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雙月今年四十出頭，尋常家庭出身，身高普通，容貌也很普通。唯一異於常人的是她對金錢的渴望十分強烈，對金錢的嗅覺也十分靈敏。

她從小就跟著做小商販的父親學做生意，十九歲另立門戶，從義烏批發小商品，去北方倒賣，如此往返數年，賺到了第一筆資金。之後她改做家具生意，短短十年間就擁有了自己的上市公司。在積累了足夠的資本之後，她又把觸角伸進了娛樂業，建立了雙月流光影視公司，企圖在這個娛樂至上的年代分一杯羹。

她手下有幾個藝人，紅到三四線之後就停滯不前了。李雙月認為是藝人資質有限，不耐挫折，不能連軸轉，有了幾個粉絲崇拜就被沖昏了頭腦，開始想鬧獨立。

聽話的捧不紅，捧紅的不聽話。她旗下的藝人中有個不錯的苗子叫徐海風，外形條件好，人氣也旺。只是這人家世不錯，是個不大不小的富二代，進娛樂圈只是來玩一玩，並不怎麽聽從公司的安排。李雙月也不好得罪他，只好由著他的性子來。

徐海風對於通告能推就推，真人秀從來不參加，也不配合炒作，經常一個招呼不打就出國旅行，一次消失至少三天起步。在粉絲的眼裏這些都是魅力，在老板的眼裏這些卻都是麻煩。

眼看徐海風跟公司的合約將要到期，李雙月預料到他不會續約，她必須找到一個能夠接替他的當家小生。

唐峰拿著名片，坐在窗邊看天空。八月中旬的傍晚開始有了涼意，拋卻了白天忙碌蒸騰的熱氣，有了些悠閑自在的詩意。

林河坐在床邊叮叮咚咚地彈吉他。他家裏條件比唐峰好一點，不用每個月把錢都寄回去，活得比唐峰自在一些。他一年前買了一把吉他，跟著網絡上的課程學習。他才情好，人又肯用功，手指頭被弦磨得都是水泡，漸漸地能彈奏不少民謠曲子了。

林河撥弄琴弦，彈了首《寶貝》，輕輕地跟著唱。他的聲音很溫柔，讓人聽了打心裏覺得舒服。

唐峰閉上眼，仿佛暫時忘卻了自己窘迫的人生。可惜曲子唱到一半，樓下的大嬸拿拖把搗天花板，大聲道：“有完沒完了！還讓不讓人休息啦！”

林河只好放下吉他。唐峰趿著拖鞋站起來，四下環顧。不到二十平的小屋裏並排擠著兩張鋼絲床，雜物堆成了山。桌子是前房客留下來的一根條凳，兩人吃飯的時候蹲著，飯盒擱在凳子上。要是在床上吃飯漏了湯，洗床單都沒地方晾。

林河道：“吃飯嗎？鍋裏有饅頭，我看看稀飯熬好了沒。”

他掀起鍋蓋盛了兩碗白米粥，撕開一包榨菜倒在碟子裏，遞給唐峰一個饅頭。唐峰看著他，沒接。

林河莫名其妙，問道：“再炒個菜？”

唐峰說：“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林河說：“上哪？明天還有活兒呢，等晚上去吧。要不現在我跟你去。”

唐峰說：“今天晚上洗個澡，明天跟我去面試。”

林河愕然道：“你要跳槽？這兒挺好的啊，還能發的出工資來。”

唐峰說：“這破活兒幹一年跟幹十年有什麽區別？咱們已經在谷底了，還能跌到哪裏去？跟哥出去闖闖，說不定能混出個人樣來呢。”

林河看見了他手裏的名片，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笑了笑道：“你想當明星？”

唐峰聽見明星二字，也覺得自己實在差的太遠。他坐在床邊，良久沒說話。林河拍了拍他肩膀，道：“那就去試試吧。”

次日一早，兩人收拾整齊，去雙月流光影視公司面試。

公司坐落在城市近郊，大樓一共八層，是李雙月自個兒的產業。大樓前頭有個小廣場，保安守衛的挺嚴格，進出都要登記，有些生人勿近的意思。廣場後側有個白色的三層小樓，是學員和員工的宿舍。

辦公大樓內部裝修的挺豪華，灰黑色玻璃轉門，大理石門廳，主□□白色調，正北邊還有個噴水池。唐峰看著大廳裏的平面圖，得知地下一層是健身房，上頭是排練室、教室和辦公室。

前臺小姐給裏頭打了電話，得到了回覆，領著兩人去了排練室。

兩人坐在沙發上，前臺小姐給他們倒了檸檬水，誰也沒心情喝。林河摘下吉他放在沙發上，有點局促不安。前臺小姐安慰道：“別緊張，我們總經理人很nice的。”

李雙月和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走了進來。兩人連忙站起來，李雙月笑著跟兩人握手，道：“你們總算來了。我介紹一下，這位叫傅江波，是公司的行政總監，是一位退伍軍人。”

兩人跟傅江波握了手，算是認識了。李雙月道：“言歸正傳。今天兩位來面試，讓我看看你們有什麽特長吧。誰先來？”

唐峰看林河，林河有點遲疑。唐峰道：“我來。”

李雙月坐在高背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傅江波站在一旁。李雙月伸手作了個請的動作。唐峰沒什麽特長，清唱了一首《安河橋》。他的嗓音不經修飾，漫不經心裏帶著幾分深情，很適合唱這類民謠歌曲。

李雙月道：“唱的一般，音域也不寬。好在不跑調，中氣足，聲音也比較有特色。找個好老師能□□出來，走調那可真的完蛋了。”

傅江波打趣道：“跑調也不怕，不是還能喊麥嗎。‘一人，我飲酒醉——’”

林河忍不住笑了，唐峰道：“我還真喊過，公司年會的時候上臺演過。”

李雙月饒有興味地問：“效果怎麽樣？”

林河笑道：“挺好的，滿堂彩！他號召力強著呢！”

唐峰搔了搔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

李雙月點了點頭，道：“你會表演嗎？演戲。”

唐峰道：“這個不會。”

李雙月笑了，道：“沒關系。那你怯場嗎？上臺的時候看到人多害怕嗎？興奮嗎？”

唐峰道：“不怕，沒什麽感覺。”

李雙月道：“那就很好，不怯場是明星的基本素質，有人一上臺就心虛氣短，腿都發抖呢。你會跳舞嗎？做個廣播體操也行。”

唐峰沈吟片刻，想起高中體育課上學的軍體拳，便給李雙月打了一套。他脫了襯衫，上身穿著個緊身背心，手臂和背上的肌肉飽滿，打起拳來虎虎生風，確實好看。

李雙月跟傅江波對視一眼，都十分滿意。一套拳打完，傅江波讚許道：“很好。動作很有力量，眼神也很有爆發力。”

李雙月笑道：“拳能打成這樣，找個人教一教，跳舞應該也不在話下。小唐同志，你被錄取了。”

這話是她那個年代特有的口吻，帶著股樸素而又親切的氣息。唐峰緊繃的心情為之一松，咧嘴笑了。

林河知道輪到自己了，抱著吉他站了起來。他拘謹地向兩人鞠了個躬，道：“老師好。”

李雙月笑道：“別緊張。你要表演點什麽？”

林河道：“我唱一首《成都》吧。”

他坐在凳子上，手指撥了撥弦，彈起了前奏。

“讓我掉下眼淚的，不止昨夜的酒；讓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溫柔……”

他的歌聲溫柔平和，很有撫慰人的力量。李雙月聽著，點了點頭，對傅江波道：“這個唱功好些，可以往這方向嘗試。不過現在受到網絡沖擊，整個音樂行業都不景氣。想要長遠發展，以後還是得轉戰熒幕的。”

林河彈完一曲，李雙月笑道：“唱的不錯。演戲怎麽樣？會打拳嗎？”

林河有點不好意思，道：“不會。”

傅江波想了想，拿了本書過來，道：“挑一篇朗讀一下。”

林河翻了翻，見都是名家散文。他翻到一篇朱自清的背影，清了清喉嚨，念了起來。

他的嗓音條件很好，感情充沛的恰到好處，很能把人的情緒引進情景裏去。念到父親蹣跚爬過柵欄那一段，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不由得眼角泛了眼淚，聲音也哽咽了。

李雙月道：“你多大？”

林河道：“我十九，去年出來的。”

李雙月有點驚訝，道：“出來的算早了，高中讀完了嗎？”

林河道：“高三念了幾個月，光拿了個畢業證，沒參加高考。家裏條件不好，沒辦法。”

李雙月道：“你的情感很豐富，好好利用這一點，將來能有發展。恭喜你們兩個，都通過面試了。”

林河沒想到自己也能夠通過，簡直喜出望外。

傅江波道：“先別急著高興，這只是一個選拔學員的初試。你們回去把生活上的事情安排一下，下周一搬進公司的集體宿舍裏來。跟你們同期的學員還有十八個人，經過一個月的訓練之後，公司會選出五名合格者作為簽約藝人，正式包裝培養。訓練期間只包食宿，沒有任何補貼。競爭激烈，還請兩位努力。”

兩人覺得可以接受，便答應了。唐峰和林河出了排練室。傅江波道：“李總慧眼如炬，找來的這兩個小子都不錯。特別是那個唐峰，身體和心理素質都很強，長的也陽剛帥氣。接下來就重點觀察他能不能耐挫折。如果確實聽話，就重點培養。”

李雙月笑道：“我是生意人，眼光自然是好的。唐峰確實是個好苗子，林河這個孩子雖然善良，性格卻太軟弱。這是個虎狼橫行的世界，他這樣下去連生存都是問題，想出頭太難。”

傅江波道：“年輕人麽，總要受些挫折才能成長，能走多遠就看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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