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二樓只有幾個人，或閑聊或看書，任何聲音都不大不響，合適宜。

從樓梯上上來兩個人，一前一後坐到靠窗的位置。

這家書店叫【有間書店】。

依舊是下午，窗外的陽光跳到了桌上，擡頭依舊又是同樣一盞明晃晃的白熾燈懸掛在頭頂，一圈圈光暈散開。

紙張翻動地響聲，細細地輕論聲。

剛入座的於珩揉了揉頭發，打了個哈氣，一雙桃花眼睡意惺忪，眼皮在打架，勉強撐著。

晨姝從包裏拿出試卷和書，分神看了一眼他:“很困？”

他鼻腔裏發出一聲輕“嗯”，調整了姿勢，整個人靠在墻上，散漫地瞇起眼，漫不經心地說著:“做了一晚上的夢。”

她好奇:“什麽夢？”

“被你教了一晚上的題目。”

“……”

“哎，關鍵是你給我布置了一堆試卷，然後我寫了一晚上。”

“被班長大人支配的感覺，好困。”

“真得困，不騙你，晨姝。”

晨姝聽著不對勁，這理由？她雙目圓睜:“你是不是還沒醒？”

於珩又打了個哈氣，困頓的眸子實在是睜不開，半閡著的眼，耷拉著的眼皮悄悄掀開:“真得好困。”

“……”

她眉心微微一擰，擡腕:“只能睡半個小時，不能多，等會還要起來做試卷。”

在她話落後，於珩就直接動作麻溜地趴在桌上枕著手睡了。

“……”

片刻，晨姝聽著於珩的呼吸聲，他這是一秒入睡成功。

學習小組已經成立了，當務之急就是組織學習，晨姝在周五放學時就已經一而三再而三的通知並囑咐他們三個要準時到書店做題目。

沒想到。

她鼻尖一頓，手撐在下巴，目光直直地盯著對面的人。

這家夥倒是睡得挺香。

沒想到啊，徐筱臨時去了鄉下，今天趕不回來；另一個則是昨天在楊銳家睡的，到現在電話也沒打通，估計多半是沒醒。

晨姝從於珩身上渡過，思緒飄遠，她想到了他們在這裏遇見時的場景。

冷不丁，她輕笑一聲，腦海裏自動浮現出於珩那副滑稽的動作——他戴著個黑色口罩，一手扒著書架，一手接著詞典，身體傾斜著。

再看看現在的他，誰想得到現在這個“滑稽”的男生是她後桌了呢？

誰還能想到，那個小屁孩如今都這麽大了。

她偏頭眺望到窗外的視野，車水馬龍，人來人海。

路旁一行行排列有序的樹，一簇簇枝葉開始慢慢如同照片泛黃，一束明媚的光洋洋灑灑的落到她的書上。

有時候，緣分確實很奇妙，不經意間，它就發生了。

而有些人，光是遇見就很幸運了。

對面的人，動了動腦袋，露出半張側臉。

晨姝還是挺佩服於珩的，到哪都能睡著，他們班名副其實的睡神應該封給他。

不過，她想了想，自從上次跟於珩提過睡覺的問題後，他貌似也很少睡了，就連英語老師也發現了，每次英語課老師都笑得合不攏嘴，晨姝想大概是“愛徒不睡覺認真聽課”的原因吧。

她晃了晃神，握起筆繼續解題，在本子上寫出了套用公式和解題思路。

//

“同學，你好啊。”

晨姝擡頭，發現有兩個女生站在她面前。看著年齡不大。

她輕聲問:“你好，有什麽事嗎？”

短發女孩推搡著矮個女生，矮個女生先是別扭著紅著臉說:“同學，這是你朋友嗎？”

“嗯？你們有什麽事麽？”晨姝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了。

女孩們得到了確切的答案，表情失落，“噢”了聲，晨姝原以為她們會走。

看她們的樣子，多半是不會馬上離開了，大概是不大目的不罷休，晨姝咬著唇，有些懊惱，早知道就不回答了，現在想要收回那句話。

“那能給我他的Q.Q號嗎？”女孩問得大膽。

“我沒有，不熟。”

矮個女生聽到回答，眼睛突然噌得一亮，小聲地對著她旁邊的女生說，“哈哈哈哈，你還說認識，明明就是認識不熟而已，都不熟了，那肯定不是男朋友了。”

“噢那好吧。”矮個女生笑嘻嘻地回答，下一刻，晨姝根本沒想到，那女生居然直接伸手往於珩趴的方向去。

電光火石之間，晨姝忽然猜到了，她們想要推醒於珩，問他要號碼。

她抓住那女生的手，冷了聲，目光直視她:“你想幹嘛？你這樣很沒禮貌。”

“你管我，你又跟他不熟，你是他誰啊，我有沒幹嘛，別拉我。”女生莫名心虛，卻好在又另一個給了她鼓舞的眼神，底氣自然又足了，直接嗆晨姝。

晨姝目光涼涼地看了一眼她們:“他是我同學。”

“請不要打擾別人睡覺跟學習好嗎？”

兩個女生面色微窘，哼了聲，轉身離開，一步三回頭，視線一直看著於珩。

晨姝臉色懨懨，抿直了唇，實在是不喜歡她們這樣打擾人的方式。

好在之後沒有上前打擾了。

“早知道應該在家裏覆習。”她寫到一半突然喃喃自語。

睡夢中的人，還在夢裏。

晨姝拿起桌上的手表看了眼時間，又瞥了對面一眼，她低頭從口袋裏拿出一顆糖，剝開，放進嘴裏。

陳皮糖在嘴裏點點融開，舌尖味蕾第一時間感受到那獨有的酸甜味。

她滿足地瞇起眼，摸到筆，準備繼續覆習。

忽然地，一只手伸到她眼前，壓著她的書，晨姝一路順著手腕向上的方向看。

猛地，她瞳仁一縮，對上那雙撩人勾魂的雙眸，偏偏對方還露出一副迷離的眼神。

她也不知怎麽，咽了下喉嚨，捏緊掌心裏裹著的糖紙。

兩人對視良久，晨姝大窘，磕磕絆絆地問:“你、你你什麽時候醒的？”

對方收回手，坐直了，右手撐在下頜處，歪著頭看著她，拉長尾音輕“嗯”了聲:“在你偷吃糖的時候。”

晨姝下意識反駁:“我沒有偷吃。”

於珩輕笑一聲，用指關節敲了敲桌子，一臉純良地看著她:“那你幹嘛先看我一眼再從口袋裏拿出糖；而不是拿出糖後吃了，也不看我？”

晨姝嘴裏含著糖，她突然覺得糖分攝入多了，反應都遲鈍了些許，某人這樣循循誘導她，讓差點就讓她產生了就是她偷吃糖了的念頭。

嘴裏含著糖模糊不清地沖他反駁:“那是我的糖，我想怎麽吃就怎麽吃。”

說完她就後悔了，好幼稚的對話。

於珩再次悠悠開口，把手伸到她面前，擡了擡:“嗯？”

“……沒有。”她看著那只手，啪得聲打在他掌心。

“我也要。”

對方依舊不依不饒。

於珩輕而易舉地抓住晨姝的手，緩緩掰開她的手指:“不給我自己拿。”

她握緊，越是不給，越是手躲著，對方越是不罷休。

“班長。”

於珩突然低啞著聲線，一本正經地喊她名字，直視著她的眼眸。

晨姝下意識看著他，手一松，被於珩鉆了個空。

最後，於珩從她手裏拿出了一顆空心糖，只剩一張糖紙了。

“不給。”晨姝憋住笑意，生怕一不留神就笑出聲了，她一臉堅貞地搖搖頭，就是不給。

“給。”他朝她另一只手發起進攻。

“不。”態度堅定。

於珩依舊握著晨姝的手，輕輕往前一拉，晨姝也沒有想到，兩個人是這樣的畫面——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臉上還帶著濃濃的笑意，她就被拉過去了。

晨姝盯著於珩的睫毛看，卷卷翹翹的，遮住了眼底的眸色，輕輕一顫，淡色瞳仁撞進了她視線裏。

對方的鼻息輕呼在她眼睛下方，沒有規律，一時緩一時急，被灼熱著，酥酥麻麻，那處像是被一片羽毛碰到，癢癢的，她很想抓一下眼睛，手卻被鉗制了，只能眨了眨眼。

晨姝和於珩似乎都感覺周圍一切都靜止了，耳邊只有對方的呼吸聲和自己心跳聲。

就這樣，互看了一分鐘上下，桌上的圓珠筆啪嗒掉在地上，兩人才回神，做出了相同的動作，像是被按了同一個開關，觸電似得甩開了手。

氣氛好似空前的安寧，靜悄悄的，誰也沒說話。

一個裝作看著窗外，在欣賞風景的樣子；一個局促不安，摸了摸鼻尖，盯著桌子。

晨姝微微扭頭，視線從窗外放到了試卷上，這一過程，她沒敢擡頭。

她把手放在桌子下，兩雙手窩在一起，手心也像剛剛反應過來，滲出了一層薄汗。

她的耳骨不爭氣掛著暧昧的緋紅色，仿佛在提醒著她，又或是他，剛才他們的事。

於珩那頭，也不見得多好。

他的臉上異常燥熱，右手手掌如同千萬螞蟻爬過，撓得他心癢。

女生的手，又小又軟，小到他整個掌心整個包裹著，還有空餘地；她的手跟他的完全是不一樣，軟綿綿的程度，讓他無法想象，第一次知道女生的手原來是這樣的，又小又軟。

他對著掌心發呆，目光渙散，腦子裏一遍又一遍的重播著之前的畫面，掌心愈是滾燙。

誰也沒說話，氣氛一時間停滯，隔壁的隔壁傳來說話聲，還有走動聲、翻書聲。

良久之後，“班長大人。”他聲音慵懶散漫跟以往沒差。

晨姝一擡眼。

最後，某人如願以償拿到了晨姝口袋裏最後一顆陳皮糖，他含著顆糖，嘴角彎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開始做題了。

陳皮味一點點在口腔裏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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