩的男子立於窗前,沖她招手,示意她過去。

花如墨看了眼陌生的男子,又看了眼正在靠近的虎皮戰靴,心下一橫,朝窗戶跑去。窗外的男子接過她遞過來的柔荑,輕輕一拉,便將女子攬入懷中,腳下一點,二人朝外面的假山上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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