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有一種人, 總是能在各種神奇的、不合時宜而恰到好處的時間出現。

——比如谷岳。

查理斯明顯沒料到谷岳會當面拆他的臺, 整個人都是錯愕的, “……谷岳？”

顏桐全當查理斯是空氣，看著谷岳，平淡而禮貌地道：“謝謝。不過我不需要。而且我之前也和你說過了，我有其他事情, 沒時間弄這個項目。”

谷岳沒有堅持, 但還是說道：“但是既然之前都是你帶頭做的, 就沒有不加你名字的道理。”

查理斯一臉茫然地看著這兩個人, 楞了半天, 終於才反應過來。

“不是……不是，谷岳，你不是——噫，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顏桐對谷岳手裏拿的什麽絲毫不感興趣, 見查理斯和谷岳很明顯又有卿卿我我一番的跡象, 於是轉身便走。

身後查理斯似乎是把谷岳手裏的東西搶了過來，驚訝地咦了一聲, “演唱會門票？親愛的, 你怎麽知道我這周五正好有空？愛死你了！”

谷岳面無表情地把東西從興奮的Omega手裏抽了回來，將門票小心地重新插|進巧克力盒的絲帶包裝底下，然後對著顏桐的背影說道：

“子陵, 這周五晚上，你有空和我一起去演唱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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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斯倏地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著顏桐的背影。

——那個當初一心一意對他好的谷岳, 怎麽會轉頭就去追求莫子陵？

怎麽可能！

然而顏桐只是淡淡地道：“不用了吧，我可能要回家一趟。”

谷岳似乎早料到了會被拒絕，也不失望，只是一笑說道：“那就提前祝你旅途愉快。”

顏桐這次甚至連“謝謝”都沒有了，直接進了宿舍樓。

谷岳站在原地，手裏拿著那個巧克力禮盒，盯著Omega單人宿舍樓的玻璃門看了很久，然後面無表情地伸手一拋，禮盒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隔著十米準確無誤地落進了垃圾桶裏。

“——這位同學！不能亂扔垃圾！”

幾個不知道是閑得無聊還是被拉去打掃校園的Beta學生看到這一幕，非常及時地何止了谷岳；然而那幾個人看著Alpha雖然毫無表情但明顯心情不怎麽好的臉，又非常識趣地及時溜走了。

溜走之前還不忘偷偷地看了一眼查理斯——這個Omega不知道受了什麽打擊，情緒明顯非常糟糕；可惜有個情緒同樣糟糕的Alpha站在旁邊，他們也不敢過問這邊的事兒。

那幾個Beta走後，谷岳又在原地站了會兒，然後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查理斯立刻沖上去追他，追出兩步又察覺到不妥，於是停下了腳步，只是帶著許些哭腔地沖他喊道：

“你去哪兒？！”

谷岳：“去機甲模擬訓練室。”

查理斯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最後關頭，終於把“你為什麽不喜歡我了”這種蠢話混著淚水一起咽了回去，只是仿佛普通朋友般問道：“……你們不是沒有機甲作戰的要求嗎？”

谷岳頭都不回，“我要把霍爾揍成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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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帕特裏克·霍爾先生到底是機戰系的高材生，想把他揍成豬頭還是十分有難度的。

自從上次在圖書館門口碰到帕特裏克之後，顏桐就一直跟著靳教授研究推算星圖的可能存在形式，其間倒是又偶遇了帕特裏克幾次，不過每次雙方都是匆匆而過，從來沒有停下來說過話。

霍爾先生雖然看起來總是十分疲憊，興致卻一直是極好的。

顏桐對此毫不驚訝——因為第一軍事學院一年一度的機甲操作大賽只剩半個月了。

說是機甲操作大賽，本質還是機甲對戰。雖然在如今戰場上星艦的作用已經遠遠超過了單人作戰的機甲，但是機甲作為個人能力、勇氣和榮譽的代表，依然極受追捧，尤其是在第一軍事學院的年輕人之中。

因為參加的人實在太多（除了Omega受先天身體條件限制之外，學院裏剩下活著的人基本都參賽了），每次機甲大賽，決出六十四強都要三天；當然，像帕特裏克這種往屆表現優異的選手，是不用參加前期的淘汰賽的。

隨著機甲大賽的臨近，第一軍事學院的學生們都進入了類似期末考前的狀態，神神叨叨者有，走路撞樹者有，突然慘叫者有：總之一片愁雲慘霧又群情激奮的混亂。

顏桐則對此漠不關心，除了中間又與林澤聯系了兩次之外，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機房裏，偶爾和靳教授一起去一趟“重地”。

他的漠不關心沒能維持多久。

因為機甲大賽的第四天，也就是六十四進三十二那天，訓練室裏不斷地爆發出一陣一陣的呼喊和喝彩聲，仿佛有人把沸水淋進了油鍋裏。

顏桐被這聲音吵得頭疼，於是決定回宿舍冷靜一下；在回宿舍樓的路上，他不幸碰到了另一個同系的Omega，頭暈腦脹之下，被那個Omega同學拉去機甲訓練室一起觀戰去了。

——來到訓練室之後，顏桐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這個世界的人對機甲有多麽狂熱。

因為怕出事故，也是怕學生們發起瘋來機甲損耗率太高，第一軍事學院用的都是虛擬對戰系統。機甲訓練室在設計之初就考慮得極為周全，觀眾席上塞得下全校師生，此時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場地正中廝殺的兩臺機甲——當然，是虛擬的3D投影效果。

“這是第十八組，”那個把顏桐拖過來的Omega十分盡責地替他充當解說員，“那個像個拱橋的機甲是戰艦指揮系的安東尼，一個七年級的Alpha，我之前看過比賽信息……哦，天哪！他對手竟然是個Beta！一個Beta，莫子陵！——哦，漂亮！”

顏桐受到這裏氛圍的感染，也伸長了脖子往場中望去。

場地中央，一臺黑色的人形機甲一個敏捷的大幅度轉身，因為轉的太快，幾乎整個兒傾倒在地上；隨後黑色機甲猛地擡起一邊的機械臂，一道三米長的激光刃噴薄而出，在驚心動魄的高速旋轉中，幾乎瞬間就把對面的機甲切成了兩半——

看臺上的人全部站了起來，高聲喝彩，喊叫聲排山倒海。

顏桐身旁的那個Omega尤為興奮，吼得嗓子都快啞了。他一轉頭，看到顏桐似乎還是沒有多少興致，於是一臉興奮地對他解釋道：“這是第二個進三十二強的Beta！看到了嗎，莫子陵，剛那個是林澤陛下在阿萊爾星戰役中的的經典動作，真他媽漂亮！幹得好！”

顏桐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俯身往比賽場地看去。

此時場地中的影像已經靜止了——那臺龐大的、拱橋形狀的機甲淒慘地倒在地上，駕駛室上被劃了一道深深的傷口，幾乎把整臺機甲都切成了兩半；而另一臺普通的黑色機甲仍能站著，只是一邊的機械臂似乎斷了，頗為淒慘地掛在機身上。

隨後，場地邊緣的兩扇門同時打開，走出來兩個疲憊不堪的年輕人。

訓練場內再一次沸騰了，所有人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手裏揮舞著各式各樣的東西。一群穿著遠程通訊系系服的學生沖進場地，在獲勝者走出房門的那一剎那便圍了上去，嘴裏胡亂地呼喊著。

幾個Alpha奮力分開人群，擠到了那個獲勝的Beta面前，試圖用各種幼稚的理由向他表達愛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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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瘋狂，是不是？”

顏桐的註意力都集中在比賽場地上，突然聽到背後有人這麽說了一句，於是十分驚訝地回過頭去。

是谷岳。

谷岳跨過一級臺階，在他身旁坐了下來，和他一樣低頭看了看下面亂哄哄的賽場，然後若有所思地說道：“去年也有兩三個Beta打進了三十二強，然後他們一整年追求者就沒有斷過。”

顏桐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於是沈默。

不過谷岳似乎是永遠不可能把天聊死的，十分自然地又說了下去：“我去年好像是第十幾來著……這次運氣好的話，應該還能打到後天——不過他們今年好像只打算分前八的名次。”

他說著嘆了口氣。

顏桐正打算隨便嗯一聲應付過去，谷岳卻突然轉過頭來看著他，黑眼睛裏寫滿了認真和專註。

“後天十六進八的那一場，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還沒有被淘汰的話，你能來嗎，子陵？你能坐在第一排看我嗎？ ”

谷岳深黑色的眼瞳裏流轉著前所未有的光華，面上卻故作輕松地笑了笑，繼續道：“如果你能坐在最前面看我，我想我應該能發揮得好一點兒。”

顏桐：“……”

這位兄弟的撩漢技術和帕特裏克差不多快同一段位了——反正遠遠超出了莫子陵這個感情白癡的免疫範圍。

為了不把人設崩得太慘，他只好臉上十分驚訝意外，內心非常、特別、極其勉強地答道：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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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桐知道谷岳不惜用上賣慘、Alpha信息素吸引、裝逼等諸多手段也要把他弄去觀看比賽，必然有所圖謀；而他本人，出於不崩人設的職業道德以及一貫的自負，還是如約而至。

因為決定了最終能夠把名字刻在獎杯上的人選，這一日的比賽格外激烈，觀眾的熱情也格外地高——當然，另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常年在機甲操作大賽中被機戰系慘虐，幾個有選手殺進十六強的系格外地興致高漲。

何況今年的獲獎名額尤其少。

谷岳大概是特地跟人交代過，給顏桐在前排留了一個位置。

然而即使如此，顏桐的觀戰之路依然不怎麽順利。

——他先是在幾乎能掀翻房頂的助威聲中費力地撥開擠在過道上的人群，然後被不知道哪個系落在地上的宣傳橫幅絆了一跤，又跟一個急著去洗手間的Beta撞了個滿懷；等他終於頂著一頭淩亂的頭發找到自己座位的時候，卻收到了周圍人的白眼若幹。

那些白眼，翻譯成人話顯然都在埋怨他暴殄了這麽好的位置。

顏桐倒不是很在意，擡起手腕看了一眼終端上顯示的時間，確認沒有錯過谷岳的比賽之後便躬身坐進了座位。

坐定之後，他擡眼往場中看去——兩臺機甲廝殺正酣，訓練室的穹頂上顯示比賽雙方是兩個機戰系的Alpha，顏桐看名字都覺得眼熟，想必是帕特裏克向他提起過。

顏桐正好最近心情不錯，索性就縮在谷岳給他留的那個座位裏欣賞這場戰鬥。

到底是帝國年輕一代中的精英，這一場比賽中雙方的操作和意識遠遠超過前幾日的平均水平。顏桐根據他接觸到的資料粗略估算了一下，以這兩個人的實戰水平，就算是放到真正的戰場上，也能游刃有餘。

比賽的雙方也確實是勢均力敵。兩臺機甲廝殺得越來越激烈，然後在不到0.2秒的間隔中先後發出了能源耗盡警報——眼看兩位機師只能靠跳下機甲進行最原始的格鬥來決出勝負，已經靜止的兩臺機甲中，其中一臺卻突然動了一下！

滴地一聲輕響，一行文字浮現在了訓練室的穹頂上。

[已啟動備用生物能源系統。]

勝負至此，再無疑問。

——所謂生物能源系統，就是在機甲攜帶的能源枯竭之時，利用駕駛員體內微弱的電能、熱能和化學能，做臨死前的最後一擊，一般是用來燒毀機甲的核心電路，避免機甲數據落入敵人手裏。

這種方式太過血腥慘烈，所以帝國成立五十年之後，這套系統就被徹底禁用了，只在侍衛隊和第一艦隊這種瘋子雲集的地方還有少許保留。

因為這個反轉，觀眾席直接炸成了一鍋粥，仿佛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嚷嚷，裁判們東奔西跑，而下一場谷岳的比賽卻無人關註——

顏桐靜靜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會兒，看著那位啟用生物能源系統的仁兄被擡了出來，看著谷岳和另一個機戰系學生的機甲進場，看著穹頂上亮起倒計時，依舊是低垂眼簾坐著，像一個冰冷精致的瓷娃娃。

反正谷岳只讓他坐在這裏。

谷岳今年的運氣倒是比去年要好，抽到的對手大概是這十六個人裏最菜的一個，不廢什麽力氣就結束了戰鬥。

作為第一個非機戰系而晉入八強的學生，裁判宣布結果的那一剎那，看臺上立刻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叫好——絕大部分來自於其餘被機戰系慘虐的院系們，顏桐他們情報管理系的學生叫得尤其響亮。

谷岳的亮銀色機甲十分有風度地朝看臺鞠了一躬。

然後，出乎所有人預料地，亮銀色機甲在鞠躬之後，非但沒有退場，反而一步一步地向看臺方向走了過去。

裁判們對視一眼，最後決定縱容獲勝者的小小的虛榮心，誰也沒有出聲阻止。

於是那臺亮銀色機甲就這樣向顏桐走了過來。

顏桐一臉茫然地擡起頭，看著那臺從顏色到設計到姿態無一不透著“優雅”兩個字的機甲溫文爾雅地向他走來，而亮銀色機甲走過的路上，紅色的玫瑰花漸次盛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即使知道這只是3D投影的效果，當親眼見到這一幕時，帶來的震撼依然是無法言喻的——原本用於廝殺的戰場變成了玫瑰花海，那玫瑰的紅色偏又極純極正，烈艷如火。

優雅的亮銀色機甲便行走在這樣一片如煙如火如妖如神的玫瑰花海之中，然後緩緩、緩緩地走到了顏桐面前，緩緩、緩緩地單膝觸地，捧起了一束純白色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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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盛應閑仍舊穿著那件常穿的黑色風衣，斜斜靠在窗邊，隨意而疲倦地看著眼前的玻璃屏幕。窗外深黑色的天幕點綴著無數恒星，倒影在玻璃的屏幕上，把屏幕裏那些無聊的公文都染上了幾分浩瀚和神秘。

他嘆了口氣，強迫自己集中註意力，重新把目光落在了那些公文上。然而片刻之後皇帝陛下就發現自己只是在無意識地盯著星空的倒影看，於是決定不再折磨自己，揮手把那篇財政大臣的報告趕出了屏幕。

總是心神不寧。

盛應閑當然知道這是因為什麽，所以他決定今晚不再管林澤這個見了鬼的帝國，正面面對一下自己的問題。

正巧亞瑟在此時給他端了一杯茶進來。

“亞瑟，”盛應閑向茶櫃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示意他把茶放到那兒，“我有點事要想一下，給我一個小時，別打擾我也別聯系我。”

亞瑟放好茶杯，躬身道：“是，陛下。”

盛應閑沒有回話，等亞瑟退出去之後，才輕輕地喊道：“不見，給我切葉落時的聊天框。”

等待接入快穿者論壇的那半秒間，盛應閑低下頭，默然想到，你最好在線，兄dei——否則他不敢確定自己下一次拾起這個問題是什麽時候。

下一瞬間，玻璃屏幕上的帝國星域圖背景換成了快穿者論壇的私聊界面。

【葉見有人還：內存不夠兄？】

對面立刻閃出一條。

【葉落時：不在，兒子。】

盛應閑甚至沒察覺自己長舒了一口氣，立刻寫道：【問你個事兒。】

【葉落時：問啊。】

【葉見有人還：那個……】

盛應閑罕見地沈默片刻，又寫道：

【你們】

【顏大】

【他】

盛應閑深深呼吸，終於一口氣說完了：【從他公開的記錄看來，很多人覺得他人品不行……你們粉到底粉他哪裏？】

幾乎就在他發出這條消息的同時，對面忍無可忍地回了：

【兒子，幾天不見，你怎麽結巴了？】

兩條消息幾乎同時閃進了聊天框裏，然後葉落時那邊明顯頓住了，半晌才又寫出一條回覆：【臉，不行嗎？】

盛應閑：“……”

他本想繼續問問葉落時對顏桐那種不擇手段的快穿風格的看法，話到手邊卻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發出去的時候已經完全背離了他原本的想法。

【葉見有人還：有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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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軍事學院，Omega單人宿舍，莫子陵小少爺的識海中——

顏桐和梧葉面面相覷。

……天地良心，他不自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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