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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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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一命拿著一根三棱針,在林月白指腹上輕輕劃了一道口子,擠出幾滴鮮血滴在藥碗中。

清澈的藥水中養著一只毒蟲,血一入水,毒蟲立刻張嘴把血都吞了下去。

林月白怔怔地看著那只毒蟲:“這是南荒巫蠱,你要用我做它的飼料嗎?”這只蠱蟲一生只能用一個人的血飼養,如果飼主死去,蠱蟲也會很快因為饑渴而死。

餘一命把藥碗蓋住,搖頭:“老頭我只是想試試你和陛下的血有幾分相合。這只蟲子已經用陛下的血餵了三個時辰,如果再過三個時辰它還活著,那就說明換血之術有希望成功。”

林月白苦笑:“那我是不是應該盼著它最好死掉?”

餘一命想了一會兒,慢悠悠地說:“我倒是覺得,你最好是盼著它能活下來。”

如果林月白的血可以救葉棲華的命,那裴揚風護著林月白還有個說法。但如果林月白沒了這個利用價值,裴揚風就不得不犧牲他來堵住南統軍營的嘴。

這個道理,餘一命都能想明白,林月白自然也想的明白。

他只是……不願再想了。

裴揚風站在仙人山上,看著遠處的南統軍營。

葉棲華在他身邊,臉色蒼白如紙,身形纖細得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刮折了。

裴揚風心驚膽戰地側身替葉棲華擋風,卻不敢去抱著他。

葉棲華再也不肯接受他任何的體貼和親昵,只願意用這樣疏離冷漠的君臣關系,和他一起處理政務。這個永遠囂張狠毒的皇帝,終究還是把心底那一縷僅存的柔弱藏進了不知名的深處,豎起滿身的刺,防備他這個亂臣賊子。

裴揚風暗暗嘆了口氣,說:“南統軍營依山傍湖,地形覆雜,易守難攻。營地後面緊挨著三吳山群峰,山群綿延八百裏,裏面暗藏多少玄機,無法查清。”

葉棲華說:“朕上次探訪南統軍營的時候,從門衛通報到常水天出來相迎,也不過才半刻鐘。所以常水天的住處不會藏在深山裏,小皇子年紀太小,常水天多半會帶在身邊親自教養,以便潛移默化地操控未來的一國之君。”

裴揚風說:“從建築結構上看,南統軍營是潛龍之陣,首尾相護,腹部藏於山巒之中,很可能是存放糧草和軍需的地方。大門是龍首,看似開門迎客守衛不多,但是二十裏之外的龍尾處,卻駐紮著可以飛天遁地來去無蹤的飛羽營。”

葉棲華說:“看來想要沖進南統軍營之中強行劫走小皇子,是不可能了。”

裴揚風看到他臉上微微失望的表情,心中忽然一陣劇痛,一句瘋話脫口而出:“我做得到。”

葉棲華失明的雙眸波瀾不驚地凝視著天邊飛鳥:“國舅為了讓林月白活命,真是煞費苦心。”

裴揚風急切道:“我不是為了月白,我只是……”我只是,想盡我一切的力氣補償自己的犯下的錯,我只是……再也不想看到你傷心為難的樣子。

葉棲華說:“換血之法,太過異想天開。若不是餘一命曾幾度救朕的性命,單憑他提出這個荒唐又危險的方法,朕就要治他個意圖謀害君上的罪名。”

裴揚風苦笑。葉棲華不信,難道他就真的以為這個法子能有用嗎?可他沒有辦法了,棲華的生命一天一天在消失,就像一粒懸掛在纖細蛛網上的水晶石,隨時都會摔下來跌得粉身碎骨。

他不能不信,他不能不試。那個脾氣古怪的老大夫曾經帶走了奄奄一息的棲華,養得活蹦亂跳後還給他。

如今,他也只好把唯一的希望和兩條性命交在了那個老大夫手裏。然後,向蒼天祈禱。

葉棲華說:“如果沒有辦法劫走小皇子,我們就要想辦法讓小皇子自己走出來。”

這並易事。

小皇子年紀太小,葉棲華那些戲弄人心的把戲通通用不上。思來想去,他還是要親自去見常水天。

理由就說……就說是去道謝吧。

山風吹得葉棲華搖搖欲墜,裴揚風實在忍不住,過去抱住了葉棲華:“棲華,我們回去吧。聽我的話,先把命保住。”

葉棲華說:“宣王殿下,朕再告訴你一次。朕對林月白的舍命相救毫無興趣,如果你真覺得林月白需要補償朕什麽,就把他交給朕處置,殿下舍得嗎?”

話說完,葉棲華就不再言語,他耐心等著裴揚風的回答。

可回應他的只有沈默和呼嘯的山風。

葉棲華輕聲說:“裴揚風,這一次,是林月白要殺了我。”

裴揚風說:“我沒有舍不得。”

葉棲華冷笑一聲,不語。

裴揚風說:“月白他做錯了事,該受懲罰。”可林月白如果死了,葉棲華的身子該怎麽辦?他不能讓棲華再因為一時的不甘和任性,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葉棲華斬釘截鐵地說:“把林月白交給我。”

裴揚風無法,只好說:“如果還有其他的方法能救你的命,我就把月白交給你處置。”

葉棲華想起了常水天暧昧不明的態度,心中浮現出一縷飄渺的希望。

常水天慫恿林月白給他下毒,一定不是為了讓他現在就死。

所以,很有可能,常水天那裏有救他的方法。

常水天一定有救他的方法!

想到這裏,葉棲華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地說:“送我去南統軍營,現在。”

三個時辰已到,餘一命掀開碗蓋,惋惜地看了林月白一眼:“血漿不合,林公子,你自求多福吧。”

林月白深吸一口氣,說:“就算換血成功,我也活不了多久。”

餘一命說:“活著總比死了好。陛下也活不久了,他身體被糟蹋的太厲害,說不定哪天被風一吹,就斷氣了。”

林月白輕聲說:“我記得他小時候身子就不好,總是跟著皇後娘娘一起喝藥。”

餘一命說:“那算什麽不好。他是被碧海青天毒了半年才遇到我,那時候人都快要廢了。老頭我為了治他急得禿了頭,你倒好,又給他來這麽一碗毒茶。讓我白花那麽多功夫,老頭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他越說越憤憤不平,餘一命有個臭毛病,他治好的人只有閻王爺能收。要是被別人弄死了,他就非要給那人找點不痛快才能舒坦。

南統軍營裏流水潺潺,葉棲華摸索著棋子,似笑非笑地說:“常大統領是故意為難我朕個瞎子嗎?”

常水天說:“朋友送了一架小水車,孩子喜歡就擺在水邊了。來人,把那吵人的玩意兒搬走。”

葉棲華說:“朕倒是不曾聽說常大統領還有個兒子。”

“多年前故友逝世,微臣就收養了他尚在繈褓中的兒子,”常水天落子,玩笑道,“這些年被這小玩意兒鬧的,我自己的終身大事都耽誤了。”

葉棲華說:“朕尚有幾位待字閨中的皇妹,都是才貌雙全溫柔賢惠,常大統領若有意……”

“誒,”常水天語調玩笑般拐了個彎,手掌輕輕覆在葉棲華執棋的手背上,“交易才剛剛開始,陛下就想把微臣綁在您皇親國戚這條大船上嗎?”

葉棲華說:“常大統領說笑了。大統領忠心為國,朕是真心想把皇妹的終身托付給可托之人。”

常水天緩緩湊近,他知道葉棲華看不見,故意呵出熱氣噴在葉棲華鼻尖上:“微臣著實想做一回皇親國戚,但只怕陛下不允。”

葉棲華不動聲色地抽出手,平靜飲茶:“若是大統領覺得不妥,那就不必說出來了。”

常水天惋惜地坐直了身子:“可陛下若不答應微臣,微臣恐怕就不能讓陛下帶走小皇子了。”

葉棲華慢慢放下茶杯,說:“大統領想要的東西,朕不能給。”他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不明白常水天的企圖。一宵雌伏,換得常水天交出命脈,不算吃虧。可葉棲華不能開這個口子,他不知道常水天笑吟吟的神情之下是多大的野心。他擔心自己一旦任由常水天予求予給,只會讓常水天更肆無忌憚地放任自己的野心吞噬天下江山。

常水天失望地嘆了口氣。

葉棲華微笑:“再說,朕也不信常大統領會為了這麽一件唾手可得的平凡事情,把小皇子交給我。”

常水天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如果微臣真的會這麽做呢?”

葉棲華說:“那朕就一聲號令,讓裴揚風強攻南統軍營。會做出這種事情的常水天,根本不足為患。”

常水天半點便宜沒占到還碰一鼻子灰,他眸中笑意更濃:“陛下快人快語,微臣也就不再繞圈子了。南統軍營中有陛下唯一的解藥,微臣可以現在就讓陛下帶走。但微臣想看著陛下拿北方軍的兵符來換解藥,如何?”

葉棲華萬萬沒想到,常水天為他準備的解藥,居然就是那個被南統軍營養大的小皇子。

發現自己又被常水天算計威脅,葉棲華心中惱怒,冷冷地說:“解藥,朕已經有了。朕的這個小侄兒命途坎坷令人憐惜,還望常大統領留點人性,放他自生自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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