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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帝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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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山溪離高山之巔不遠, 不過走了一兩刻鐘,便能望見殿宇之前,不少帝族人正原地走來走去, 粗略看去, 俱是一臉的焦急。

不過這焦急在望見被子熠抱著上來的江衍時,便統一化作了擔憂。

“您這是怎麽了?”

說話人赫然是子熠的老熟人。

七年前瞧著就虎頭虎腦的, 七年後再見,長成青年了, 也仍舊虎頭虎腦, 甚至面上那種憨厚勁兒更足了:“一上午沒找見您, 您身上這是怎麽了,哪兒傷著了?”

鳴五說著,見江衍沒回話, 也沒在意,上前幾步,就要把人從子熠懷裏接過來。

豈料子熠退後一步,道:“他被毒蛇咬了, 現在不能妄動,煩請領路。”

鳴五這個時候才得空把註意力從江衍身上轉移到子熠的臉上。

莫說子熠一眼就認出了鳴五,鳴五也是一眼就認出了子熠。

當即笑瞇瞇地拱手道:“原來是明宮暗殿的主上。一別七年, 真是風采更勝從前。”而後一擡手,“請這邊走。”

子熠這便跟著鳴五繞過當先的那座極為恢弘的用來舉辦天下會的殿宇,去到了後頭一座較小的殿宇裏。

這便是帝尊的住處了。

從外看也是琉璃作頂,金玉鋪地, 十分的奢華大氣,然而進去後,裏面除了或垂或掛的幾層帷幔,站在外面,能一眼看到最裏頭有張玉床,接著便是桌椅書架等必需用具,再別的,就沒了。

連個花瓶都沒有。

美人榻博古架什麽的更是沒有。

比當初在絕域裏住的那座房子還差。

完全沒料到這一代帝尊的住處竟這般寒酸空蕩,低頭看了看懷裏的人,見不知道什麽時候閉上了眼,神容恬靜,呼吸綿長,好似已經睡過去了,子熠便低聲問道:“這裏真的是帝尊寢殿?”

鳴五也壓低聲音道:“是。莫非您也覺得太寒磣了?”

子熠道:“簡直不像給帝尊住的。”

仿佛找到知音一般,鳴五一邊卷起垂到地上的帷幔,一邊應道:“巧了,我們也這麽覺著。堂堂帝尊,不都是要什麽有什麽,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咱們不也得想辦法給夠下來一顆?前代帝尊倒好,人才剛生下來,連澡都沒洗,就被奪了帶出帝族,扔無名之地那兒十多年,成天吃不飽穿不暖,收養他的那家人也動不動地就欺負他,長到十來歲,還跟個豆芽菜似的,誰瞧著都得心疼。”

“前代帝尊美其名曰這是給幼帝的考驗,得,他老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咱們誰都沒法反駁,只能捏鼻子應了。好容易幼帝帶著我們回來,要繼承帝位了,這座寢殿換了主人,按照規矩,得大肆修繕,重新布局——您猜前代帝尊怎麽說?”

子熠道:“不能鋪張浪費?”

鳴五點頭道:“對,說幼帝以前怎麽住的,以後就也怎麽住。什麽古董寶貝,綾羅綢緞,全不給用。就連這,”晃了晃手裏的帷幔,“還是我們好說歹說才留下來的。那張床也是,要不是幼帝夜裏睡不好,那玉有安神的功效,前代帝尊原先也是不準留的。”

子熠道:“……夜裏睡不好?”

看出他是真的疑惑,鳴五不由奇道:“怎麽,您不知道這個?當初在絕域的時候,您不是和帝尊同睡過一張床嗎,您應該是最清楚的啊?”

子熠沒說話了。

他皺眉看了看懷中睡得極香甜的人。

如果沒記錯的話,當年不管是在無名之地,還是在絕域,這人夜裏都是睡得極好的。

尤其是在戈壁灘的時候,那麽大的風都沒能把他吵醒,他趴在他耳邊喊他,也是喊了好些遍才喊醒,足見這人的睡眠是許多人最羨慕的那種。

然而現在,鳴五告訴他,這人夜裏睡不好?

怎麽可能……

這時,到得玉床前,鳴五彎腰抖開錦被,見江衍睡得沈,他們走這麽久、說這麽多話,都沒把他吵醒,不由感嘆了句:“跟帝尊七年了,我還是第一次見他睡這麽熟。”

子熠楞了楞,忙問:“他是回帝族後才睡不好的,還是?”

鳴五道:“以前就沒睡好過。小時候不記事的時候,他不知道,我們也不知道,容府的人也一問三不知;等記事了,就從沒睡好過,大夫也說他要是再不睡好,以後怕也是活不長。”

說到這裏,話音一轉:“說來您以前和他同住過,您應當也知道,前代帝尊總喜歡半夜三更的時候來看他。”

子熠頷首。

且每次來時,都要撐著把傘,雨落傘面,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那是一種非常奇特的聲音。

每每前代帝尊出現之前,他是一點都不困。偏生前代帝尊一出現,還沒靠近,模模糊糊地聽到那“啪嗒”聲響,他就瞬間變得困極,半點也撐不下去。

容華倒是那個時候,是從來都不困的。

甚至還能下床推門,去和前代帝尊說話。

當時沒多想,現今聽鳴五一說,子熠也不由覺得前代帝尊似乎腦子有病。

若非腦子有病,豈能把剛出生的嬰孩扔給別人來養,又豈能將人一折騰便是這麽多年?

鳴五嘆道:“別說是他了,咱們推己及人,換作是自己,怕也根本受不了夜裏被人打擾吧?”

更別提天天年年的被人打擾,不拿刀砍死對方,已經是真正的大肚量、仁至義盡了。

原本他們想著,先做做樣子給前代帝尊看,反正他活不了多久了,等他死了,他們想怎麽給帝尊安排,就怎麽給帝尊安排,保管叫帝尊住得舒舒服服的。

豈料那個殺千刀的前代,硬撐著等幼帝繼位後,居然也沒死,據說還因為沒了帝座的束縛,整個人的精神和心態都變輕松了。

病情更因此有了好轉,身體狀況也逐漸有了起色,以致於當初天天和帝尊說我不行啦我快死啦你趕緊回來繼承皇位啊,現如今七年過去,竟也還活得好好的!

既然活得好好的,那您老就該去游歷天下不是?

不然這退位禪讓可算白搭,您老一輩子都沒下過高山之巔,不趕緊趁著身子骨健朗了,跑跑這,跑跑那,何必蹲帝族裏浪費生命?

結果倒好,人前代不僅不急吼吼地下山去游歷,反倒美其名曰要親眼看著新帝尊如何統禦帝族、執掌天下,以此來證實自己這些年的決策是正確的,這便日覆一日年覆一年地繼續盯著帝尊,盯得帝尊終於不耐煩,每到半夜,便要出得寢殿,去別處躲前代。

昨夜照舊是出去躲了。

往常至多天亮就會回來,這回卻是太陽都出來了,也仍舊沒回來。

眼看來參加天下會的人馬上就要到齊,高山之巔這裏不能缺了人手,他們只好在殿前等,總算是把帝尊給等回來了。

說話間,熟睡著的江衍被放到玉床上,鳴五在子熠的幫助下給他換了身衣服,身體也簡單擦洗一番,好叫他睡得更舒服。

大夫這時候也過來了。

大夫是位老大夫,專門給帝尊一人看病問診。旁的人,便是前代帝尊,也沒資格叫這位大夫給自己看病。

見帝尊在睡覺,大夫沒出聲叫醒他,只給他把脈診斷,確定毒血處理得還算及時,這幾日頂多有點頭暈發熱的後遺癥,再給他腳腕上的傷口進行了徹底的治療,又開了藥,便起身離開。

鳴五仔細看了,發覺從江衍腿上解下來的布條和子熠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樣,他心下一轉,明白怕是連毒血都是這位主上親自從傷口裏吸出來的。

當下也不知聯想到了什麽,竟對子熠道:“天下會明天開始。您可有事要辦?沒事的話,可否請您陪帝尊好好睡上一覺?不然天下會一開就是半月,帝尊睡不好的話,怕是時間要延長。”

子熠沒想到他竟能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楞了一楞,才答道:“……可以。”

鳴五道:“殿外有人候著,您需要什麽,說一聲便是。”

接著往玉床上多放了個枕頭,轉身便退出去了。

寢殿內再沒任何外人,子熠盯著被子裏的人看了會兒,終於脫掉少了一截衣擺的外袍,鞋子也脫了,在寬敞的玉床上慢慢躺了下來。

玉床雖硬,但鋪了極其厚實柔軟的墊子,躺起來十分舒適。他躺了會兒,確定胸腔裏那顆心臟的跳動終於恢覆了一貫的頻率,這才慢慢轉頭,看向身邊的人。

臉色還是有些白。卻沒白得那麽嚇人了。

嘴唇也不再青了。只是想要恢覆紅潤,還得過幾天才行。

看著那嘴唇,子熠想起七年前的那一吻,心下微癢,想當初是容華在他睡覺的時候偷襲他,他現在趁容華睡覺反偷襲回去,只要小心點不被發現,應該是沒事的吧?

他想著,看那雙已經取下白綢的眼睛安然閉著,沒有要睜開的趨勢,便慢慢湊過去,輕輕地、小心翼翼地觸碰上那張嘴唇。

微涼。

柔軟。

帶著微微的濕意。

除卻沒有酒味,一切都一如七年之前。

然七年前他只處在驚慌和疑惑中,而今七年後,他全然處於陶醉和沈迷之中,以致於在看到那雙眼睛不知什麽時候竟睜開了,他整個人都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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