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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世家神醫×山賊首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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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就不能想個辦法讓他說不出話嗎?”方輕詞看向侍衛, 聲色俱厲道:“我和駱紅眉也就罷了, 萬一沈定文說出什麽不利於王爺的話, 看你們怎麽收場!”

侍衛一邊“是是是”地疊聲應著,一面又偷偷看了方輕詞一眼,不以為然想著:方神醫還不就是只在乎沈定文把他和駱紅眉的事亂說,非要擡什麽王爺的大帽子出來……

他這麽想著, 卻聽方輕詞又道:“王爺最近幾次召見沈定文, 那麽, 王爺最近的計劃, 沈定文應該也是知道的吧?萬一不小心發瘋說漏了嘴, 可就不好了。”

侍衛悚然而驚。

——萬一、萬一真被沈定文在街上瞎嚷嚷,壞了王爺的大事,他脖子上吃飯家夥怕是要搬一搬家了。

方輕詞卻撩起袍擺,整好以暇地坐了下來, “王爺此來青州, 早已一切準備妥當,只等明天中午賽馬場上……”他隱去了後半句話沒說, 道:“要是這時候出了點兒什麽事, 可來不及應對。”

他話還沒說完,侍衛已經胡亂向他行了個禮,匆匆跑了。

方輕詞望向侍衛跑遠的身影, 忍不住笑出聲來。

沈定文這孫子終於也有今天了。

真他媽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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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關重大,侍衛們的行動效率也很高,很快便把沈定文帶了回來——那幾乎已經不能被稱作沈定文了, 頭發披散,衣襟大敞,赤著一只左腳,再往肩上背幾個麻袋就能去冒充丐幫弟子。

方輕詞指了指一邊的竹床,向侍衛們道:“擱這兒吧。”

便在這時,沈定文從披散的頭發下看到了他,一楞之下,突然沖了過來,雙手成爪,狠狠地抓住他的肩,瞪著他大聲道:“方輕詞!皇上答應封我為丞相,你還不下跪!”說著拼命搖他的肩,“你見了我還不下跪!”

方輕詞:“……”瘋成這樣居然還認得他。

嚴格來說,他和沈定文只見過一面——便是前兩日夜裏他去救金河,結果反被沈定文要挾,不得已替他治了傷。

那時候的沈定文,雖然在青州官場極不得意,自己也生死難料,卻依然是鎮定的 ,甚至鎮定得過了頭:他就那樣清清淡淡地站在夜裏,清清淡淡地談著自己和駱紅眉的生死。

他見過的沈定文,是一個極端冷靜的瘋子,如今終於徹徹底底真的瘋了。

方輕詞輕輕巧巧地震開了沈定文,侍衛們也反應了過來,七手八腳地把胡亂掙紮的沈定文擡到了床上,一個侍衛取出牛筋,將他手腳束在床邊。

沈定文終於不亂動了。

為首的侍衛轉向方輕詞,“方先生,王爺讓我們給您帶一句話:沈定文身份麻煩,放他這樣總不是事兒,您要是能治好他再好不過。”

方輕詞如今也熟悉了蕭王的風格,知道剩下沒說出口的後半句話是治不好就直接殺了省事,只輕輕“嗯”了一聲。

侍衛略一沈默,壓低了聲音,又道:“沈大人這是……怎麽回事?”

他這話倒不是替蕭王問的。方輕詞想了想,道:“大概是內息走岔導致的走火入魔吧。”說著伸手掀開沈定文背後衣物,露出顏桐留下的掌印,向侍衛道:“駱紅眉內力暴烈,沈定文如果順其自然可能只是掌力發作身亡,如果仗著自己胡亂學來的內功瞎搞的話……後果就不好說了。”

侍衛們也有些武學根基,聽到這個解釋,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為首的侍衛想得更深一些:方輕詞明知這是駱紅眉留下的掌傷,卻不救治,如今自然更不可能管沈定文了。

他於是道:“那我直接回稟王爺,沈大人的瘋病……治不好了?”

“不用。”方輕詞忽地伸手扯了張紙來,立刻有眼力好的侍衛將筆蘸飽墨捧到他面前。方輕詞伸手接過,龍飛鳳舞地寫下一張方子,遞給侍衛首領道:“這上面的藥材都要。”

侍衛首領應了一聲,凝神細看,見到方輕詞的字,神色驀地僵住了。

方輕詞假裝沒看到這一幕,揮了揮手,示意這裏不需要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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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們離開之後,方輕詞一個人拖了把椅子坐在床邊。沈定文雖然被綁住了,精神倒還是很好,正披頭散發地瞪著他。

按他原本的計劃,他在沈定文身上下的暗手今夜子時才會發作——然而沈先生大概是體質特殊,竟然提前了七個時辰。

……也未必是沒有理由的,方輕詞想,沈定文本就心魔極重,提前導致了氣息走岔神志錯亂,也說得通。

他見沈定文仍然不住掙紮,於是取出一根銀針,輕輕對著他太陽穴刺了進去。

沈定文立刻便陷入了某種幻像。

方輕詞坐在床邊,看著安靜下來的沈定文,思緒漫漫地散了開來。

駱紅眉曾經跟他說過:誰年輕的時候沒點熱血呢?

這話當真不假,方輕詞想。

駱紅眉如是,沈定文如是。

年少的駱紅眉一心建功立業開疆擴土,年少的沈定文一心金榜題名平步青雲——然而歸根結底,他們理想中的志向,終究不可為。

駱紅眉信了,所以敗了;沈定文不信,所以瘋了。

他想,沈定文這輩子,大致可以概括如下:

拿著經商種田的劇本,偏要演成苦大仇深權謀戲;生著覆仇文主角的心,又沒有人家主角的命。

活在封侯拜相的幻覺裏,大概就是他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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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輕詞在屋中又坐了一會兒,便聽到侍衛回報:“方先生,藥材已經到了。”

“給我找兩個會熬藥的婢女。”方輕詞說著站起身來,“你們這邊,哪兒環境好一些?給我帶路。”

事實證明,蕭王的住處哪兒環境都好——方輕詞就這樣擺足了神醫架子,一路來到湖畔的一處小屋。

他要的婢女早已等著了。

方家是望族,方輕詞因此對這種待遇十分習慣,毫不客氣地吩咐婢女整理藥材,一邊指揮她們熬藥,一邊卻留上了心,暗中觀察周圍的動靜。

——方才,他走到湖邊的時候,發現自己身邊的防衛增加了一倍。

只不過增加得極為謹慎,若不是他內力深厚,也發現不了。

他不知道小樓上的那位王爺又動了什麽心思,只好按照原定的計劃來。

原定計劃:駱紅眉帶青州軍截住蕭王,他則試圖救醒金河,找到棋盤寨眾匪和兩遼邊軍,宣稱之前所謂“駱紅眉之命”都是沈定文冒認的。

他這服藥,根本不是為了治沈定文的瘋病,而是為了解開金河身上的迷香!

小半個時辰之後,藥熬好了。

方輕詞一直暗自留心屋外,知道蕭王加派的人手仍然沒有撤走。他不希望這群侍衛起疑,於是對婢女說道:“把這藥端給沈定文,給他灌下去。”

婢女應是,正要按他的吩咐去做,方輕詞忽而又道:“等等,給我留一點兒。”

一旁侍衛問道:“方先生,這是做什麽?”

“沈定文是中了駱紅眉的掌力。”方輕詞說著找了個水囊,倒了一小碗藥進去,“按道理來說駱紅眉的內力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怕他自己練功出了岔子,提前備用。”

侍衛點了點頭——他們清楚他和駱紅眉的關系,自然不會懷疑。

方輕詞向侍衛眨了一下眼,心裏頗有奸計得逞的自得。

然後他腦子裏猛地閃過什麽,驀然僵在了原地。

——他怎麽忘了,在半路被蕭王侍衛攔下之後,駱紅眉曾告訴過他:方家有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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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軍營。

顏桐眼看方楨神色不善,立刻改口,喊道:“方輕詞!”

方楨俯下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方輕詞怎麽了?”

“會死。”顏桐說:“他在蕭王手裏。”

方楨眉梢輕輕挑起。

方家人基本都是文官,只除了方楨是武職。他聽了顏桐的話之後,只道:“這群人來歷不明,先關著再說。至於這個,”說著指了指顏桐,“先給我留著。”

顏桐掙開繩索從地上跳了起來,揉著手腕道:“早這樣不就好了。”

方楨:“……”

此刻,蕭王侍衛們的神色已經由莫名其妙變成了目瞪口呆。方楨知道這群人已經對顏桐起疑,於是一揮手命軍士把人帶走,自己則帶著顏桐回了主帳。

二人在帳中坐定,顏桐立刻便道:“你怎麽會在這裏?我以為你應該留在東寧城。”

方楨:“巧的很,我也以為你應該留在東寧城。”

大約是身處軍營中的緣故,這位青州司馬說話也隨便了很多。顏桐知道對方對自己那為數不多的信任還是看著方輕詞面上的,於是沒在別的地方糾纏,開門見山道:“明天正午,蕭王要在城郊舉行賽馬。”

“……這事兒我知道。” 方楨有些莫名其妙,“蕭王好馬,西京人都知道,有什麽問——”

他一句話沒還說完,後半句猛地卡在了喉嚨裏。

然後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地望向顏桐。

顏桐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麽說,”雖然四下無人,方楨還是下意識壓低了聲音,小聲道:“陛下遇刺真的跟蕭王有關?蕭王真的要……那個?”

顏桐也壓低了聲音,“陛下的事我不知道,不過蕭王是真要反。”

方楨有些想明白了,“所以他才派你出來?”

顏桐:“所以我才找來這裏。”

方楨:“那方輕詞?”

顏桐:“我說過了。”

方楨沈默片刻,“……你要什麽?”

“我要明天正午,”顏桐看著他,輕輕說道:“蕭王動手的時候,我們能剛好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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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

青州諸將和棋盤寨駱紅眉對峙數年,相互間交鋒無數次,如今居然能和諧共處,也算是一幕奇景。

而方楨居然這麽輕易就能被說服,也出乎顏桐意料之外。

方楨所在的那一部青州軍營,原本就是為了牽制棋盤寨而設的,離東寧城倒也不算太遠,不過一個白天的時間,東寧城的輪廓已經遙遙在望。

這一支青州輕騎不敢靠得太近,便在城外五十裏處散入野地,各自找地方休息。

顏桐則和方楨、以及兩個青州將領一起,在附近的一個山丘頂上觀察地形。

“東寧城外只有一個賽馬場,”一個將領說道:“駱紅眉說兩遼軍不會來,不過我們只有一千輕騎,步兵還在後面,這種情況下沒法分兵——”

他突然望見遠處遙遙起了一片煙塵,倏地住了口。

這種煙塵,他們這些將領再熟悉不過。

——騎軍行經時揚起的塵土。

顏桐自然也看到了,問方楨道:“你召來的人?我以為青州沒什麽騎兵,而且也來不及趕到東寧城。”

方楨還未回答,另外兩個青州將領已經瞪了過來。

顏桐:“……”

方楨見到這幅情景,頗無奈地笑了一下,答道:“是的。”

顏桐於是放下心來。

他的放心只持續了極短的一段時間,在見到對面騎兵將領的那一瞬間終止。

武秉宗。

……什麽都不必再解釋了。

一瞬之間,記憶的某個角落被觸動,讓他立刻清醒過來——蕭王一到東寧城就能找到他和方輕詞,只能說明他在方家有內應。

而他這幾天來,精力一直集中在如何拖住兩遼邊軍、如何利用手裏的人馬置蕭王於死地上,早把這件事不知道忘到哪裏去了。

顏桐轉頭望了方楨一眼。

從蕭王下放青州開始,到他和劉侍衛聯絡兩遼邊軍為止,事情的前後終於貫通:從一開始,方楨就是蕭王的人,所以蕭王能那麽快找到他和方輕詞;而方楨身為青州司馬,也就意味著,從頭到尾,青州兵權都在蕭王手裏!

他看著緩緩迫近的青州騎軍,和騎軍陣前執槍披甲的武秉宗,心境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靜。

同時覺得先前的自己實在是蠢:

他怎麽沒早想一想,既然蕭王的根基在兩遼,為什麽反而來了青州?

便在這時,方楨向他笑道:

“你不該用那個人頭嚇我的,駱將軍。”

以武秉宗為首,青州騎兵緩緩圍了上來,槍尖在夕陽下反射出一片又一片血紅色的光澤,襯著槍首的紅纓,竟有種致命的艷麗之感。

——足足有五百騎。

顏桐如果現在轉身就跑,沒準還有那麽一絲的機會逃出生天。

可是他看著陣前披掛整齊的武秉宗,突然就不想跑了。

願賭服輸。

他微微地笑了起來——夕陽血色下如此盛大的死亡,配得上他駱紅眉的身份;陰間地府枉死城裏,他也有底氣去見當年那八百多個兄弟。

顏桐轉頭向方楨一笑:“那我就再還你一個人頭。”

隨後,他猛地抽刀,自馬背上高高躍起。

長笑聲中,刀鋒攜著漫天夕陽,以沛然莫禦之勢,向著武秉宗倒劈而下!

他不在乎了。哪怕下一瞬間身上就要被五百條槍紮個對穿,他也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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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頭顱高高地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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