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喬伊斯·霍爾的痛苦終於平息些許，冷汗淋漓地從幻覺中掙脫出來, 他看到的就是一臉鐵青坐在床邊的父親。

霍爾公爵聽說喬伊斯突發重病後, 未敢有片刻的耽擱, 連忙趕回了家中。他坐在喬伊斯·霍爾的床邊, 焦躁又擔心，用語言安撫神志不清的兒子, 心中則猶豫要不要將喬伊斯·霍爾送去醫院。

一旦送去醫院，喬伊斯·霍爾可能得了絕癥的消息就能夠傳遍整個帝都星, 這會影響到喬伊斯·霍爾聲譽和未來的婚姻。喬伊斯·霍爾的婚姻不僅攸關他自己今後的幸福, 還跟整個霍爾姓氏息息相關。下定決心為喬伊斯與皇太子解除婚約已經是霍爾公爵對愛子做出的最大讓步，皇太子如今的倒臺讓他慶幸當初的選擇, 可再鬧出什麽麻煩來, 其他的霍爾也會向霍爾公爵發難。

霍爾公爵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 喬伊斯·霍爾在痛苦中的囈語驚呆了霍爾公爵。等喬伊斯·霍爾終於忍過了疼痛，或者說, 習慣了疼痛後，喬伊斯·霍爾面對的不是霍爾公爵的關心, 而是質詢。

霍爾公爵的聲音發顫。

“喬伊斯, 我的兒子, 你告訴我：昨晚九點北境邊星會爆發一場大規模蟲潮的消息，是誰告訴你的？”霍爾公爵用力地攥住喬伊斯·霍爾的手腕, “告訴我，你是昨天才聽到的消息，並沒有、並沒有……”

並沒有明知蟲潮會來襲, 只故意讓霍爾家族的星刃軍團撤出帝國北境邊星，眼睜睜看著蟲潮爆發卻沒有半點提醒帝**部的意思。

“父親。”喬伊斯·霍爾吃痛，之前的痛苦仍殘留在身體上，他的額角依舊在陣陣抽痛，冷汗浸濕了他的頭發，一縷縷貼在頰邊，看著又可憐又可愛，“疼……”

往日喬伊斯·霍爾若是露出這樣的表情來，早就被心疼兒子的霍爾公爵軟語輕哄了。可現在，霍爾公爵的表情極為猙獰可怕，他捏著喬伊斯·霍爾手腕的手在微微顫抖，用力之大，喬伊斯·霍爾的腕骨發出了不堪承受的聲響。

“喬伊斯，回答我！”

霍爾公爵半點也沒有憐惜的意思，厲聲道。

喬伊斯·霍爾一個激靈，他的身上本就難受得要命，從家裏人那裏又沒能得來憐惜，反而是嚴厲的質詢。喬伊斯·霍爾心中委屈極了，他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恨恨地道：“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他不甘心地看向霍爾公爵，上輩子積攢而來的恨意讓他忍不下那些心裏話，“我沒有向帝國報告每一條消息的義務！”

“不，你有。”霍爾公爵慢慢地松開了手，看向喬伊斯·霍爾的目光震驚又失望，喃喃道：“你姓霍爾，喬伊斯，我們是帝國的雄鷹，生即來捍衛帝國的領土，保衛帝國的人民。戰死沙場是對我們最好的褒獎，可是你，在明知道蟲潮會向北境邊星進攻的前提下，卻促使我們放棄了北境的駐防權。喬伊斯，你讓霍爾變成了可恥的逃兵。”

原本霍爾公爵以為索要北境邊星駐防權是皇室的條件，為了喬伊斯·霍爾的幸福，霍爾公爵做出了這輩子最艱難的決定。可他剛才都聽到了什麽？

皇室根本沒有那個意思，是喬伊斯暗地裏使的手段讓他誤以為那是皇室的條件，只因為他知道，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北境邊星會爆發出一場百年以來規模空前的蟲潮，會給駐防的軍團帶來慘重的損失。

他怎麽能、怎麽能做出那麽可恥的事情來！

喬伊斯·霍爾的面上隨著霍爾公爵的話化成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看向霍爾公爵，仿佛失去了語言的能力，無法理解霍爾公爵在說些什麽。

霍爾公爵憐惜又痛苦地看著自己寵愛的小兒子，喃喃道：“這不僅是你的錯，還有我。我沒能教導你成為一個合格的霍爾，我因為一次的私心放棄了北境的駐防權，我……這是我的罪。”

霍爾公爵擡手撫摸著小兒子精致的臉蛋，喬伊斯是一個Omega，是一個側重點在軍部的世家中無法發光發熱的Omega，可他對喬伊斯的寵愛遠勝於他那個身為Alpha的長子，因為他憐惜在星際時代無法在更多領域中綻放自己光芒的Omega小兒子。

“父親……”喬伊斯·霍爾被霍爾公爵的目光看得心驚肉跳，下意識抓住了霍爾公爵的手，本能地道：“我、我錯了。父親，我知道錯了。”

“喬伊，我親愛的兒子，我很抱歉。”霍爾公爵的表情變得冷硬起來，他抽出自己的手，並在喬伊斯·霍爾試圖抓住父親衣袖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後退了一步。

“父親？”

“霍爾會以自己的方式贖罪。”霍爾公爵神情冰冷，一字一句：“你將在霍爾莊園裏渡過接下來的277年。”

說完，霍爾公爵不看喬伊斯·霍爾的表情，轉身直接離開了房間。

這是他最後的私心，換做是其他人做出了跟喬伊斯·霍爾類似的事情，他會以叛國罪處決他。可換做是喬伊斯·霍爾，他舍不得殺死自己的兒子，他只能關著他，養著他，直到他自然死亡。

“父親……”在霍爾公爵宣布他的後半生□□生涯後，喬伊斯·霍爾懵了。短暫的呆怔之後，喬伊斯·霍爾如夢初醒，他光著腳奔下床，他想要打開門，但房門已經緊鎖，門外無人回應他的呼喚。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父親，你不能就這樣關著我！”喬伊斯·霍爾幾近崩潰，他用力地捶著門，直到雙手疼痛無法繼續。

他癱坐在地上，第一次意識到他的父親生起氣來會究竟有多可怕。

喬伊斯·霍爾目光呆滯地癱坐在地毯上，他想到了求助。

他連忙點開自己的智腦，信號已經被屏蔽，他只能使用霍爾莊園內的局域網，無法連通星網。

喬伊斯·霍爾用力地咬住嘴唇，這是背叛，這是背棄！

就為了，就因為他隱瞞下了一個消息，父親居然這麽對他。

他明明是為了保全霍爾家族的星刃軍團，他明明救了大家的命。

……不，他不能認命！

喬伊斯·霍爾想起與自己綁定的星腦，星腦是全星際等級最高的人工智能，霍爾家族的屏蔽裝置一定困不住它。

思及此，喬伊斯·霍爾擡手按住太陽穴，用意志呼喚星腦。

【星腦，我需要你的幫助。】

無人回應。

【星腦，我需要你的幫助！】

依舊無人回應。

【星腦！星腦！！】

喬伊斯·霍爾瞪大了眼睛，自重生以來始終存於他腦海中的聲音，第一次沒有了回應。他控制不住地尖叫起來，用力將床頭櫃上擺著的物件砸飛出去。

喬伊斯·霍爾一口氣砸爛了房間裏所有能夠砸碎的東西。

他氣喘籲籲地站在房間中央，眼神癲狂又憤怒。

他被背棄了，被家族，被父親，被星腦。

他好恨好恨好恨啊啊啊啊啊——

就在這時，房間的通風口，透明的煙霧吹入了房間。

吸入煙霧的喬伊斯·霍爾踉蹌著倒地，昏迷過去。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他房間裏的布置已經被改變。房間依舊是那個房間，但裏面的布置都換上了安全無害還無法移動打碎的東西。

他無法用打砸其他東西來發洩自己的情緒。

也無法用那些柔和無棱角的東西解脫自己的痛苦。

他被困住了，永遠。

監控器前，霍爾上將靜靜地看著裏面發狂的弟弟，用力地閉了閉眼睛，低聲道：“我明白您的意思，父親，這也是我的決定。”

他可以在很多方面無條件地寵愛著自己這個Omega弟弟，但前提是不能觸及底線。

他是一個軍人，霍爾家族出身，誓言向帝國獻出忠誠與信仰的軍人。

父親的選擇就是他的選擇。

“霍爾家族的恥辱，由我來洗清。”霍爾上將平靜至極，“即使要將星刃軍團解散也在所不惜。”

***

清掃戰場，重新布防，論功行賞，等一系列操作結束，準備回帝都星正式嘉獎的時候，距離那一次蟲潮已經過去了五天時間。

薔薇軍團主艦飛船上下都知道皇帝陛下迷上了一個兇悍程度足以吊打普通Alpha的Beta，他們時常能夠看到兩人在訓練室裏過招，或是那個Beta暴打某位Alpha戰士而皇帝陛下在一邊拿著毛巾和礦泉水。

因與皇帝陛下沾親帶故而被時常揪進訓練室中做陪練的埃德蒙頓·李的內心是崩潰的。

【系統，我覺得，我的人生目標可能一輩子無法完成了。】埃德蒙頓·李死魚眼躺在訓練室的地板上，一身熱汗活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四肢酸痛一點也不想動彈。他放任自己癱在地板上，內心絕望地對系統喃喃道。

【天道酬勤，有志者事竟成。】系統的聲音聽起來不動如山，用著古板的系統音開啟了對埃德蒙頓·李的鼓勵模式，【系統建議：延長夢境學習時間，獲取更多的知識結晶以備升級。有本系統做你的後盾，當你的外掛，你一定能在有生之年達成人生目標。】

有生之年！

埃德蒙頓·李神情悲憤，他奮力翻了個身，用拳頭憤憤地砸了訓練室的地板兩下。用力之大，連帶著手臂的肌肉又開始酸酸疼疼起來。

【神特麽有生之年，系統，你實話說，我的人生目標是不是得熬死皇帝和莫瑞斯·倫納德才有可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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