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睡到下午，楊昇才被身旁的小家夥踹醒，一睜眼，對方還喜滋滋地對著他笑，腳丫一點一點碰著他的腰際。

“調皮。”

楊昇不禁放緩了語氣，替嬰兒換過紙尿褲，接著把包裹對方的衣服整理好，將兩只不安分的腳丫都收進去了。嬰兒乖乖地讓他搗騰，只是在發現自己的行動受到一定限制後，才抗議一般發出細細的叫聲。

嬰兒的晚飯自然還是一瓶奶，說來奇怪，中午到現在，也沒見小家夥喊餓，小肚子也沒癟下去。楊昇將這些歸結於對方的特殊體質，深吸了一口氣，在淡淡的辛辣味裏笨手笨腳地沖好了奶粉。因為知道自己對溫度的感知不靈敏，楊昇便找來了小勺子，擠出來一點奶水，送到嬰兒嘴邊。對方很給面子地吸了吸，似乎覺得有些燙，當即皺起了眉頭，臉頰也鼓起來了，顯得分外有趣：“啊啊！”

聽了他的喊叫，楊昇急忙往奶瓶裏加了些涼水，這回再試，嬰兒就沒有吵鬧，很聽話地喝下去了。於是楊昇學著看過的動作，一手摟著嬰兒，一手傾斜著奶瓶，周身多了幾分柔和的氣質。

察覺到監護人的耐心，嬰兒咧嘴笑了笑，咬住奶嘴，沒多久就把一整瓶奶喝光了，還很滿足地動動手腳，小肚子一起一伏。

見狀，楊昇如釋重負：“乖孩子。”

既然孩子吃飽了，那麽楊昇也放松了些，把懷裏的一只放到臥室床上，還拿來一條毛巾隨意卷了一卷，當做是給對方的玩具。嬰兒起初有點嫌棄這個怪模怪樣的“玩具”，但偷偷觀察了楊昇的神情，感覺出當中潛藏的一絲緊張，便不由自主摟住了毛巾卷，“嗯嗯”地叫起來，叫聲裏滿是愉快。

嬰兒稚嫩的嗓音令楊昇倍感欣喜，見對方抱著毛巾卷玩耍起來，他又依照睡前所做的擺好被子堡壘，護住睡在裏頭的嬰兒，這才敢獨自離開。廚房裏只有電飯鍋的響聲，那是楊昇趁沖奶粉的間隙準備上的，比平時多放了些米，大概是由於剛才太著急了。等飯香彌漫開來，楊昇手下的青菜也炒好了，還有一碟從店裏拿上來的鹵鴨，是非常簡單的一頓飯。

盡管如此，楊昇依然放不下心來，幹脆用大盆把東西都裝在一起，坐在床邊吃飯。臥室裏的空調不怎麽涼，楊昇吃得額角冒汗，但見著嬰兒時不時扭頭看他，臉上露出可愛的表情，便不在乎太多了。

到了晚上九點，楊昇給孩子擦了身，自己也洗了個澡，自然懶得再做別的，幹脆一同躺下，一邊輕拍著孩子來哄睡，一邊思索回老家的種種事宜。以前他獨自回去，行李不多，裏頭大部分是給村裏人帶的東西，因此很隨意地買了火車票就走，根本不用費心思去做計劃。然而，現在多了個紫洋蔥，還是小嬰兒的狀態，上車後的吃喝拉撒都要考慮在內。楊昇盤算了一下買來的嬰兒用品，暗嘆道：“幸好與別的孩子不太一樣……”自家這一只吃的、用的分量都少，也不經常吵鬧，只是回老家一趟的話，楊昇手上的東西綽綽有餘。

再者，楊昇考慮到孩子情緒一出現劇烈變化，就會變得濃烈的辛辣味，決定在行李裏放上一小袋洋蔥。雖然在旁人看來很奇怪，但火車上帶什麽的都有，到時候味道飄逸出來，也不容易招人懷疑。

最後是火車票的問題，這段時間不是旺季，楊昇摸出手機，沒費多大勁就買到了後天早上的火車票。況且，這麽小的孩子自然占不了一個位置……楊昇顧好自己後，打算明天向鄰居討些經驗——那家人的孩子今年四歲了，正是活潑的時候。

這般想啊想，身側的嬰兒早就摟著毛巾熟睡了，他也閉上雙眼。

第二天，楊昇抱著孩子拜訪鄰居家，請他們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裏照顧一下貓。只有女主人在家照顧孩子，見到他懷裏的一只，當即表示震驚，脫口而出：“這孩子多大了？”

“七個月。”楊昇很鎮定地回答。

女人給他倒了杯茶，很是好奇：“親戚家的孩子？第一回見啊。”而本來在一旁玩耍的男孩也被吸引住了目光，小跑過來，湊到楊昇身旁，踮腳去看嬰兒。

“嗯，孩子的父母……出了點意外。過幾天，我就把孩子帶回老家。”楊昇說得含糊，但女人擅長腦補，又細心地註意到楊昇微紅的眼圈，在心底補全了一出托孤的戲碼：“哎喲，可憐見的。家裏的東西還齊全嗎？”

楊昇點點頭：“買了很多，孩子很乖。”

聽了這話，女人更是心軟，將自己調皮搗蛋的兒子叫回來，低聲說了些什麽。然後，她想起了許多照顧孩子的註意事項，一股腦都告訴了楊昇。

“不容易啊。”

最後楊昇離開的時候，手裏拿著背帶和一張軟綿綿的小被子，這是女人硬塞來的，推也推不掉。大概是對方還留著兒子用過的東西，這下送給楊昇，也算舊物利用。

……

將一切準備妥當，楊昇試用了背帶，將孩子捆在胸前，活動時倒還算方便。這兩天嬰兒長大了一些，現在看起來像是一歲多的模樣，更乖巧了。為此楊昇專門出了趟門，買來了很多小衣服，給對方換上後才著手回老家的事情。

去火車站要先坐公交，楊昇選了靠窗的位置，行李放在腳邊。車上人不多，大概是因為太早，大家坐得也很分散。車啟動的時候，嬰兒從睡夢中醒來，似乎很疑惑為什麽突然搖晃起來了，睜開大眼睛盯著楊昇。“車車。”楊昇扶著嬰兒歪到一邊的腦袋，讓他能看到窗外的風景。

嬰兒第一回看到外面的世界，尤其是行進中所見的景色變幻莫測，弄得他微微張著嘴，擺出一副傻乎乎的樣子。楊昇謹記著鄰居的教導，握住嬰兒想要探出來去摸窗戶的小手，帶著他指向外頭的樹、藍天，以及一閃而過的人，同時嘴裏說著相應事物的名稱。嬰兒專心致志地看著、聽著，也不知道明不明白，反正笑容越發燦爛，天真無邪。

到了火車站，人逐漸多了起來，嬰兒顯得有些緊張，轉過臉，死活不肯看周圍。楊昇知道他害怕，一直低聲安慰，直到過了安檢，才騰出手去輕輕撫摸嬰兒的臉頰。感受到他掌心的熱度，嬰兒終於鎮定下來，“呀呀”叫了幾聲，睜開眼從縫隙裏偷瞧身旁經過的人。候車室裏很吵，各種食物的味道混雜，空氣有些渾濁。楊昇坐在墻邊的位置，面朝著半開的窗，稍微把背帶松了松，讓嬰兒呼吸幾口新鮮空氣。

“難受嗎？”他伸手摸摸對方的額頭。

作為回應，嬰兒側著腦袋，在他手心裏蹭了蹭。

還有好一陣才能上車，楊昇買來了面包，幾口就吃光了。嬰兒仰著頭看他，似乎有些嘴饞，一邊嘬手指，一邊嗚嗚咽咽。楊昇沒敢讓他嘗，只是從背包掏出之前泡好的奶，往裏頭加了點熱水，塞到嬰兒嘴裏權當慰藉。沒吃上新鮮玩意，嬰兒很是不滿，但喝了幾口奶水後，又安分下來了，小腿有力地蹬啊蹬。

不得不說，這場景有些許滑稽，卻透露出溫情。

為了讓孩子舒服些，楊昇特意買了兩張臥鋪票。由於這列車比較新，一側只有上下兩張床，整個包廂睡四個人。上車後，他才發現同包廂的另外兩人是一對夫妻，便與他們換了票，一人占一邊，正好。那對小夫妻也帶著孩子，比紫洋蔥的年紀大一些，時不時就哭鬧起來。對此，小夫妻很是抱歉，但楊昇並不在意。自從有了懷裏的一只後，他對孩童的容忍度直線上升。

得益於楊昇的豁達，幾人相處得很好。看楊昇泡奶粉的動作不熟練，小夫妻中的妻子便開口道：“大哥，我也要給娃泡奶粉，幫你一塊弄好吧？”起初楊昇還推辭，但對方很熱情，加上自己的動作確實慢，最後還是答應了。那邊很快搞定了，水溫正好，楊昇道了聲謝，就急忙接過來。

有了這對小夫妻的幫助，一路上，嬰兒都沒怎麽鬧脾氣。楊昇也越發熟悉了照顧孩子的手法，後來都是自己動手，正好掩飾了自家孩子的不尋常之處。

第二天下午，火車到達終點站，楊昇抱著嬰兒擠出人群，喊來了一輛出租車。從市裏到山區還要很久，楊昇把一小只哄睡了，自己琢磨著回到老家後具體要做的事情。途中下起了大雨，路越來越狹窄、彎曲，楊昇沒辦法，在鎮上換成了村裏人常坐的三輪車，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地方。

雨中處處泥濘，楊昇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還要護著懷裏的嬰兒。如此下來，自己背上都濕透了。由於大雨，路上沒見著什麽人，自然不會註意到楊昇帶著孩子回來了。加上幾年前開始，村中就只剩些年紀比較大的村民，更不願意出門了。

“醒了？”

也許是感覺出楊昇在走動，嬰兒忽地睜開了眼，小小地打了個哈欠。接著他註意到從傘沿掉落的雨絲，好奇地伸手去抓，一手涼意。楊昇沒來得及阻止，只好低聲說了他幾句，要他安分待著。短短幾天，嬰兒又長大了點，機靈得很，嘴唇翕動著，似乎為這場大雨而驚嘆。

“呀呀？”

楊昇勾起嘴角，瞬間感覺身上的疲憊一掃而空：“嗯。”

“呀呀！”

“快到了。”

“呀！”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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