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秋桐交給白玖和徐程看管，成萬事帶著蔣風白氣勢洶洶地到秋宅踢門。

所有仆人都不見了，連管家也不知所蹤，屋裏十分安靜。

“不會察覺到我們要上門找他們算賬了吧？”成萬事瞪大雙眼，仔細搜尋。

環視四周，蔣風白忽然想起宅子後的墳地，說道：“還有墳地。”

“對啊！”成萬事一拍手掌，“我怎麽忘了呢！”

兩人急忙趕往墳地，果然，在一處低矮的墳墓前，秋老爺子正跪在地上，雙淚縱橫，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成萬事放慢了腳步：“秋……老爺子？”

白發蒼蒼的秋老爺子緩緩擡頭，雙眼渾濁得如同死水一潭，再無半點光彩：“果然還是……來了……”

“管家呢？”

“哈哈……我搜羅了這麽多年古書……結果……卻害了我的子孫……”秋老爺子神情恍惚，並沒有回答他的詢問，而是談起了自己的事情，“那年我的祖先，帶著古籍逃出了邱家，改姓換名，定居在這裏。一代代人，慢慢興盛，這才有了書香門第，才有了秋氏大宅！我從小就愛看書，意外發現了藏在主宅地下的藏書庫，一下子入迷了，還看到了那些不應該被發現的東西……”

聞言，成萬事心底有了猜測：“邪術？”

眼裏突然掠過一絲痛苦，秋老爺子雙手沾滿泥土，發絲被冷風吹得淩亂：“我以為，我找到了寶藏，那些神奇的法術可以幫我得到更多想要的……我想要錢，想要權力，想要贏過那些叔伯兄弟！然後我開始學，學著用這些邪術，長大之後，還找到了一個志同道合的人當管家，一起研究……誰知道！”

蔣風白也忍不住開口：“誰知道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沒錯……啊哈哈哈……”秋老爺子佝僂著腰，像是失去了力氣，渾身上下透露出難以言喻的沈重悲傷，“我的家人開始挨個死去，我的兄弟，兒子，最後是我的妻子……她離開我那天，我的兒媳生出了一個死胎，那是我唯一的血脈了！徹底斷了！可管家說，他從古籍裏看來了一個方法，可以幫我，重新凝聚魂，不僅可以讓孫女活過來，還能讓她健健康康長大！我就信了，讓他用死胎作基底，然後，然後加上那些被殺掉的女人的屍體，慢慢拼成了我的孫女……”

話音未落，成萬事已經怒從心起，恨不得沖上去踹死這個老惡人：“你以為你的孫女活過來了？你的管家，只不過想制造一個傀儡，一個最美的傀儡，根本沒有靈性！”

“被你們殺死並拋棄的□□反而活過來了，真是諷刺。”蔣風白臉色很冷，緊緊攥住拳頭，要不是還得勸住成萬事，他早就自己上手打人了。

秋老爺子仿佛蒼老了幾十歲，失魂落魄，只不過一直自欺欺人：“我知道……我假裝她還在……她越長越像我的妻子……就像我真正的孫女一樣……我想讓她活下去！可是管家，那個惡魔！他覺得阿桐太叛逆，他想要霸占那個身體，變成他的禁臠！”說到這，他控制不住瘋狂咳嗽起來，吐出了幾口暗色的血，“我不能容忍！剛好你們來了……我知道你們裏面有很厲害的人，我能感覺到……管家也能……他想要盡快下手，我就假裝順從，讓他去藏書庫再找找有沒有更好的方法，制作更完美的傀儡……他信了……哈哈哈哈哈……”

耳邊盡是悲涼的笑聲，成萬事忍不住別過臉，不忍心看一個老人在自己面前迅速幹癟下去。對方是自己尋死的，本來只靠一些邪術強撐著身體，裏面早被掏空了，現在失去了活下去的想法，自然連身體也化為塵埃，一瞬間就混入了墳前的泥土裏。

墓碑上，雍容華貴的老婦人仍舊面帶微笑，宛如戲文裏走出的人。她的確熱愛戲曲，被秋老爺子念了一生，最後連孫女也活成了她的模樣。只是她知不知道自己丈夫造下了這般殺孽呢？也許，她早就清楚，天命註定，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蔣風白試探地握住了成萬事的手，很冷：“去藏書庫吧。”

“對，對，還要找到古籍……”成萬事連連點頭。

藏書庫位於主宅底下，費了一番工夫，成萬事才找出被符咒模糊了的入口，就在一樓樓梯間裏，去除術法影響後，打開地毯下的門就能直達藏書庫。

裏面很深，仿佛不見底，兩人很小心地順著梯子緩緩下行，手上沾滿了灰塵，看來這裏很久沒來人了，只有幾個倉促的手印留下，大概是管家的。終於碰到了地面，成萬事本想摸出符咒，結果蔣風白打開了手機裏的手電筒——人類的東西真好用！成萬事笑嘻嘻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就著燈光看向面前巨大的門。

“八卦……還算精妙，不過我能解開。”成萬事思索片刻，就上手將門上的八個小輪推動起來，不時給它們換個位置。只聽“哢噠”一聲，所有輪歸位了，大門緩緩打開，從裏面傳出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成萬事揮揮手，才覺得空氣沒那麽渾濁，擡腳走了進去。

眼前所見令人大駭——管家依然打扮得溫文儒雅，然而身子軟了下去，癱倒在巨大的陣法裏。他從脖子到小腹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內臟通通掉落在身體旁，鮮血幾乎把整個藏書庫的地面都染紅了。不過現在已經變幹，留下頑固的痕跡。

“沒想到，這秋老爺子死之前，居然做了件好事。”成萬事感慨道，抽出一張黃符，遠遠扔到管家屍體上。霎時間，那一片化為火海，可一點都沒波及旁邊的書架和脆弱的書冊。陣法也被摧毀了，燃燒後的灰燼堆積在地上，很快消失了。

蔣風白一直跟在成萬事身側，下意識擺出護衛的姿勢，見屍體徹底消失，才緩緩舒了口氣。

成萬事心情好了些，解釋道：“管家也是練了邪術，甚至比秋老爺子還要出色幾倍。明明年紀差不多，長相卻停在了四十幾歲。不過秋桐那具身體裏有他的精血，我們弄傷秋桐的時候，極陽之力對管家有一定克制作用，才讓他變得那麽虛弱。想必秋老爺子也是發現了這一點，故意把他引進來，催動了早就擺下的殺陣，把管家困死在了藏書庫裏。”

“倒是很巧。”蔣風白的聲音很輕。

“對啊，因果報應，有時候就是這樣。”成萬事上前幾步，隨手拿下架子上的一本書翻看，“果然是古籍，被用聚靈術保存得很好，書頁還像新的那麽完好。”

蔣風白湊近了些：“有寫到浮遲嗎？”

成萬事嘆了口氣，看了看周圍數以百計的古書，以及角落裏堆著的箱子：“要把這些都看完才知道。我先找辦法把書都帶走，秋老爺子和管家都死了，藏書庫裏的聚靈術也會失效。”說完，他摸出一把紙人，只有巴掌大，可丟到地上後變成了活人大小，外表也看不出不妥，“去吧，把東西收起來。”

紙人紛紛點頭，各自收拾起藏書庫裏的古籍，拿到一本，肚子就裂開，把書塞進去後也沒有掉出來，更不會凸起一塊。成萬事不想繼續待在這裏，連忙拉著蔣風白要往外走：“氣味太惡心了，讓他們幹活吧，到時候會把東西送回來的。我們先回去處理了秋桐。”

回到酒店後，兩人分別回房洗了個澡，才到白玖和徐程的房裏。秋桐換了一身白色衣服，臉色如常，正坐在床邊聽白玖講萬事皆的故事，旁邊的徐程也聽得入迷，甚至沒註意到頂頭上司已經回來了。

“秋桐。”

秋桐猛地回頭，發現是成萬事和蔣風白，連忙起身：“大師……我，我現在要去地府了嗎？”

“當然不是在這裏，另找個偏僻地方，還要幫你編好死亡理由。”成萬事耐心解釋道。

白玖點點頭，摸出了數量極少的儲物袋，一下子就把秋桐收了進去。之前帶她回酒店也是用這種方法，不然一個遍體鱗傷的大活人進來就不見了，肯定會鬧得很大，到時候還得麻煩佛社和特殊部門善後。

將秋桐帶到郊區的一處山林裏，成萬事咬破指頭，用血畫了一張符，一把貼在她額頭上。秋桐的身子猛地一顫，很快軟下來，一團半透明的魂飛了出來。白玖早就和地府打好了招呼，迅速燃點了三線香，那團魂在半空中飄了一陣，就被聞訊趕到的牛頭馬面帶走了。而屍體裏，一枚碎片熠熠生光，被成萬事撿了起來。

下輩子，這個可憐的□□會成為一個老師家庭裏的獨生女，學業有成，知書達理，除了子嗣上有些艱難，一生順遂。

“為什麽她很難生孩子啊？”回去路上，徐程沒忍住問出口。

白玖給他解釋：“因為她的這具身體基底是死胎，染了太多嬰兒怨氣，所以為了償還這一部分罪孽，下輩子她經受很多困難，才能得到一個孩子。”

……

幾天後，電視新聞報導了新晉戲曲女演員在山林處練聲時猝死的消息，由於警方調查得很徹底，加上秋宅也在附近，所以大多數人都相信了這個說法，只是為她感到惋惜。

四人還要多待些時日，成萬事不耐煩看那些古籍，就全扔給了白玖，順便讓感興趣的徐程也幫忙。至於他自己和蔣風白就在城裏到處亂逛，還去了當地的公園吸收稀薄的天地靈氣。“拿著。”成萬事把碎片掏出來，放在蔣風白掌心上。

等吸收完了之後，蔣風白抿了抿唇，裝作不經意碰了碰對方撐在椅子上的手。

湖邊人很少，也安靜，冰融後的湖在陽光下泛起淡金色的漣漪，分外好看。成萬事忽然想到那天被誤會了，對蔣風白說道：“抱歉，那天秋桐以為我們是……委屈你了。”

蔣風白皺起眉頭：“什麽意思？”

“呃，就是，男人應該不會喜歡被這樣誤會……”成萬事也說不清自己的情緒變化，明明覺得有些難受，但又不想假裝什麽也沒發生過。

“不需要抱歉。”蔣風白的臉色冷了幾分，“我不覺得委屈。”

成萬事轉頭，對上他格外認真的眼睛：“你，你什麽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身旁人突然笑了，湊過來在他唇上落下很輕的一吻，“還不明白？”

整個人被剛才的吻弄懵了，成萬事眨眨眼，嘴上溫熱的感覺似乎還沒散去：“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想的那種意思。”

成萬事撇撇嘴：“我可不肯定，你剛才話裏的意思，和我開始想的意思是同一個意思。”

總覺得彼此在說繞口令，這樣下去就沒完沒了了，蔣風白伸手摟住比他矮半個頭的人，低頭尋到了泛著水色的唇，重重地吻了下去。果然很軟，即使探出舌尖，對方也會乖乖張開嘴，讓他的舌頭從縫隙裏鉆進去，與相同濕滑的一條糾纏在一起。耳邊是喜歡的人逐漸甜膩的聲音，蔣風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咬破了成萬事的嘴角，又留戀不舍地舔了舔，才含含糊糊地說道：“你再說，我就這樣親你。懂我的意思嗎？”

對輕易就“屈服”的自己很無奈，成萬事不自覺舔舔嘴唇，發覺面前人眸色一深，非但沒有正襟危坐，而是調笑著揚起下巴：“懂！我說話了，快來親我。”

蔣風白驀地失笑，低聲念著他的名字：“萬事……”這兩個字就像糖果，在他舌尖上打滾，留下無比濃郁的甜味。

然後，他狠狠摟住懷裏的人，再次噙住對方的嘴。

第七卷 瓶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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