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的螢，在拐角處被人賭上了。小澤金崎的銀發飄在空中，配上身上的黑色西服比任何時刻都要帥氣。他的畫本夾在腋下，正靠在車站牌處默默站著。等到見到螢，他才轉過頭來，定著她：“阿螢，今天上課還好麽？”

螢雖然心裏有些火氣，卻始終不願發在面前這個男孩身上，她嘟著嘴深思片刻，吞吞吐吐地說：“還……好，都挺好的。”說的這句話，她並沒有從小澤金崎的眼裏看出什麽異常。她瞅著站牌的木凳走過去：“阿金，今天你為什麽沒來上課？”

她踢著後跟，輕輕地，連頭都沒敢擡。小澤金崎也近身坐下：“阿螢，還有……一個月我就要離開了。”

“離開？”螢張大了眼睛，把住木凳的手開始顫抖，“你，你又要去哪裏？”等到錯愕的小澤金崎反應過來，才看著螢的兩雙手死死地握緊了他的胳膊。那樣用力。

“這就是螢最大的力氣麽？”小澤金崎笑著撓了撓自己的銀發，“看來阿螢的力氣不是我所想象的那麽脆弱。”

是呢。阿金，我很想這樣回答，你知道麽？其實，你覺得我不行，只是你在我身上貼了脆弱的標簽，然而我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樣。因為你，我抵住了流年悲傷，受住了等待中的想念。那日子想想都令人心痛……

“美國，我要回美國了。”小澤金崎笑地勉勉強強，“我回日本其實是為了一個女孩子。那天在教室我同你說過。”

螢當然明白，自朋友花綾知子表白失敗過後，她便清楚地知道，小澤金崎心裏面的那個女生不是花綾知子，更不是她自己。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螢拉低聲音笑笑，“不怕我會吃醋嘛？”小澤金崎也玩味一笑：“不，一點也不怕。”面上一冷，“你知道為什麽我要告訴你嗎，阿螢？”

“為……為什麽？”

“因為阿螢很善良，一定會明白我的感受。”小澤金崎突然苦笑了聲，“不過我很想知道在阿螢的心裏到底把我看成了誰的存在？”高大的身影突然站了起來。小澤金崎摸了摸螢的頭。“阿螢，有些東西都要時刻想清楚呢。”他望著快要近到的咫尺巴士，側身將畫本遞出，“初次相遇的時候，阿螢就說我的向日葵很漂亮。今天我就把它送給你當作紀念吧！”

腳踏上巴士，螢扯著嗓子在背後說：“阿金，在你走之前，一定要答應我件事。”

“嗯？”小澤金崎瞥過頭去，“什麽？”

“這件事我暫時沒有想出來。不過你得先答應我。拜托啦！”螢幾乎央求地躬下身去。接連說了好幾個拜托才見著小澤金崎愉悅地擠了擠眉眼，答應了個好。

阿金，你竟然要走了。至今我還記得放學車站處你對我說的那些話。你問我究竟把你看成了誰的存在？是啊，誰的存在呢？我絞盡腦汁地思考這個問題。你在我心裏一直是個特別的存在，特別地擁有我們曾經的記憶。如果不是這樣，你為什麽有那樣令我熟悉的模樣。那整日放在泡沫裏的銀發為什麽我如此熟悉到情有獨鐘呢？

螢坐在書桌旁，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啪嗒啪嗒地映濕了日記本。許久她寫不下去，便以六個字很快結束了全文。上面說，可惜，你要走了。

走了，走了，走了。

只要想著小澤金崎會走，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然而她並不知道那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咖啡館裏，小澤金崎坐在前臺的高凳上。井藤上尤給他泡了一杯咖啡。

沒加糖的。

“你的情緒不大好？”金發男人坐下來，“少爺，有什麽困難就大方說出來。”

小澤金崎捂住雙眼的一只手至始至終就沒有放下。等到眼淚從指縫裏滲出來，金發男人才錯愕地一臉森肅了。

“是有關本櫻的嗎？”井藤上尤輕聲細語，“她出了什麽事嘛，還是……跟以前一樣固執？”小澤金崎的手放下，低垂著頭：“我已經找到她了，她跟喜歡的人同居了。”

“什麽？”金發男人嚇得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同居。少爺，這玩笑可不能亂開。”

“我親眼見到的。”小澤金崎的兩手因為過度用力已經捏得紅腫。這些井藤上尤都看在了眼裏。小澤金崎擡起頭，一雙淚眼和金發男人相對。眼眶裏有亮晶晶的東西閃爍不定：“我……我沒有胡說，他們住在倉庫裏。”

“萬一那些是本櫻的好朋友呢。少爺，可不要胡思亂想。”

“我真希望你說的是事實。”小澤金崎眸子動了動，期期艾艾地回答，“我沒有多想。這是本櫻親口告訴我的。她拉著那男人的手跟我熱情地介紹。她……她甚至在我的面前證明她對那男人的愛。”

“不會是接吻吧？”金發男人對任何事情都很好奇。她常想，柳真本櫻這個金發妞一定會比美國的年輕女孩更有魅力。因為被一個優秀地過分的少爺喜歡上，估計一定會有其獨特之處。

“如果是接吻，我也許會理解成她做樣子給我看。”小澤金崎搖了搖頭，“可是她接受那個男人的鉆戒。當面收下，當面對著我微笑。也許我真的再也看不明白本櫻了。”

“那你是打算……回去了麽，少爺？”井藤上尤問。

“是，我不想再待在這裏了。”小澤金崎持著熱咖啡，“我一定得好好尋個地方，靜下心來仔細想一想這個問題。本櫻沒有喜歡過我。真是讓人心痛。”

“我看得出來，那男人除了年紀大點，其他當面都挺好的。至少在買鉆戒這一項上就很用心。”

金發男人的語氣溫和：“那少爺為什麽就不待見喜歡你的人呢？”

“喜歡？”小澤金崎哧一聲笑出來，“哪裏有什麽喜歡。我一直都明白，她是喜歡另一個的毫無關聯的我。”

“你是說當初跟你在一起的女生。”

小澤金崎笑：“你的記憶力可真強！”接著誠心誠意地回答，“阿螢對我來說是很特別的女生，只是我根本無法喜歡上她。她愛的是徒有我這樣模子的男孩子吧？”

小澤金崎的不自信讓金發男人有些糊塗。當然這些話他也是無法應和的。

“少爺，還是同夫人回美國吧！”井藤上尤一把拍上小澤金崎的肩，“回到美國，什麽煩惱都沒有了。關於本櫻的事，你大可以忘記。記住，沒有人會善待你，除了你自己。”

而此時的金發男人盡管思考地如此透徹，也仍然無法掩蓋內心的喜悅。過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向夫人交差了。

小澤金崎故意裝作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看你這個樣子，估計又在想著怎麽從我媽媽那裏拿到梔子花了吧，井藤前輩？”

金發男人此刻的表情上餘下莫名的尷尬。被一個孩子看穿內心的真實目的，怎麽都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尤其是當面被指出來。

“別介意，我在同你說笑。”小澤金崎癟癟嘴，繼續打趣，“不過說真的，馬上就能如你所願了呢。一個月之後，我就打算和媽媽一起回美國重新開始。”

“少爺，說實話，這個笑話真的不是難麽好笑。”井藤上尤攤著手無奈，“重新開始，你過得了自己內心那一關麽？”

“過不了也得過。”小澤金崎咬著牙，“未來的路很長，我還有自己的夢想。和之前不同的，只是從此我要一個人努力了。”井藤上尤也陪著笑，幹站著不說話。

“再來一杯咖啡！”小澤金崎的臉像籠罩在蒙蒙的雨裏。那輪廓分明的地方，外光於瞳孔而言，似乎無法匯聚，模糊不成像，“謝謝，還是要不加糖的。”

“你這習慣我很早就清楚了。”

“你那喜愛梔子花的習慣我也早就知道了。”

“呵呵。”兩人的笑聲淹沒在古典的咖啡房子裏。

舊倉庫裏的五人坐在沙發上沈默。桌子上擺著的是一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盒子中央是一顆鉆戒。白得耀眼。

鈴木嚴肅地在吸煙。阿健一頭霧水地問：“小櫻，今天你同鈴木說得話是真的麽？你真的打算同鈴木結婚？”

“我說過的話從來就沒有失信的。”柳真本櫻固執地擡高下額，伸手將鉆戒從盒裏拿出，剛準備收手，卻冷不防地看見有一雙大手覆著桌子。鈴木問：“小櫻，今天我也想知道結果，你……你真的喜歡過我麽？”

柳真本櫻轉過臉，有些生氣：“我曾記得你說過永遠也不會逼我回答不想回答的問題。”

“對，我說過。”鈴木的語氣低下來，“可這個戒指的意義對我很重要。”

“呵，原來是這樣！”柳真本櫻打開鈴木的手，“我從來就不稀罕這些東西。既然這東西那樣昂貴，你又為什麽把它買回來。”柳真本櫻惱怒欲走。

“小櫻，你先告訴我。”鈴木拉住她，“我……我很想知道你對我的想法。”

“沒什麽想法！只是你說過這是買給我的生日禮物，僅此而已！”死死拽住的手在燈光下松開，鈴木的心如墜入死潭。沒有星子的目光垂下。他只對她說了一句。

“是，我知道你的想法了。”

他收攏起那顆鉆戒到了懷裏。原本想著將她最喜歡的生日禮物送到小櫻的懷裏。可後來發現，這個所謂的生日禮物並不是那麽容易得到。

如果其間所承載的不是很特別的意義，他絕對不會將它買下來。

利用朋友，將仁光逼得無路可退，才得到的這顆鉆戒。

仁光將存折遞到鈴木的掌心時，笑著說：“當初對你表白的時候我就說過，無論如何，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這是我近來的積蓄，不知道夠不夠你想買的東西？”仁光的手情不自禁地滑上鈴木的肩，貼近低沈著說，“你買那鉆戒當真是害得我連飯都吃不起了。”他的眼睛在鈴木的袖上搓了搓，“你借我的錢買鉆戒去給你的女人，原本我該記恨你的。可是我現在什麽惱羞成怒的話都說不出來。”

鈴木的身子被人用力往走廊一推，面前的大門已經被仁光拉上了。裏間房屋有玻璃瓶碎地的聲音。

他傷害了仁光，以這樣一種方式。

他從來都知道，可總是陰魂不散的打破仁光的生活節奏和規律。再仁光快要習慣一人生活的時候，鈴木又重新絆住了他。

“鈴木，這大鉆戒是小櫻的生日禮物嗎？”阿健前言不搭後語，總歡喜拿無關緊要的話來作開頭。實際上，阿健只想問鈴木。那麽貴的東西，你哪裏來的錢？

“我要去把它退了，還給需要它的人。”鈴木拉開倉庫門，步上石階，幽幽開口，“這是他的東西，我沒有辦法再欠他！”

也許不是沒有辦法，只是他覺得自己沒有權利，所以害怕欠別人的債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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