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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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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揚風面上不見喜色,他靜靜地看著顧雲深,問:“出什麽事了?”

顧雲深輕聲說:“陛下失憶了。”

入夜之後的杏花巷,是京城中最熱鬧的地方。

謝春行今天難得收拾了一下自己,那一頭亂七八糟的頭毛也理順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倒是頗有幾分瀟灑不羈的英俊。只是下半邊臉上長短不一的胡茬卻怎麽都不肯刮幹凈,看得葉棲華十分不適。

本朝男子以面容潔凈為美,凡是有些身份的人,都斷不會讓自己出門時臉上有一根胡茬。葉棲華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謝春行的下巴:“大哥,你這樣好像一個乞丐。”

花街上燈火闌珊,所有人的臉都在燈下映出溫暖又模糊的樣子。

謝春行那顆半死不活了十幾年的心忽然像揣了一窩兔子,撲騰撲騰一陣亂跳。

他心裏那根弦使勁崩了一下。

不成不成,自己年紀都快能做小美人的爹了,怎麽還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呢?

心如鼓擂的謝春行狼狽地向後退了幾步,真是幸好胡子沒刮幹凈,才掩飾住了一些不自然的神情。

在謝春行自己掙紮的時候,葉棲華跑到了街頭一個賣雜物的小攤前挑挑揀揀。他對這些廉價玉石充滿興趣,拿起一塊對著光源仔細地看起了紋路。

街頭的柳樹下,一個人緩步而來,悄無聲息地站在了葉棲華身後,溫柔含笑:“這些玉都是用藥水泡過的普通石頭,紋路早已腐蝕殆盡了。”

葉棲華驚愕回頭。

這個陌生的男人看上去年約三旬,身姿挺拔容顏俊美。穿了一身書生般的素色長衣,腰間卻掛著柄古樸輕劍。

葉棲華莫名心悸,可他卻不是甘願因這點心悸就狼狽逃走的性子,他說:“被藥水腐蝕過的石頭,也有它自己獨特的紋路,是你沒有認真看過。”

男人從他手中輕輕拿過那塊石頭,對著光源看了起來:“哦?本王倒是從未留意過。”

夜色漸深,杏花巷裏的車水馬龍,人越來越多,燈火越來越亮。

謝春行繞了一大圈終於找到了葉棲華,可隨即他就看到了站在旁邊的裴揚風,臉色微變,快步走過去擋在了兩人之間。

裴揚風若無其事地問攤主:“這塊玉多少錢?”

攤主察覺到這是個肥羊,猶豫了一下獅子大開口地要價:“銅錢二十枚。”

裴揚風扔給攤主一塊碎銀,把玉石塞進葉棲華手中:“這個送你,你叫什麽名字?”

葉棲華怔了怔。他不記得自己叫什麽了,他在醫館中醒過來,謝大哥和餘一命都說他叫裴顥。於是葉棲華猶豫著說:“大概……大概是叫裴顥吧。”

裴揚風面帶笑意:“這下有緣了,本王也姓裴。”

葉棲華凡塵俗世忘了個幹凈,順便也忘了如今朝中姓裴的王爺只有一位。他莫名熟練地吐出嘲諷之語:“天下姓裴之人數不勝數,那殿下的有緣人是不是多了點?”

裴揚風笑容微微僵了一下,但並未生氣,反而笑得更加意味深長:“但你我這個裴的緣分,與他人卻是不同的。”

葉棲華在裴揚風溫柔和煦的眼神下,心口卻泛著一股酸澀微疼。他別扭地後退了半步,伸手遞出那塊玉:“我不要,還給你。”

“送出去的禮物哪有收回來的道理,”裴揚風不疾不徐地說,“若不喜歡,你大可扔了毀了,本王再送你幾樣別的。”

葉棲華小聲嘀咕:“你這人怎麽那麽不要臉。”

裴揚風看著謝春行,露出一個得意又克制的輕笑:“本王還有事,就此告辭了。”

葉棲華心裏驟然慌了一下,竟下意識地伸手要去拽裴揚風的衣袖。還好他及早發現不對,伸出半寸的手使勁別在了身後,倔強地強迫自己直視裴揚風的眼睛:“好走不送。”

裴揚風把他那些小動作看在眼睛,低笑:“別擔心,我們還會再見的。”

葉棲華怔怔地看著裴揚風有恃無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心裏酸甜苦辣不知究竟是何等滋味。

謝春行又是氣惱又是心疼:“別理他,大哥帶你買桂花糕吃。”

葉棲華還記不起自己的誰,可他心裏好難過。裴揚風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心口疼。裴揚風離開了,他又慌得鼻頭發酸。

“我……我……”葉棲華低頭看著手心那塊廉價的石頭,“大哥,我想離開京城。”

謝春行求之不得:“好,大哥明天就帶你出京,我們去江南好不好?”

葉棲華點頭。他回首看著滿京城的爛漫燈火,眸色莫名淒然。只要離開這個讓他難過的地方,去哪裏都好。

裴揚風回到王府中,下人面容尷尬地來報:“殿下,公主來了。”

裴揚風皺眉:“大晚上的,她來做什麽?”

下人說:“殿下與公主婚事就在這幾日,許是女兒家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心裏不安吧。”

裴揚風猶豫了半晌,長嘆一聲:“罷了,她在何處?”

拓跋燕披著件大麾坐在裴揚風的書房裏,百無聊賴地翻著案上的書卷。

裴揚風走進書房,面色不悅:“公主,本王桌上的東西,可不是能隨便翻閱的。”

拓跋燕嫣然一笑:“本公主做了宣王妃之後,也不能看嗎?”

裴揚風把一本掀開的書合上,修長手指壓在封面上,一字一頓地說:“不、能。”

拓跋燕不樂意地撅嘴:“不看就不看,反正本公主也不認得幾個中原字。”

裴揚風語氣緩和了些:“公主深夜到訪,可有什麽事?”

拓跋燕說:“沒事就不能來看看我未來的夫君了嗎?”

裴揚風說:“自然可以,但以後還請公主提前派人通稟一聲,本王才好留在府中迎駕公主。”

拓跋燕說:“本公主聽說殿下這幾日要麽在宮中處理政務,要麽就去杏花巷裏賞花弄月,只怕讓人通稟也找不到殿下,不如本公主親自過來等著。”

裴揚風耐心即將用盡,語氣少了些禮貌溫和:“公主若無要是,本王派人送公主回驛站。”

拓跋燕急了:“裴揚風!”

裴揚風冷冷地看著她。

拓跋燕拔高聲音:“本公主不在乎你在煙花地裏有多少相好,但我絕不允許你帶任何一個進王府,本公主丟不起這個人!”

裴揚風冷漠地看著她囂張跋扈的樣子,心中煩躁:“來人,送公主回去。”

拓跋燕甩袖離開:“不必,本公主自有人服侍!”

裴揚風連送送人的樣子都懶得做了,他坐在書桌前繼續看那本剛才被拓跋燕翻開的書。

拓跋燕方才囂張的模樣,讓他厭惡至極。

裴揚風讓侍女進來研墨,提筆給嚴邵寫信,命他即刻出兵北伐。

接到消息之後的嚴邵立刻派人去兀烈領地的草原上以尋找失蹤士兵的名義巡查,激起沖突之後借機讓大軍出關。

長秦關蟄伏大半月的十萬大軍終於得到了出征的命令,一時旌旗飄揚戰鼓喧天,浩浩蕩蕩向北荒草原奔湧而去。

第二天,在裴揚風被追問“陛下病好了沒有”的大臣追得頭大的時候,葉棲華已經和謝春行離開了京城,快馬奔赴江南。

杏花巷裏的小醫館裏,餘一命還在和顧雲深折騰一筐黑乎乎的藥草。

餘一命隨口問:“那個孩子,不是叫裴顥吧。”

顧雲深面帶愧疚:“前輩,我不能說。”

“不說就不說,”餘一命埋頭搗鼓,“能讓宣王殿下天天往這兒跑的,想來你也不能說。”

顧雲深驚愕:“前輩,您猜到了?”

餘一命仰頭抽了口煙:“皇上都快倆月沒上朝了,要是從那孩子中毒的時間算,差不多也是兩個月吧。”

不過餘一命不太在乎這些事,他花了十幾年時間終於配出了能解碧海青天水的解藥,先忙著自己樂去了。

官道上,兩人並肩縱馬而行。

葉棲華雖然一點武功都不會,騎術卻非常熟練,讓謝春行越發好奇起了他的真實身份。

碧海青天水的毒雖然解了,但葉棲華的眼睛卻還是湖藍色,他在外面只好蒙住臉,防止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被蒙住臉的葉棲華說話甕聲甕氣:“大哥,我們快到歷州了嗎?”

謝春行大聲回答:“對,歷州有不少特產挺好吃,你要是不急著去江南,我們可以留下來多玩幾天。”

謝春行十幾年來游走四方,對各地風景美味都如數家珍。

葉棲華在歷州城裏玩得樂不思蜀。

京城中卻是陰雲密布山雨欲來。

宣王殿下這幾天似乎心情不太好,但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心情不好。

北方捷報一封接一封地傳來,宣王的臉上陰霾卻沒有半點消散的跡象。

朝禮司監事心驚膽戰地小聲提醒:“殿下,三日後就是您和兀烈公主的大婚了,您看……”

裴揚風有些不耐煩:“諸般事宜你等按例操辦,不用再來問本王了。”

又一封戰報傳來,北伐軍裏的先鋒軍已經打到兀烈王城外二百裏了。

裴揚風心情稍微好了一點,對傳令官說:“先停一下吧,和兀烈王聊聊和談的條件,看他誠意如何。”

傳令官心中疑惑,不是傳言說宣王殿下要一口氣徹底滅掉北荒兀烈部嗎,怎麽還要和談?

但他不過小小傳令官,只要把消息帶回軍中,嚴將軍自會有一番判斷。

江南駐軍也傳來的消息,近來並沒有行動自由的鮫人進出潺塬城。

裴揚風臉上陰雲更重。

謝春行到底把葉棲華帶去了哪裏……

歷州城裏的葉棲華正興致勃勃地在街頭玩飛鏢,若能九枚鏢全部打中木板上的九顆葡萄,攤主就送一壇上好的女兒紅。

葉棲華扔出去一枚飛鏢,旁邊的謝春行就暗用內力,讓那一枚歪歪斜斜的飛鏢穩穩紮在一粒葡萄上。

柔嫩的果肉被紮得汁水飛濺,葉棲華得意地向攤主伸手討酒:“本大爺的女兒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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