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的法蘭西巴黎機場, 聖誕節前夕。

依舊是湖水綠帶著粉調的糖果屋子，描金邊的招牌, 少女心十足的充滿“夢想味道”的甜品站。

甚至無需進門, 就能隱約聞到甜香的新鮮面包味道, 置物架延伸出的金色藤蔓托著新出爐的面包。

周邊的永生花換成了更符合節日氛圍的大紅。

店門口應景地豎起一棵巨大的聖誕樹, 布滿糖果、鈴鐺、小球、蝴蝶結的裝飾，在樹下零散地堆上了禮物盒。

櫥窗上也提前畫上了聖誕老人，一派節日的氛圍。

推門, 是糕點精靈模樣的娃娃拎著金色的絞絲蕩秋千, 敲響垂下的風鈴, 叮鈴叮鈴。

“檸檬, 好久不見。”

紫羅蘭發色的女子把行李箱拖進店, 似乎是結束了工作，換上了自己的休閑裝, 帶著格子圍巾，撩了撩隨意披散著落在自己眼前的碎發。

因為嘴一直埋在圍巾裏, 開口說話時, 呼出白色的霧氣。也沒有拎傘，沒有防護手段的頭發和睫毛上都沾著雪, 眨一眨眼都帶著水珠。

拉著行李箱的左手纏繞著淡藍色的皮筋，中指是熠熠發光的訂婚戒指。

“航班又延誤了嗎？”

金發的店主看到來人, 輕笑著把一大袋包裝好的糕點遞了上去。基本店裏最受歡迎售罄的糕點都一個一樣, 只是拎起來都覺得很有些分量。

“是啊。”

女子嘆氣, 有些無奈。

“今天可沒有聽說有游//行罷工啊。”

要知道因為假期將至, 大家都等著過年，都在籌備著，一時半會兒沒什麽搞事的意思。

“似乎是遇到強氣流了，這邊也突然開始下雪了的樣子，總之算是因為天氣吧。”

接過熟悉的沈甸甸的禮袋，女子不在意的回答。

總之，是正常的法蘭西操作。

她所呆的地方，不管是意大利還是法蘭西，都是相當熱衷於舉牌罷工事業的，都已經習慣到麻木的程度了。

左右幹完了活，稍微延誤一會兒，也沒有什麽問題。

“庫洛姆你最近好像很忙，這幾個月來巴黎很頻繁的樣子。”

“快過節了，怎麽還加班？”

檸檬捧上一杯熱可可遞過去，感慨著對方的辛苦。

“畢竟是需要滿世界跑的工作，閑的時候一兩個月都不會有什麽事情，忙起來覺都是在飛機上睡的。”

她笑笑。

因著一年前的糕點王國旅行，沒有精靈跟隨的庫洛姆在現世也能夠看到帶著小翅膀到處飛的小可愛了，又因為這幾個月在巴黎呆的久，多跑幾次就和檸檬也熟悉起來。

“前幾天，我看到中原先生也在巴黎。”

因為他又順便去光顧了隔壁的酒窖。

“嗯，我也知道他比我先回去了。”

因為森鷗外的急招。

（垃圾港黑，遲早藥丸。）

“真辛苦啊……”

檸檬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認識了一年，她也只大約知道兩人算是同一個行業但不在一個公司。

“你們兩個這樣就沒有考慮一個跳槽之類的？”

要是在一起應該會好一些吧。

要是涉及到行業內競爭，就算公事公辦也會為難？

“不行啦，我們和各自的上司都是互相認識十幾年的，不像是單純的上下級的直屬關系，更像是親人了。”

庫洛姆搖頭否決了這個提議，這也是這一年來，直屬上司直接簽婚姻屆了，感覺下一秒就算是摸著肚子說要請產假都不奇怪。

而她明明是差不多時候開始談戀愛的，卻到現在只是訂婚的重要原因。

倒也不是他倆有意拖著，只不過，莫名其妙開始忙起來。

今天是橫濱招了老鼠，明天是意大利出了亂入的熱情，還沒過幾天安生日子，“後天”就是法國巴黎局勢不穩。

在訂婚之後，兩個人楞是沒找到一個時間剛好對著的長假好好談談的。

哪怕同在巴黎，也沒怎麽見過面，幾乎來去的時間都是前後□□錯開了，看這個情形——

手機上訂票的網站恰好發來了因檢測氣象確定飛機延誤，具體上機時間以機場大屏通知為準的消息。

“唔，估計這次聖誕節反而是我趕不回去了。”

想著上個聖誕是對方因為突發任務在平安夜之後補的禮物，庫洛姆有些苦惱地點點唇角。

他們兩個還真是……某種方面的半斤八兩。

當初就不應該那麽信誓旦旦地立flag的。（苦哈哈）

紮著雙馬尾的金發姑娘拍拍女子的肩膀，面色帶著安撫，試圖轉移話題。

“那個，庫洛姆桑，上次你讓草莓前輩帶回去的巧克力用上了嗎？最後怎麽樣了？還算成功嗎？”

“……”

紫羅蘭發色的姑娘渾身僵了僵，飛速地眨眨眼睛。

關於這個讓人有點尷尬的問題啊。

————

把時間往後退十個月——

都說，夢想總是豐滿的，庫洛姆在經過了眼睛覺得自己超棒、腦子覺得自己可以的階段後，開始了自己的操作。

然而，現實很骨感。

因為，手會明確打臉，並且真切地告訴她：你不可以。

加熱溫度過高，她在開火後，為了不出岔子，又認真去看了特地記錄的筆記本，以為只有幾句重點不會有很長時間。

結果等背完全部流程回去看鍋的時候。

巧克力液已經是過苦救不回來的狀態了。

於是將錯就錯先做了“憶苦思甜”款。

感謝萬能的模具，在凝固過後，淋上甜蜜的鏡面，至少成品看上去還算精致。

而剩下的另一部分則加入了蛋糕液，烤制成戚風蛋糕之後和奶油、白巧克力液相輔相成，在勉強“借鑒”了專家的意見後，做了個其實.完全沒法平衡甜苦的蛋糕……

唔，得出的結論只有，果然在料理方面她沒什麽天賦，以後還是花錢最好了。

不過據某個收到禮物的青年說，他更喜歡吃苦的，而且紅酒都會帶著些澀，所以意外地很喜歡那樣的口感，在一個月後白色情人節的時候也好好回禮了。

總覺得是在想著法的“誇獎”她，自尊心受到了些不知道是否必要的安慰呢。

以上，回憶結束。

————

“那個啊……那個情人節不久，我們就訂婚了。”

她看上去有一點羞澀，卻眼皮都不眨一下地用起了談判話術。

那的確是事實沒錯，但應該基本沒有巧克力作為促成這個結果的推動因素就對了。

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而事實也會告訴我們。

新人和手殘加廚房殺手，當這三種屬性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話，就應該有先見之明，不要嘗試超過自己level的任何東西了。

因為你不會知道，最後的成品有多麽的無法想象。

“那就是成功啦，禮物素來最重心意。”

檸檬重新從後廚端出了茶和點心，看上去像是打算陪在庫洛姆身邊一段時間了。

“而且，雖然可能在聖誕之前趕不回去了，但在新年之前趕回去就可以吧。對於日本那邊來說，果然最重要的還是新年？”

因為她也在日本呆過一段時間，對於他國習俗還算了解。

雖然新潮大家都會趕，但大部分時候傳統依舊是最重要的，何況兩個人如果能見面的話，無論是什麽節日都能過成情人節的。

“也對。”

趕得上初詣，那新年就在橫濱過好了。

等到達日本，又因著日本和法國七八個小時的時差，那已經是25號的深夜了。

機場的聖誕夜，顯得有些冷清，連接機口都沒什麽人。

只有托著行李箱、滑輪挪動的聲音絡繹不絕。

但熟悉的人卻意外地在接機口候著，依舊是黑色的舊禮帽，黑色的大風衣，黑色的皮手套，唯一的亮色是赭色，半長發紮成小辮子斜搭在肩頭。

人群不算密集，只一眼就能在見到。

他腳邊是大約偷渡進來的，沒呆在籠子裏的婭婭。

中也隨意地舉起左手看手表，右手遮在嘴邊剛好擡頭困倦地打了個哈欠，看到庫洛姆，瞬間朝著她笑。

“喲，回來了？”

庫洛姆有些驚訝，明明她說過延誤不要等的，但嘴角卻止不住地上翹。

“嗯，回來了。”

她的聲音柔和地不可思議，抿唇。

掩飾著心頭突然翻湧起的“想嫁給他”的強烈念頭，鼓了鼓嘴。

“這次是我遲到了，你不會生氣吧。”

“啊？”

中原中也習慣地接過了庫洛姆手裏的行李箱，想起自己提前回日本直接徑直找六道骸打的那一場架。

其實她晚回來挺好的，就是六道骸又雙叒叕毫不留情地對著他的臉揍了。

“我的禮物不也沒給你。”

“不過，今年的初詣我現在約你應該不算晚？”

他試探著開口。

“喵？喵～”

看到飼主的橘貓拖著尾巴，親昵地蹭了蹭庫洛姆的褲腳，軟軟地小肚子剛剛好繞上了庫洛姆的腳踝，像是也在替青年撒嬌似的。

毫無自覺地就粘了庫洛姆一褲管的貓毛，白的橘的都是。

“你們的關系……突然變得有點好啊。”

庫洛姆把撒嬌的貓咪抱起來，揉揉她的小腦袋。

等到小丫頭不太開心自己頭頂最濃密的一撮毛毛被摸，抗議地撲棱著爪子想下去的時候。

她才蹲下身子，放貓，開始反思。

不過就是比她早回家了五六天，為啥自家的貓都變成中原家的貓了？？？

她家的貓咪，是這種“吃裏扒外”的性子嗎？

“哦，對了，中也，問你一個問題——”

在路上，她看著自己腳邊的婭婭，突然想起了檸檬開玩笑時提起的戀愛心理測試。

“如果現在你面前有一個籠子，你覺得裏面有幾只貓咪？”

“？？？”

所以為什麽突然冒出這種問題？

有什麽他不知道的隱藏含義嗎？

“可能一兩只？你是想再養一只貓嗎？”

中原中也同樣看了看腳下一臉無辜走貓步的橘貓，不太確定地回答。

“沒有，就隨便問問。”

一邊說著，一邊又暗自紅了臉。

——————

因為常常在橫濱落腳，庫洛姆也幹脆以“六道凪”的名字在橫濱買了一套高級公寓。離中也的公寓很近，幾乎是能稱得上是鄰居的位置。

熟門熟路的，開門、道謝。

站在門口的庫洛姆放下行李，噠噠噠地跑進家門，連門都不關，把就放在玄關上的禮物盒遞了過去。

“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

大概是從車上抱出的大箱子，包裝精致，附著兩張手寫的賀卡和一只弓箭。

“你是連帶著賀年卡一起送了？還帶送破魔箭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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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一直到除夕夜的守歲，兩個人都呆在自己家裏。

離得很近卻硬是分在兩個地方，等到除夕夜的鐘聲響起，又不知是哪裏來的默契，推開了門。

轉頭望，眼神都帶著些驚喜。

遠處的鐘聲還在回蕩。

“咚——”一聲。

禮物都是和服。

明明過的是西式的聖誕，偏偏各自給對方的禮物都挑中了配色相近的和服。

“咚——咚——”兩聲。

庫洛姆挽起了續長的發，蓮花的發飾從發間垂下流蘇，在頸間繞著一圈白色的毛絨絨，看上去素凈優雅。

中原中也難得穿上了正式的和服，衣服的底色比頭發顏色略深略暗，卻完全不突兀，還夾帶私貨的帶著茶花的紋樣。

“咚——咚——咚——”三聲。

從家門口剛巧相遇的兩人不做聲地並排向前。

女子這次踩著木屐的步子走得很穩當，卻下意識地，在見面之後靠得近一點、再近一點。

青年習慣性地朝著她伸手，帶著力量感和溫暖，裹住了她的手。

素問撞鐘之按，各有不同，然鐘聲皆為108聲，象征消除108種憂愁與煩惱。

伴著最後一聲悠長綿遠的鐘響，兩人看到了鮮紅的“鳥居”。

神社的鳥居已經掛上了許多燈籠，從臺階最初一直向神社裏蔓延，暖色搖曳的燈火，照亮了前路。

搖鈴，拍手，參拜，許願。

拿著新抽到的心想事成大吉簽，開心地湊過去看中原中也手裏的簽文。

沒看到……

“新的一年，又要開始了呢。”

“中也，許了什麽願望呢？”

“還是老樣子，差不多——”

總歸自身的存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列入人類之列，這樣的參拜許願更多的不過是一種儀式感。

不過，今年的願望，如果可以的話，倒的確會有那麽一點迷信地希望它實現。

“橫濱能夠和平之類的？”

坐在一邊的長椅上，庫洛姆略微側過頭，雙手反撐著冰涼的長椅，澄紫的大眼睛認真地看著青年。

“嗯……這更像是首領的願望吧。”

“哈哈哈，也對，的確更像是森先生的，不對，森先生大概會許新的一年愛麗絲醬會無條件同意他的換裝游戲這種願望吧。”

“不過中也的……唔，猜不到呢。”

越是親近的，了解的，反而猜不到，或者說，不是很敢猜呢。

女子有些苦惱地晃晃腳上的木屐，臉上卻不在意地帶笑，擡頭。

“啊，下雪了……”

天空漸漸飄下輕柔的白色，飄飄渺渺。

疏疏密密地落在人的發上、肩上、臉頰上……

她伸手去夠，看著白色的小點在手上開出花來。

如此時顫花，如煙霧裊裊，散溢芬芳。

周圍的一切開始朦朧起來，被細雪籠罩著，四周是餘音未決的鈴聲，蕩漾著。

“差不多該回去了。”

中也握著手裏拿到的簽條，塞進寬袖裏，朝著庫洛姆伸手。

“新的一年，也請多指教。”

“新的一年——”

她特意在此處停頓了一小會兒，仰頭看他。

眼神專註的，帶了些鼓勵。

“新的一年，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身邊的人流漸漸多了，人們參拜結束，又匆匆踏上歸途，但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有些模糊了。

垂花墜枝，水波蕩漾。

她的手搭上了中也的手，指尖相觸，又在瞬間變成十指相扣。

“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在紛紛揚揚的細雪中，應答聲隨著飄揚的風，傳的很遠很遠——

月が綺麗ですね。

今晚的月色真美。

風也溫柔，雪也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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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骸估計又想找他真人pk一百遍了。

中原中也暗笑著。

“啊，一時沖動答應了求婚，其他人怎麽辦？”

“要結婚的是我們，和別人有什麽關系？”

“真有道理，終於我們水產公司決定和港口聯姻了呢。”

“所以，中也，你的新年願望是什麽？”

……

願望是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

中原中也摸了摸袖口同樣是“諸事大吉，心想事成”的簽條。

願——

今後，我所見到的每一個盡頭的景象，除了天空和海浪。

都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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