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冷人不自知，盡管天晴時的陽光似乎稱得上明媚，然而楊聰由上到下、由裏到外被裹得嚴嚴實實，拼命撒嬌也沒辦法阻止給他挑選衣服的楊昇。

“也不知道怎麽拍，小心被冷到。”楊昇趕緊制止他亂動的手，耐心地捋順歪了的圍巾，搞定後還伸手揉了把小孩那戴上口罩後顯得更圓嘟嘟的臉頰。見楊聰認命似的垂下頭，他將人上下打量一番，心滿意足：“很可愛。”

渾身上下都毛絨絨的一只：“……”

到片場的時候，幾個工作人員已經在檢查布景，有條不紊。這個廣告雖說名叫尋覓，但大多是室內場景，分別是普通家庭的餐桌旁、黑暗的小房間、小山村的屋子等，只有中間一幕和最後一幕是在類似街道的場景下拍攝。而楊聰要扮演的則是十歲時的主人公，在被拐賣到山區後，從被全家人嬌寵的“小王子”變為用臟手拿吃食也不嫌難受的山村孩童。盡管後來買了他的家庭是花費了幾乎所有積蓄、對他也很好的一家人，但主人公心裏始終牽掛著親生父母，在這樣一個冬日擁著臟兮兮的被子，默默地看著遠方哭泣。

楊聰對這些布景很好奇，怕弄壞，只敢站在一邊探頭看。道具組裏有個年紀不大的女孩，見他小心翼翼地踮著腳尖，仿佛一只不谙世事的小企鵝，不由得心一軟：“沒那麽容易弄壞，走近看沒關系的。”

聽到有人對自己說話，楊聰轉過頭，露在口罩外的一雙眼睛頓時瞇成了彎月。他笑得很燦爛，從眉眼就能看出：“謝謝姐姐！”他甕聲甕氣地回答著，加上這個身形，倒增添了幾分令人喜愛的嬌憨。

拖了一把椅子過來的楊昇：“……這家夥。”

女孩也笑瞇瞇，突然註意到靠近的楊昇，眼睛一下子亮了，沒想到這個小演員的家長生得也不賴，穿著最破壞美感的羽絨服都顯得帥氣。可惜他板著臉，表情掩蓋了五官的出色之處，反倒讓人覺得有些平淡了。

“坐一會，那人還沒來。”楊昇說得冷淡，牽著楊聰往不遠處的空曠地方走。

楊聰猝不及防，笨拙地跟著，還不忘回頭給女孩一個不好意思的眼神。女孩當然不在意，反而有些懊悔，心想自己怎麽忘了把給小演員準備的座椅拿過來。

時間尚早，楊聰窩在楊昇懷裏，安安分分地發呆。正無聊著，眼鏡男和齊況一同進來了，前者捧著一疊資料，招呼著到場的工作人員幹活；後者一副沒睡醒的模樣，頭發淩亂地翹起幾根，碩大的黑色口罩差不多把他整張臉都蒙起來了，只有一雙無神的眼睛耷拉著。

“齊叔叔！”楊聰對待金主特別熱情。

楊昇默默地抱緊了他。

還沒怎麽回神的齊況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專屬座位，過了一陣，才轉頭看向身旁的兩人，懶洋洋地開口：“哎，來得那麽早啊？”

楊聰搖頭：“不早了！我都起床好久了！”

齊況嘆了口氣：“小孩精力就是足……”一邊說著，一邊解開口罩，露出熬夜後仍舊光潔的臉，“我昨晚都沒怎麽睡。”

“熬夜對身體不好呀……”楊聰意在自誇，“我就是早睡早起，才聰明！”

摸了摸壓根不存在的黑眼圈，齊況失笑：“那你可要好好表現，讓我早點下班休息。”

感覺被忽略徹底的楊昇臉更黑了。

兩人說說笑笑間，其餘主要演員也陸續到場了。扮演主人公親生父母的一對男女正好是夫妻，原先在別的劇組當群演，一結束就被眼鏡男直接拉過來了。他們長相普通，也有個孩子，因此很適合廣告裏那對疼寵孩子的父母。由於廣告講述了主人公人生不同階段對父母的執著尋覓，所以演員有三個，一個扮演童年時主人公的三四歲小男孩，白白凈凈，一看就是泡在糖罐子長大的；一個是楊聰，他待會還要化妝，把自己弄得看起來瘦弱、可憐一些；至於扮演成年主人公的演員似乎還沒到場，齊況也不在意。

楊聰對那個白胖的小男孩尤其感興趣，對方看上去還挺乖，即使害怕得躲在父母身旁，也沒有哭。齊況可不會哄小孩，皺了皺眉頭，讓眼鏡男去和對方的家長溝通，商量一下待會該怎麽拍。

第一幕是一家人其樂融融在吃晚飯，難度很低，只需要“一家三口”稍微親密一些，自然一些即可。比較困難的是之後要拍小孩被拐走的鏡頭，只是母親一時分神，小孩就被騙走了，還不知道自己遇到了壞人。等他反應過來，必須哭得聲嘶力竭，表現得特別恐懼。難就難在這一點，要讓小孩哭，又不能真的恐嚇到他，否則家長就該不幹了。但輕描輕放，又不符合齊況的構想。

果然，第一幕很順利過了，輪到第二幕，即使小男孩被叮囑過了要哭，也醞釀了一陣情緒，可對上鏡頭就變得很僵硬。齊況總不能把對方當大人來呵斥，臉色雖然不好，但還是和氣地安慰小男孩。可惜越想不緊張，小男孩就越糾結，眼淚怎麽也擠不出來。無奈之下，齊況只好暫時喊停，先拍楊聰的那一幕。

楊聰畢竟開了外掛，又聰明，乖乖擺好姿勢，便放空眼神對著窗外。屋裏是簡陋的擺設，一盞燈幾近熄滅；屋外暖陽和煦，人聲隱隱約約傳來。但逐漸回憶起當初的主人公，心中想的卻是已經不太記得模樣的親生父母，還有那個家，不管怎麽眺望也望不到。想著想著，眼淚便不自覺劃過臉龐，在場的人為之呼吸一窒，恨不得上前抱住這個可憐的孩子。

原本還在苦惱自己沒眼淚的小男孩看得呆了，覺得這個小哥哥哭起來更好看，直到楊聰風風火火從床上跳下來，跑去看剛才拍的內容，他才臉紅紅也走過去。

齊況也很滿意，感覺沒準挖掘到了一個好苗子。可楊昇就站在他身旁，眼神冷冰冰，仿佛對待人販子一般盯著他。“叔叔！”楊聰撲過來的時候，那股寒意才消散，齊況挑了挑眉，總覺得這人和那誰好像。

“哥哥，哥哥！”小男孩一個踉蹌，抱住了楊聰的大腿，“你為什麽哭得那麽好看呀？”

楊聰挺起小胸脯：“因為我聰明！”

小男孩沒聽懂，還在傻兮兮地笑：“哥哥教我……”

還沒等楊聰答應，齊況在一旁插嘴：“對啊，這進度得加快點。”

“嗯……”楊聰那一雙眼滴溜溜一轉，拉起小男孩的手，對眾人說道，“我們去說悄悄話，待會再回來拍！”說完，就帶著小孩跑了出去。小男孩的父母下意識想跟上去，但眼鏡男杵在門口，往外頭看了眼，說：“他倆去休息室了，大人別打擾比較好。”

過了沒多久，楊聰先回來了，招招手讓齊況他們準備好，然後才把不知道怎麽哭得慘烈的小男孩帶到鏡頭前。這次居然很流暢地過了，小男孩的眼淚不作偽，活像豆大的雨點往下掉，弄得父母頻頻朝楊聰這邊看，疑心是他欺負了自家小孩。拍完這一幕，在場的人松了口氣，小男孩噙著淚歡快地擠到楊聰身邊，問道：“哥哥！你變的魔術好厲害！”

他父母靠得更近，聽到這話，也有些驚訝：“魔術？”

“哥哥把手這樣一放——”小男孩擡手在眼前比劃著，“我突然就好想哭了！”

齊況嗤笑：“是用了什麽刺激性的東西？比風油精還管用？”剛才小男孩也嘗試過這類催淚的玩意，但效果都不怎麽好，還有虎視眈眈的父母在，齊況也不好多說什麽。

楊聰別過臉，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其實剛才他用了自己本體的味道，只是為了不顯得突兀，才把孩子帶走了。

“不是！沒有味道！”小男孩叫嚷著。

小男孩的父母稍稍放下心來，既然兒子與楊聰那麽親近，想必不是被欺負了，而是受到幫助。或者只是小孩之間的秘密？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咽下了詢問的話。

楊聰還很不要臉地對自己豎起大拇指：“獨門秘方。”然後被楊昇拍了腦袋，哎喲哎喲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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