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參謀長註意到顏桐的面色, 微微側了側身子, 問他道：“這個法明……和你有什麽關系？”

顏桐生硬地答道：“沒有關系。”

淩參謀長見他神色便知道他和法明之間一定有問題, 一個戲子和一個和尚能發生什麽……淩參謀長想到這裏，忍不住在心裏冷笑了一聲。

然後他向副官道：“那我就自己去一趟好了。”

副官立刻幫他拉開車門。

淩參謀長鉆出車外，離去之時，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般, 轉頭對還坐在車裏的顏桐說道：“不準背著我去找那和尚。”

顏桐：“……”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 參謀長大人便扔下他的座駕, 跑去找法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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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明是個十分英俊的僧人, 這讓淩參謀長在見到他的第一瞬間, 立刻便不爽起來。

眼前的僧人一身月白色僧衣，容顏俊美，又帶著幾分佛門清凈地潤養出的沈靜氣質，好看得讓淩參謀長產生了殺人的沖動。

這男人實在是太過耀眼。

淩參謀長對自己的那副尊容還是有數的, 眼見傳說中的法明大師俊美若此, 第一反應便是難怪霍流霜連笑都沒對自己笑過，卻對這和尚要死要活。

——在來的路上, 副官見他面色不善, 已經與他介紹過法明和霍流霜的關系。

他於是有些陰沈地笑了笑，向著法明伸出手：“大師。”

法明的神色間看不出喜怒，見淩參謀長發出了握手的邀請, 便也上前一步，隨手與他握了一握。他本打算一沾即退，豈料淩參謀長突然用力鉗住了他的手, 力道大得仿佛想直接把他的手骨捏碎，臉上的笑容也有了幾分獰笑的意味。

法明：“……”

他不知道這位韓軍的參謀長為什麽對自己這麽大的敵意，於是不動聲色地輕輕震了一震，震開了淩參謀長的手。

淩參謀長被他震得後退了一步，強行壓在滿心的不滿，裝作訝異地笑道：“大師好身手呀。失敬，失敬。”

法明懶得跟這人廢話，直接問道：“流霜呢？”

淩參謀長的手被他震得生疼，先前還不覺得，這片刻間，疼痛竟是越來越厲害，讓他有些難以忍受。

因為要忍疼，淩參謀長的語氣也暴躁了許多，陰陽怪氣道：“流霜？大師出家人四大皆空，還這麽親熱地叫一個戲子，不怕佛祖怪罪嗎？”

法明懶得理他，帶著身後西裝革履的男人便往淩參謀長身後走。淩參謀長帶來的警衛們雖然也忌憚法明的名聲，畢竟長官命令在此，只好站成一排攔住了法明的去路。

法明在警衛們站成的人墻前停住了腳步，平靜說道：“佛祖要怪罪也是怪罪貧僧，和淩施主有什麽關系？”

然後他看著警衛，道：“煩勞讓一讓。”

眾人：“……”

他們頭一次見不講理得如此理直氣壯的，還是個和尚。

淩參謀長咬牙切齒：“不準讓！”

——然而事實上，警衛們誰也沒有讓路的意思。

淩參謀長一時急怒之下喊出了這句話，自己也覺得有些尷尬，正打算再趁勢罵法明一頓緩解一下自己的尷尬，豈料法明也轉向了他，淡淡道：“淩施主，強人所難的事情做起來開心嗎？”

他這一轉身，淩參謀長立刻意識到對方比自己還高了半個頭，於是更加憤怒，咬牙切齒道：“開心！”

法明：“施主切莫敬酒不吃吃罰酒。”

淩參謀長突然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伸出一只手指，指著法明罵道：“你這個禿驢！有沒有點出家人的樣子了？！還敬酒不吃吃罰酒，佛祖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法明靜靜答道：“不勞淩施主費心——用施主自己的話說，韓是非的臉也都被你丟光了。”

——韓是非，便是為禍一方的韓司令的大名。

淩參謀長見這和尚連名帶姓地叫自家司令，先是氣得不行，氣完之後便反應過來這人背景太深自己得罪不起，正苦思冥想該怎麽找個臺階下，便聽身後有人平靜地說道：

“他說的不錯，佛祖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這聲音十分好聽，清潤細致，語調也是溫文爾雅的，讓聽到這句話的淩參謀長和眾警衛都忍不住回過了頭去。

——然後便看到了顏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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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桐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參謀長的座駕裏走到了車隊的最前面，此刻正靜靜地站著，目光落在法明的臉上，神色平靜。

他面上什麽情緒都沒有，卻教人忍不住生出了自慚形穢的感受來——這人眉目濃麗，臉上線條卻十分精致，雙唇淺淺淡淡地一點，三分顏色，七分貴氣，仿佛洛陽城中遺世獨立的牡丹。

那一剎那，所有警衛的心裏浮起了同一個想法——

不過是跟著參謀長去審個案，居然能這麽近地看到霍流霜的真容，這一趟賺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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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明也有兩年沒見過霍流霜了，此刻在如此倉促的情境下，驟然看到對方的容顏，那種驚艷感仿佛比當年初見時更加強烈。

他癡癡地看著對方的面容，半晌，方澀聲道：“……你又漂亮了。”

顏桐分開警衛走了出來，淡淡道：“不勞大師關心。”

直到顏桐走到了二人之間，法明這才想起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一把拉起他的手，道：“跟我回去。”

“跟你？”顏桐嗤笑一聲，“大師，那不叫‘跟我’，那叫‘跟貧僧’。”

法明：“……”

淩參謀長倒是在一旁看得十分開心。

顏桐又道：“我不過是個下賤的伶人，上臺賣唱下臺賣笑，大師您也不是不知道，何必要攔我的財路？您看不慣不看便是——早就不是一路人了，您還強求什麽呢？”

淩參謀長幾乎想高聲叫好。

因為他聽得太過興奮，所以沒有註意到，顏桐最後說到“不是一路人”的時候，聲音裏竟然罕見地帶上了幾分顫抖。

——霍流霜是靠嗓子吃飯的人，如果不是心情激動至極，斷然不會到話都說不穩的地步。

雖然事隔兩年，聽到曾經的戀人親口說出這麽絕情的話，法明的情緒也有些不穩，澀聲道：“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顏桐打斷他道：“大師，‘貧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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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淩參謀長突然放聲大笑，笑得志得意滿：“和尚，你自己看看！你要救人，人家還不肯讓——”

他的聲音陡然中斷。

——一股鮮血從他胸腹之間噴了出來，濺得老高，落下來的時候，淋淋漓漓地濺了顏桐和法明一身。

淩參謀長雙眼圓瞪，用盡隨後的力氣，大聲罵道：“秦豫，我操|你——”

“媽”字尚未出口，他便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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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太過突然，所有活著的人都楞在了當場。

——不到五個小時前，秦豫手下的人便在平昌城中制造了一起暗殺，殺害了當時在戲院裏看戲的翟師長；而淩參謀長剛去調查完好友的死，正志得意滿地抱得美人歸，便被暗殺在了路上！

這秦豫竟然囂張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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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之中，還是法明見過的世面最多，第一個反應過來，一把把顏桐推進了自己車裏，然後和那個西裝男人一起上了車，砰地一聲重重關上車門，一腳油門到底，揚長而去。

顏桐被東歪西倒地推到了後座上，等到車開出去十米才反應過來，對著法明怒道：“你跑什麽？！”

他說著作勢便要跳車，此刻法明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一把把人按在座上，語速極快地低聲說道：“不跑等著死嗎？流霜！剛剛有個師長死在你的戲上，現在倒好，參謀長直接死在你面前！韓是非我認識——他怎麽可能不殺你！”

顏桐被他按在座上，起不了身，只好瞪著他道：“那你能跑到哪裏去？投靠魏軍嗎？！”

法明調勻了氣息，語氣也冷靜了下來，“總比你死了好。”

顏桐斷然道：“不行！”他說著一腳踹在前座上，大聲對開車的西裝男人道：“停車！回去！”

——那人是法明帶來的人，自然不可能聽他的。

法明伸手抱住了顏桐，把他鎖在自己懷裏，道：“我不準你回去找死。”

顏桐掙紮不得，只好拿頭撞他。法明的身手極好，他撞了一路也沒撞動，反倒是把自己累得沒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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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城門時，法明和顏桐終於達成了暫時的和平。

——因為平昌城的城門封了。

法明到底和韓司令有些交情，很快便打聽到了事件的始末。

因為淩參謀長的死，韓司令震怒，下令封鎖平昌城，在找到秦豫或者他手下主使此事的軍官之前，一個人都不許進出。

韓司令原話如下：

“封城！抓到秦豫之前，誰都他媽別給我想走！要抓活的！還有那個霍流霜，每次死人都有他在，見到他的直接給我殺了就是——哦，聽說他長得很好？那就也抓過來送到我這。媽的！法明那個死禿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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