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根心中微動，雖然他養鴨養鵝就是為了給孫子輩們去讀書，可……田桂花也說的對，保得了一時，保不了一世啊，也得他們能掙才行。

“若是三個兒子不行，讓三個媳婦去也行啊……”田桂花低聲道：“她們雖嘴碎了些，可也是能幹的……”

牛老根擰眉道：“她們三個嘴也太碎了些，一張嘴也沒歇的時候，她們可不行，別給鐘家找麻煩，到時候就是我們的不是了……”

田桂花心中一喜，知道牛老根也動了心了，便笑著道：“那就讓三個兒子去，老根啊，要不你去和鐘根生說說去？！”

牛老根雖然動心，卻還是也有點猶疑，只道：“這件事本來就是土妞做主，我這麽去跟根生說也不妥呢……”他又頓了頓，道：“罷了，我去看看……”

說著他便站起了身，往鐘家去了，田桂花眼眸卻滴溜溜的轉，只要進了鐘家的作坊就不怕找不到方子。

她就一面看著鴨棚，一面等著牛老根回來。她看了這些鴨鵝什麽的，雖然養著是沒虧，也能生錢，可是跟鐘家比起來算個啥？！

她不知足的冷笑了一聲，一枚鴨蛋賣給鐘家一文錢，看上去是高了，可他們家做成鹹鴨蛋就要賣到十文，她聽到牛老根說的時候，簡直眼睛都要瞪脫窗了，真是越想越不劃算，若是有方子，倒是可以自家做呢，還賣給鐘家做什麽？！

不過那鹹鴨蛋也不過是鹹了些，估計就是放鹽水裏泡著腌出來的，田桂花琢磨著就真的琢磨出個差不多來了，她尋思著也弄些鴨蛋回去試著腌腌看。

牛老根就往鐘家來了，鐘家此時正忙著呢，他看到牛小花便笑道：“根生呢？！”

“公公在後院肥地呢……”牛小花笑著道：“爹，你找公公有啥事啊？！”

牛老根笑了笑，道：“還不是為了你哥哥們的事，他們三個除了種地，也沒個正經的工可以做著賺些錢，眼看土妞要建作坊了，不是要招人嗎？！我想招誰不是招？你三個哥哥也挺能幹，我就想跟根生說一說，讓他們都去上工，小花，你覺得咋樣？！”

牛小花呆了一呆，道：“……爹，你……”

牛老根看她眼神不對，這才覺得不對勁了，也收斂了笑道：“小花啊，我知道你心裏有怨氣，可是他們畢竟是你哥哥啊……不管咋樣，你也不能眼看著他們窮巴巴的過吧？！你現在在鐘家日子好過了，可也……”

“爹……”牛小花看他越說越不對勁，急忙叫道：“……爹，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自然也是顧念著親情的，可是爹，你別忘了，我是怎麽來鐘家的，你忘了？我是被賣進鐘家的嗎？！”

牛老根一滯，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牛小花垂著眸道：“當初我是因為什麽被賣進來了，爹不是知道嗎？！按理說，我與哥哥們與娘都沒有關系了，可鐘家待我好，從來沒有拿我當傭人下人使喚，可我從來也沒有忘記過我是怎麽來的，如今爹若是非得仗著是親家的關系來讓鐘家收三個哥哥，我也沒有辦法，公公和婆婆是良善的，爹開口，他們也必然會答應，可是，爹你想過嗎？！”

牛小花眼睛一酸，就淌了淚道：“俗話說本性難移，娘是愛占便宜占慣了的人，如今她也不過是看著鐘家好了的關系，才變得稍微知情達理了一些，若是鐘家還是那般窮，她還是今天這個樣子嗎？作料坊涉及到鐘家的機密，我是萬萬不敢讓三個哥哥進去的，他們都與娘一條心，若是鬧出事來，可怎麽收場？！”

牛老根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牛小花這麽一說，就心酸不已的道：“……爹，三個哥哥有手有腳，他們若是肯跟著你養鴨養鵝，把規模擴大一些，也有賺頭，一年也能有不少的進項了，又何必參與到鐘家的事情上來，到時候我可怎麽做人！？如今我離了家裏，好不容易才過的好些兒了，爹就真的忍心看著我夾在中間做難人嗎？！”

牛老根真的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他只覺得胸腔裏悶悶的，難受不已，半天才道：“……你娘她當初雖有錯，可她也改過了，你三個哥哥畢竟還是你哥哥……”

牛小花卻咬牙道：“……說什麽改過，我是不信的，我在家十幾年裏她一直是那個樣子，如今我到鐘家來了，她就改過？！還有三個哥哥，在家時他們對我也不理不睬的，我到了鐘家，更是從來沒有來看過我，我即使想顧念著他們，他們也必不感激我，今天有一，明天就有二，今天進了作料坊，明天他們又會做什麽呢？！只會永遠不知足，只會永遠認為這是鐘家該做的，鐘家並不欠牛家的啊……”

牛小花紅著眼睛道：“……爹，我必是不答應的，若是爹來鐘家做些工，我還能應，我知道爹是個心中有數的人，若是娘和三個哥哥嫂子就罷了，”

牛老根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牛小花頭上插著鎏金簪，看著就是富貴了不少，膽子也練大了不少，天天跟賬本打交道，她現在也會思考了。

“爹，我現在過得好並不是我的錯，也並不是鐘家的錯，憑什麽就認為鐘家娶了我就要拉扯三個哥哥呢，但凡他們上進一些，又何必非得進鐘家做工不可？！”牛小花低聲道：“爹就沒想過嗎，娘讓他們千方百計的到鐘家來，真的只是想掙幾個工錢？！”

牛老根呆呆的站著，看著女兒，發覺她現在真是厲害了很多，至少話說的無比的溜，可也處處有理，讓他根本無從反駁。

“鐘家人好，可也不能讓他們蹬鼻子上臉，大寶對我好，公婆都對我好，小叔子小姑子也尊重我這個嫂子，這是他們的仁慈，爹，我是鐘家買來的，哪怕他們天天把我當傭人使喚也不為過，天天折騰我也沒個什麽，外人更是不會說什麽，我只是一個買來的下人，若是大寶不娶我，更沒什麽，納我做妾也更不值什麽，鐘家現在有錢，大寶娶十個，他也娶得起，可他們是真的對我好，所以……我們就該得寸進尺嗎？！”

“爹，我真的做不到啊……”牛小花哀戚的道。

牛老根低聲道：“……小花，你變了很多，現在膽子也大了不少，有些話也肯說出來了。”

“是在這裏過日子我學會的道理，家裏人都沒什麽心計，有什麽說什麽，我自然也就膽大了一些……”牛小花低聲道：“我知道今天拒絕了爹，爹心裏不好受，可也總好過日後折騰的好，哥哥們進了作料坊，才是問題的開始……”

牛老根是話也說不出來了，良久才嘆了一聲道：“……是爹想岔了，你現在過得好，只有應該感激的，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還折騰這些做什麽，你說的對，鐘家又不欠我們家的……”

牛小花看他這樣也有些不忍心，低聲道：“爹，你讓娘和哥哥們跟著你養鴨養鵝吧，河灘這麽大，只要多些人手，勤快一些，一年家裏幾十兩上百兩都是好掙的，又何必盯著鐘家不放呢？爹，只要他們把心用在正道上，不要眼紅別人，哪還有不好過的，人就怕不知足呢，才會過的不快活……”

牛老根笑著道：“……爹心裏有數，以後再不提了，乖，你在鐘家過得好，爹以後也放心。”

牛小花的眼睛立即就紅了，“爹，對不起……”

娘就是一個大坑，怎麽填也填不飽的，她辛苦一些沒什麽，可不能讓鐘家因為她娘而辛苦啊。這個家過的還算寧靜，若是因為娘家人弄的裏外不是人，她還怎麽過？！

牛老根只是拍了拍她的肩，道：“好孩子，你長大了，能獨擋一面像個長嫂的樣子了，爹只有欣慰的，以前還怕你遇事太懦弱，現在看來你在鐘家的確學會了不少……”

牛小花眼睛紅了，心裏有內疚，還有不忍，看著牛老根轉身僂佝著背走了，眼淚就嘩嘩的流了。

沈思思在廚房裏是什麽都聽到了，只嘆了一聲，也沒說什麽。還好牛小花沒有一味的心軟，若是一直心軟，日後只怕是更麻煩。

只是可憐了牛老根這個老父，擔心老妻，擔心女兒，更憂心兒孫，過的實在是苦。

不過她也幫不上什麽忙，沈思思只是嘆了一聲，沒再說話。

牛小花呆呆的站了好一會子，這才擦幹眼淚又回了廚房。何阿秀和鐘根生去後院肥地了，倒是沒有聽到這些話，不然他們首先得心軟。他們是真心疼愛小花，把她也當作跟土妞一樣相待的……

沈思思看著牛小花這樣，想安慰也不知道該說些啥，罷了，她站起了身，去跟大寶說了一聲，讓大寶晚上安慰安慰她吧，說到底大寶的安慰比她這個小姑子的安慰可有用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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