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的時候，徐程才怯怯地敲響了房門。

別問為什麽不是白玖，在未知的恐懼之間，在可能變成禿毛貓的情況下，他選擇了退縮，躲在徐程背後。

“幹爹肯定舍不得打小程程！我就不一定了……”

被敲門聲吵醒，可還舍不得爬起來，成萬事含糊應了聲，又往身旁人的懷裏擠。

蔣風白看得好笑，又不忍心逼他起床，便有一下沒一下地在他額頭上親吻，直到成萬事被煩得沒辦法安心躺著，才驀地睜開眼狠狠瞪了他。

“好了，總該吃點東西。”蔣風白拉開被子，撿起兩人扔在地上的衣服。

成萬事伸手接過來，有些嫌棄：“你把我上衣扣子都扯掉了，幸虧不顯眼……”

莫名心虛，蔣風白表情不變，語氣也十分冷靜：“一時沖動。”

“嗯？”成萬事一聽這話，下意識偏頭瞥了眼對方身下蟄伏的東西，小聲念叨道，“待會給你幾張清心咒，免得以後還這麽沖動。”又不能真的做什麽，大半夜心火消不下去也是很痛苦。

總感覺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要繼續陽痿下去的蔣風白：“……”

等兩人收拾好自己，出門一看，白玖早就不在了，留下徐程一個在房裏寫讀書筆記。“我，我和阿玖吃過了，他說要去打聽消息，讓我告訴你們……”說話聲越來越小，宛如蚊蟲嗡嗡作響，“……悠著點。”

盡管聽不太清，但猜出了對方的意思，成萬事把手指掰得“哢哢”響：“臭小子！等他回來我打死他！”

“既然這樣，我們下樓去吧。”蔣風白捏了捏身旁人的手，示意他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間。

沒花多長時間解決肚子的問題，成萬事習慣性整了整衣領，才想起自己的衣服扣子壞了，完全遮不住脖子上露出的一小片紅印子，不由得嘆了口氣。突然，他感覺身上攜帶的諦子微微發燙，連忙擡頭觀察了一下四周，有些慶幸坐在了角落的位置，沒人註意這邊。便將那枚諦子摸出來：“啊，那家夥動作真快，守到了個厲害角色。”

顯示出的畫面視角很低，大概是因為白玖變回了貓的形態，所以將諦子蹭到目標身上的時候，所能到達的位置也比較矮。看是看不到什麽了，成萬事擡手摸了摸耳朵，把諦子按在了耳後，那邊的交談聲頓時變得清晰許多：

“……又一起？”

“是，在聚信廣場，據說那家人住在附近的小區，帶著剛滿一歲的小孩。”

略顯老態的聲音裏帶上了濃重的無奈：“派出去的人呢？”

“都被攔下來了，也不知道對方用了什麽手段。”

“這不是我們能管的事情……遠遠超出……”最後幾個字淹沒在嘆息之中。

對話結束。

成萬事摘下諦子，把剛才聽來的消息轉述給蔣風白，打算用上他之前的提議。“可以，那家人現在應該正是陷入恐慌的時候，想必不會相信一直抓不到真兇的警方。與之相反，對能算出一些內幕的‘天師’警惕性會很低。”蔣風白刻意壓低了聲音。

正巧，剛才對話中的兩人提到了丟了孩子的那家人住在聚信廣場附近，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周圍肯定流言蜚語不斷，輕易就能打聽到對方住址。

也沒閑心坐著，走動走動還能消食，成萬事邊呼氣邊揉了揉肚子，再也沒有最初兩人剛認識那會的矜持，根本不像高人：“走吧，我們去一探究竟，還能試試我改良過的搜魂法。”

聚信廣場離酒店有一段距離，大約半個小時後，兩人到達目的地，立刻裝作不經意向附近小區的人打聽消息。如果說從一個大媽口中可以知道至少十來家的八卦，一群大媽可就能把這一大片地區的事情說得頭頭是道。而成萬事現在被三四個大媽圍著，臉色有些發青，費了很大勁才擠出去。結果轉頭一看，蔣風白那邊也氣氛熱烈，當然只有大媽們興致高漲，似乎對兩個長相不錯的小夥子頗感興趣。

原來，先前下雪的時候，大媽們只能窩在家裏，百無聊賴。現在天氣回暖，又剛好是晴天，她們自然憋不住了要出門走走，說得十分起勁。這下一聽兩人來問路，便七嘴八舌回答起來。唯有當成萬事裝作無意提及孩子失蹤的事情時，她們才露出了諱莫如深的神色，幾經追問，終於有一人小聲說道：“就是十四號樓的，喏，從這條道走進去，左拐，然後走到盡頭，擡頭看見陽臺上種著杜鵑花的那家就是了。也是造孽，聽說是打算趁天氣好，帶孩子去逛逛，一不留神就丟了！可邪門了！”

“怎麽還能邪門呢？不是人販子嗎？”成萬事一臉疑惑，看上去格外純良。

“人販子也不會飛天遁地，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哪能一點痕跡沒留就偷走孩子！”

一直安靜守在身旁的蔣風白也開口了：“聽起來是有點……我侄子快三歲了，我們之前工作忙，很少過來，就趁著這次機會特意跑一趟。”

成萬事皺起眉頭，顯露出十成十的擔憂：“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大媽們紛紛表示還不止一件失蹤案，最近連續發生了好幾起，大家都害怕孩子出事，除了孩子上學，其他時候幾乎寸步不離。

按照得來的線索，兩人告別了仍在聊天的大媽們，趁她們沒註意，拐道向十四號樓走去。果然，那裏就一戶種了杜鵑花，盡管雕敗了，但大片枝葉垂下，非常引人註目。很順利到了那戶人門前，成萬事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色，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再一次。

裏面依然安靜得仿佛沒有人。

“出門了？”

成萬事猶豫地縮回手，回答道：“不，來的路上我粗略算了一算，找人不會有什麽波折。裏面應該有人，可為什麽沒有回應……”說到這，他忍不住掐指，眉頭越發緊皺起來。片刻，他掏出符咒，強行破開了這扇門的門鎖，帶著蔣風白闖了進去。

果然，靠近廚房的地板上睡著一個女人，氣息微弱，額上鮮血淋漓。難怪聽不到敲門聲，若不是成萬事警覺，這女人沒準一直躺下去了。“摔傷了，加上心神不寧，勞累過度，看來不只是因為丟了孩子的緣故。”成萬事掏出一支桂枝，很奇怪，盡管是冬末，桂枝上居然冒出了嫩芽，一掐下，淡綠的汁液便溢了出來，散發十分迷人的草木香氣。

一小撮嫩芽被塞入女人口中，不一會，她緩緩睜開眼睛，額上的傷口也愈合了：“你們……是誰……”

“自然是……來救你的人。”成萬事微微頷首，說得意味深長。

蔣風白默默別過臉，每次看到對方裝樣子，他都有種想把人抱起來親的沖動。然而這與他平時表露出來的氣質太過違和，只能死死忍住。

女人徹底清醒過來了，從地上爬起來，呼吸也逐漸變得厚重一些，不像方才那般單薄。雖然對不請自來的兩人保持一定警惕，但剛才也是對方救了自己，女人回想起迷迷糊糊中嘗到的宛如靈丹妙藥的東西，心中的驚懼漸漸淡了下來。“請問……”依然下意識詢問起來者的身份。

毫不客氣地坐在沙發上，成萬事給自己倒了杯茶，表情正經，語氣高深莫測：“無須多問名姓，我等前來，是為除魔。近日此地多有孩童失蹤，想必你也清楚，這不可能是凡人作為。”

女人渾身一震，仿佛被勾起了什麽可怕的記憶，眼淚頓時便落了下來：“沒錯！明明很多人都在一旁，我也只是一時走神，結果——！”

安靜當個助手的蔣風白伸手摸了摸茶壺，發現是冷的，不露痕跡地看了成萬事一眼，起身去了廚房。不一會，他端來熱水，先沈默著給犯懶的人換上滾燙的茶，順便給女人倒了一杯，好讓她冷靜一些。

被抓包的成萬事偷偷回了個笑臉，動作很小，沒被女人察覺。

一口熱水下肚，女人的情緒沒那麽激動了，只是臉上淚痕仍在：“我一個人帶孩子，一回頭，嬰兒車裏就空了。這幾天我一直往警察局跑，可一點消息也沒有……之前丟了孩子的人，也沒聽說……”

“既然能做出在鬧市搶走孩子的事情，必定沒想過留下活口。”成萬事神色淡然，說出的話卻足夠殘酷。

一聽，女人著急得差點跪下了，也不管面前的人是不是騙子，她就像風中飄蕩的柳絮，只要有一絲希望，就不得不相信。自然不能受這個禮，畢竟成萬事自己也有私心，總覺得這次的失蹤案與先前那一系列詭異的事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也許報喪鴉背後，下命令的就是那位黑袍人，手法都是這般陰邪且殘忍。

伸手虛扶一把，趁機仔細觀察了女人的面相，成萬事似笑非笑：“幸好那孩子命數有異，尚未出事，不知可否取你的血來推算方位？”說著，他掏出一張黃符，遞到女人面前。

仔細端詳了一番，發覺符咒的圖案十分覆雜，多看幾眼，女人便有些頭昏腦脹起來，更加相信這兩位“天師”是有真材實料的。她一咬牙，拿起桌上果盤裏的水果刀，在大拇指上劃了一道，鮮血登時流出，滴落在黃符上。瞬間，符上的圖案散發出一股莫測的幽光，仿佛活了過來一般，在半空中勾勒出許多令人愈發迷茫的文字。

“果然如此。”成萬事冷笑一聲，一揮手，光芒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連同剛才那一幕，如同定心石壓在了女人心上。“東南方，大富之家，以地聚勢，對官權亦有所染指，可惜出了個不肖子孫！”他的語氣帶上了幾分不屑。

“天師”每說一字，女人心中便是一顫，將這些信息串聯起來，她只覺毛骨悚然，一個猜測脫口而出：“是，是錢家……我在衛生局當文員，聽說過，市長就是那家的大兒子……他的小舅子也是公司老總，在東南邊投資了房地產項目……”

蔣風白也皺起眉頭：“趙革安？匯安雅居？”

“您也知道？”女人的掌心被她自己的指甲掐出了幾道血痕，“就是那裏，一直在動工，好像出過什麽意外……我也只是道聽途說，不知真假。”

從女人的話語裏，成萬事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麽，一股奇怪的念頭湧上心頭：“意外，孩子，報喪鴉……”還需要進一步確定，他沈思片刻，對女人說道，“你仔細回憶一下，當天有沒有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

“不同尋常……我記得，早上天氣很好，孩子在鬧，可能是最近太少出門……我推著嬰兒車……”女人陷入了回憶之中，“廣場裏人很多，風有點大，我的圍巾松了，就低頭綁好……然後不見了……”似乎又要流淚，女人艱難地克制住了悲傷，努力回想除了這些之外，周圍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突然，她的眼神定住了：“好像……我聽到一點……唱歌的聲音……因為廣場上有很多人在跳舞……太吵了……只是一點點不同的……”

成萬事接下了話頭：“聽起來像是鳥叫的歌聲？”

女人猛地回神，一臉難以置信地喊道：“對！像鳥！一瞬間而已！如果不是和那些廣場舞的音樂太不一樣了，我也不會記得！”

“看來，的確是報喪鴉。”

被科普過的蔣風白也點頭附和。

見女人滿臉困惑，成萬事耐心地解釋道：“報喪鴉是一種兇鳥，以屍體為食，很難豢養，一旦被成功養成，就會永遠聽命於它的主人，偷盜小孩自然不在話下。也許那報喪鴉懂些隱去身形的方法，從空中抓走孩子，只需要短短一瞬，任憑誰也註意不到。然而它興奮時會忍不住發出類似喪歌的叫聲，也許你當天聽到的就是這個。”

“那，那大師，要怎麽才能救回我的孩子！”女人容色憔悴，眼圈紅腫，表露出來的意思大概是為了找回孩子，即使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這下終於有機會扮演視金錢如糞土的世外高人，以前總是費盡心思在有錢人身上再敲一筆，但現在有了蔣風白，成萬事收斂住心中的一絲自滿，一雙幽深眼眸很淡然：“不過是舉手之勞，何須酬謝！若是你心不安，日後做個長生牌，刻上‘桂煢’二字，不時上香供奉便可。”桂煢是桂樹的名字，他最近為了幫成萬事，摘了很多自己的枝條，靈力有些受損。如果有人做長生牌，加上解決失蹤案後積累的功德，桂樹不僅能迅速恢覆，身體狀況也會更好。

聽了這話，女人愈發相信他們是有真材實料的天師，如果真能保她孩子平安，別說一個長生牌，千萬個她也做得！

“事不宜遲，你安心待在家中，不要弄垮了身子。”成萬事將桂枝贈與女人，“到時候孩子回來，肯定魂驚未消，記得桂枝加三碗水煎服，細心照顧。”

女人連連點頭：“多謝大師！”

叮囑完了，成萬事轉頭，對一直安心等著的蔣風白說道：“走吧，我們去會一會趙革安。”

作者有話要說：

煢[qió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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