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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於無聲處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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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柘在池塘拋屍案死者的胃裏找到了一顆扣子。這顆扣子很可能是死者在反抗的時候,從兇手身上咬下來的。

扣子是顆尋常的西裝扣,卻是關鍵性證據。唐峰立刻著手尋找帶有這種扣子的男裝。結果不樂觀,很多服裝廠都使用這種扣子。唐峰看著唯一的物證,好像被雲霧籠罩著,陷入了一種難以言說的疲憊中。

他沒辦法,只好放下身段去向李郝求助。李郝利用犯罪心理畫像,描述池塘拋屍案的兇手是男性,年齡在四十五到五十五歲之間,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兇手極度自我中心而偽善,吝嗇,受過高等教育,有穩定工作,是當地人,跟母親、姨媽或姐姐生活在一起,未婚,大腿部位可能有割傷或淤傷。

唐峰不太信任他的判斷,說:“你怎麽知道他跟女性親屬住在一起?”

李郝說:“不是女性親屬,是母系親屬。父系方面的女性親屬,比如祖母、姑媽之類的都要排除在外。”

唐峰搔頭說:“不一樣嗎?”

李郝道:“不一樣,父系親屬代表的是對感情的開放性。母系親屬代表的是對自我的保護性。罪犯對被害人進行了殘忍的性/虐/待,卻沒有真正進行性/侵/犯,而且他沒有拿走被害人身上的財物。說明他殺人不是以求財為目的,而是單純地為了發洩而作惡。他意識裏過度的約束力既讓他自矜,又讓他痛苦。他對性十分渴求,卻又極度禁欲。這就證明了他生存的環境是一種對欲望極度制約的狀態。所以我判斷他未婚,跟母系親屬生活在一起,而且十分畏懼那位親屬。”

唐峰沈吟道:“與母系親屬的關系有障礙可能造成性/壓/抑,那麽跟父系親屬的關系出問題會造成什麽影響?”

李郝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他還挺聰明,能夠分析總結問題。他說:“跟父系親屬關系失調可能導致討好型人格,敏感、易怒、暴力傾向等問題。總而言之,原生家庭很重要,是性格形成的主要環境,不能小視。”

唐峰覺得有點道理,想了想又說:“那他大腿上有傷痕你是怎麽知道的?”

李郝說:“當欲望被極度壓制,就要尋找突破口。他很可能用刀割傷自己,通過流血的方式來模擬性/刺/激,也可能通過毆打自己的方式來發洩。被害者的身上就有被兇手虐待留下的類似傷痕。”

唐峰說:“行吧,等找到他,我脫下他褲子看看。要是沒有傷你怎麽說?”

李郝說:“沒有就輸給你一條玉溪。”

唐峰咧嘴笑道:“行啊,一言為定。”

唐峰根據李郝列出的條件,用數據庫進行了排查。篩完了懷疑對象也有好幾百,再跟有犯罪前科的重疊,剩下幾十個人。唐峰說:“還有辦法精確目標嗎?”

李郝說:“那人的反偵察意識很強,未必留下過案底。我覺得這個池塘拋屍案的作案手法,跟當年那人殺害我父母的手法很相似。我有種感覺,兇手是同一個人。”

唐峰說:“改用第六感查案了?你是黔驢技窮了吧。”

李郝漠然道:“兩個案子兇手的心裏特征、作案動機高度重疊,年齡也合得上。上次襲擊你師父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你師父肯定是因為發現了什麽,引得他出來滅口。你還記不記得那人的模樣?”

唐峰一怔,回想那天晚上的情形,那人頭上蒙著黑布套,見人來了跑得極快,唐峰沒能抓住他。唐峰搖了搖頭,說:“是個一米七多的男人,其他的什麽特征都看不出來。他在我師父上下班常經過的一條小巷子裏蹲守,晚上九點多等到了他,拿木棍把他打傷了。”

兩人沈默片刻,忽然心有靈犀。唐峰說:“去那條小巷子附近看看,說不定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李郝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去了那條巷子,調出那天的監控看了。犯罪人十分狡猾,一直躲在監控的死角裏,鏡頭並沒有拍到太多他的形象。平時經過那條巷子的人不多,沒有特別可疑的人員。

兩人在周圍轉了轉,問了在街道上打掃衛生的大媽,有沒有見過一個一米七五左右,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大媽說:“這樣的人有很多啊,我哪知道你找哪個?”

唐峰拿出師父的照片給大媽看,說:“你認識他嗎?”

大媽說:“認識,他是個警察,不是管這片兒的,不過家住這附近。”

唐峰說:“三天前他出事了,就在這個小巷子裏被人打了,你知道嗎?”

大媽捂著心口說:“哎呀你不早說,地上的血就是我洗的啊,那麽多血可把我嚇壞了!他以前還在街上幫人抓過小偷呢,是個好警察啊。他沒事吧?”

唐峰說:“他沒事。他出事的那天你有沒有見過什麽可疑的人?”

大媽想了想說:“當天晚上八點多鐘我掃完了街,準備回家,聽見這邊有打架的聲音,我以為是醉漢鬧事,沒敢過來看。然後就看見一個人跑過來,身高是有一米七多。那人從墻角推出輛電動車,騎著就跑了。”

唐峰和李郝十分激動。李郝說:“你看清他的長相了嗎?”

大媽說:“長相不記得了,就是個普通人的相貌。”

李郝說:“那你看到電動車的牌照了嗎?”

大媽這回倒是挺有自信,說:“沒有牌照,就是個黃色的電動車,往南跑了。”

兩人調了監控視頻,找到了騎著黃色電動車的那個人,通過監控記錄找到了那人住的片區。兩人去了物業,再度調查是否有符合李郝判斷的特征的人。

物業經理說:“七十年代的人跟現在的小年輕不一樣,成家都早。工作不好娶不上媳婦的也有,工作不錯沒娶媳婦還跟母親住在一起的,也就二棟304家的了吧?那人叫什麽來著……劉倚志?”

另一人道:“對,就是他。那人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工作也不錯,前幾年有人要給他介紹女朋友,他媽在家要上吊,鬧了好一陣子,他回絕了人家才平息的。聽說他現在還跟他媽睡一張床,也不知道是他有問題還是他媽有問題。”

唐峰和李郝互看了一眼,感覺形象越發吻合了。唐峰道:“他平常怎麽上班?有交通工具嗎?”

經理說:“他騎電動車還是自行車來著,反正在車棚裏放著呢。”

李郝說:“他的車登記了嗎?”

經理說:“我們小區進出車棚都要換手牌,手牌對應住戶門牌號,我給你查查。”

他查到劉倚志家登記的是個電動車。兩人去了車棚,找到了掛著2304號手牌的車,是個黃色的電動車,跟監控中的車一模一樣。

唐峰說:“就是他了。”

兩人從警察局調了人來,當天就把劉倚志抓回去了。劉倚志的母親六十多歲,還不相信自己的兒子犯了事,放聲嚎哭,拼命阻撓民警帶走她兒子。

唐峰把她的手扯下來,漠然道:“警方懷疑他犯了刑事案件,對他拘留24小時。如果他真的無辜,我們會放他回來的。”

劉倚志倒是沒什麽反應,他要求換身衣服再走。唐峰答應了,片刻他換了身西裝出來,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皮鞋鋥亮,仿佛不是被拘留,而是要去出席一個晚會。

唐峰出示了搜查證,帶人搜了他家,找到了那件缺了個扣子的西裝,經過對比,發現物證吻合。劉倚志被關在審訊室裏,態度十分平靜,嘴角還帶著絲若有似無的嘲笑。唐峰怕李郝情緒波動太大,說:“你別出面了,我來審他。”

幾個人聚在監控室裏,有人說:“這人手上有三條血淋淋的人命,怎麽能這麽淡定?他良心讓狗吃了吧!”

另一人道:“很多罪犯都有這種反社會人格,漠視生命,沒有道德觀念,沒有恐懼心理,防禦性強,習慣性說謊,很難對付。”

唐峰把證據拿了出來。劉倚志的神色有點變化,良久終於承認了池塘拋屍案的兇手就是他,卻不肯承認當年殺害李郝父母的案子是他犯的。

李郝在監控室裏看了他半天,忽地站了起來。李郝推門走進審訊室,冷冷道:“你還記得我嗎?”

劉倚志臉色驟變,仿佛見了鬼。他站起來向後退去,右腿因為被拷在椅子上,拖得椅子吱呀一聲歪過去。一眾警察撲上去控制住他,劉倚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李郝,說:“你是誰?”

李郝跟他父親長得十分相似,他忽然站在劉倚志面前,必然嚇得他魂不附體。他說:“我是被你害死的人。”

劉倚志渾身顫抖,說:“你都死了,還出來幹什麽!你跟你老婆都該死!你們活著我都不怕,死了我更不怕!”

李郝說:“你為什麽要殺我?”

劉倚志深吸了幾口氣,冷靜下來了。他搖頭道:“你不是那個死人,警察局裏怎麽會有鬼。你是誰?你是他們的兒子?你想套我的話?”

李郝漠然道:“你剛才已經認了罪,後悔也晚了。”

劉倚志陷入了沈默,整個人就像個洩了氣的皮球,沒有剛來時那麽囂張了。

唐峰對劉倚志進行了審訊,劉倚志知道瞞不住了,供述了自己的罪行。他說他父母感情不和,很早就離婚了,他跟著母親長大。母親對他十分刻薄挑剔,經常罵他像他父親一樣骯臟,讓他很痛苦。他犯案那陣子不堪忍受母親的約束,跟她發生了爭吵,離家數天,在城郊一帶流浪。這時候李郝的父母開車從他身邊經過。那個時代的私家車不多,他看到那輛車的時候,心中生出了強烈的嫉妒心。他請求搭順風車,李郝的父親見他長得斯文言談友善,就答應了。結果劉倚志借下車小解的機會,用路邊的石頭砸死了李郝的父親,又虐殺了李郝的母親,把他們拋屍在水稻田裏。

至於池塘拋屍案,被害人跟他無冤無仇,他殺人就是為了獲得心理上的滿足。唐峰的師父因為查到了他頭上,所以他埋伏在小巷子裏,想要殺他滅口。

唐峰給他錄完了口供,把材料遞交上去,把劉倚志關押了起來。

李郝找到了殺害父母的兇手,終於完成了多年的夙願。他去墳前祭拜了父母,又去感謝唐峰。唐峰說:“我也得感謝你。我師父一直惦記著這個案子,咱們把這案子破了,說不定師父一高興,病就好起來了。”

李郝說:“我得去醫院謝謝他老人家。他這些年追蹤這個案子,花了不少心血。這個世界上就是因為有這種堅持正義的人在,大家才能安居樂業。”

唐峰笑道:“人民警察為人民。你這樣誇起來沒完,倒不如送個錦旗給我。”

李郝說:“錦旗就算了,過幾天我請你吃飯。”

唐峰說:“你別總說過幾天,到底是哪一天?”

李郝說:“就今天吧,我請你吃燒烤,紮啤管夠。”

唐峰和李郝出了警察局。兩人買了一大捧花,去醫院看望師父,把抓住犯人的消息告訴了他。師父慢慢露出了笑容,跟唐峰豎起了大拇指,艱難地說:“好……好!”

唐峰特別興奮,轉頭對師娘說:“師父能說話了?”

師娘笑道:“治療見效,腦子裏的瘀血化開了。醫生說他身體壯實,只要堅持治療,以後還能恢覆的更好。”

兩人都挺高興,出了醫院,傍晚去吃了頓燒烤,把從前的嫌隙一掃而光。

當天晚上唐峰剛要休息,接了張柘打來的一個電話,登時吃了一驚,立刻趕往警察局。

劉倚志趁著值班的警察沒註意,用牙咬破右手的動脈血管自殺了。血流了一地,十分駭人。李郝也趕來了,看到了他的死狀,十分不甘心。他咬牙切齒道:“他還沒接受法律制裁,怎麽能這麽容易就死了!”

劉倚志留下了一封遺書,上頭寫著:“這個世界上蠢人遍布。誰也沒有資格審判我,只有我能夠審判自己。”

他的死跟他的人格一樣,冷漠、狠毒、自負而又蔑視一切規則。

有人進來給他擦去身上的血跡,換了身衣服。屍體的大腿根處,遍布著刀割的新舊傷痕和淤傷,跟李郝描述的一模一樣。

唐峰看了李郝一眼,說:“你說的對,我欠你一條玉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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