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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滄海桑田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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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三國之戰的最後一仗,昊暄國的國監司裏有一卷秘密記載,上面是這樣說的:屠蟄國主禦駕親征,帶著隨身侍從走進襄城不過百米,就遭遇昊暄國的暗殺小隊狙擊,數十名侍從盡數被斬殺,在幾番搏鬥之中,將軍般若一刀刺入敵國君主的心臟,將其斃命,而後王子空鵬繼承屠蟄王位,與昊暄存希簽訂五十年互不侵犯之和平條約,昊暄國駐守在存希邊境的兵馬,也隨大軍全線撤退回國,此後數年安然留守於昊暄邊境村落,未與別國產生軍事摩擦。

當然,流傳在世間的說法並不是如此的,關於屠蟄國主到底是被誰擊殺,其實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只是昊暄國的人做事很幹凈,屠蟄方面找不到任何的證據,是以無法發難。而經過多年征戰,除了存希始終未有機會出兵以外,另外兩國都是百廢待興,盡顯疲態,國主既死,屠蟄也更加沒有心情打仗,正是此時,昊暄國主動提出議和,於是三方達成共識,空鵬又因為結束戰亂有功,被擁立為王。

這場持續了三年多的戰爭,終於是結束了。

數月之後,一切事務安排妥當,浮絕按照協議歸還羅城和屠蟄的邊防村落,帶了五萬精兵班師回朝。那一日國都的天氣格外的明媚,昊暄國的國主親自在城門口等著他們,當那越發蒼老的君王看到多年未見的幾位下屬,看著他們身後迎風招展的國旗,他一時間,竟然說不出是感激還是感慨。

三國之間的和平共處,他終於是在有生之年看到了。

“微臣……”

領隊的浮絕雙手初擡,國主就伸直了手掌輕壓在上面,慢慢將他的手按放而下,接著雙手背負在身後:“什麽都不用說了。此戰大捷,眾位將士勞苦功高,大家都辛苦了!”

所有人垂手而立,未有絲毫的得意之色,四年征戰,在國主的言語間,每一個活下來的士兵,想到的都是無數次生與死的抉擇,是身上無數條為了今日的和平而留下的傷疤,他們很為今日的成果自豪,但是,他們也是切身的經歷了痛楚。

因而五萬大軍,此刻盡是沈默。

“今日回朝,路途勞頓,將士們就地解散吧。”國主的視線定在面前的幾個人臉上,呼吸之間微壓了聲音:“不過諸位主將還要再隨孤,進宮一趟。”

聞言,浮絕等人在原地駐足片刻,見國主轉身走了,便是緊跟其後,君臣數人走在熱鬧的國都大街上,沒有用隱匿術加快步調,大家都默不作聲,等他們全數進了禦書房,已然是一個時辰以後了。

這條路原本不用走這麽久,國主想來是刻意放緩了腳步。

明朗的陽光從房門口照射進禦書房的地面,眾臣子按照官階整齊地站在房中,國主也沒有去坐下,只是站在他們的面前,若是有人擡眼一望,就能看到他的書桌上,攤放著的,就是三國議和的協議書。

“五十年,你們為昊暄國換來了五十年的和平,孤,非常的感激各位。”

這種場合是不需要也不能客氣的,所以依然沒有人說話,只是大家的頭和視線都擡起來了,看著國主的眼神,在凈勳和般若之間徘徊了一圈:“雖然是議和的結局,但是昊暄國占領羅城,逼近的是屠蟄的最後防線,這是實打實的勝仗,孤要論功行賞。”

“般若。”

“下臣在。”

“孤聽說,你現在已經是將軍了。”

“是。”

“既然你立了軍功,三位首領也褒獎了你,那麽孤就不再畫蛇添足了,另賜一座宅邸和兩箱珠寶給你吧。”

“下臣謝恩。”

“凈勳。”

“下臣在。”

“這些年,你在國都做事嚴謹,在中原與前線之間來往運送藥材,也是表現出色,孤想把你從統戰處抽調出來,做禦前親衛長,你願意嗎?”

“啊?”

聽到前半句話,凈勳還以為國主也要給他一個將軍,結果是要他離開統戰處?可是他還想認浮絕做老師呢,還想著跟他多學點東西,這樣一來,不是就泡湯了嗎?

國主看他楞在原地許久,半瞇了眼睛問:“你不願意?”

拿不準主意般與般若互換眼神,又去瞥了神情自若的幾位主將,凈勳竟然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畢竟禦前親衛長,從官位上來說,與將軍是同級呢。

“下臣……”

“凈勳。”正是支支吾吾時,最前方的浮絕忽然轉過神來叫了他一聲,讓凈勳的神色更呆傻了:“禦前親衛長是個不錯的官職,以你這些年做的成績,也當得起。”

“是……下臣知道。”

“你是從統戰處出去的,以後要好好工作,不要給我丟臉,知道嗎?”

“是……”

浮絕都說了話,凈勳不想答應也要答應了,他的字裏行間,根本就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年輕人覺得有些委屈,哪怕是升官了呢,可是自己跟隨浮絕多年,他也不說出面挽留一下。

水幻在旁邊看他的模樣覺得好笑,奈何場合不合適,也就忍住了。國主見凈勳接下了新的官職,又把看了其他人一圈,與雷犀和阮紅說:“你們二人,也是統戰處的老人了,打了這麽多年仗,孤不能把你們忘了呀。雷犀升統戰處首領,紅就當副首領吧。”

“微臣謝恩。”

上一次雷犀頂替首領的位置,是因為浮絕請辭,三國開戰在即,不得已而為之,與眼下的情況全然是不同的。這邊兩人躬身作揖,心裏都開始揣測:雷犀做了首領,國主要如何安置浮絕?

腹誹之間,國主就走到浮絕面前了,他與他沈靜地對視了片刻,蒼老的臉上忽的生出了若有似無的笑容:“我昊暄國,已經空懸丞相一職四十餘年,浮絕,這個位置你來坐吧?”

這是極大的殊榮,昊暄國上一任丞相過世之後,在所有臣民心中,再也沒有人能頂替這個位置,更沒有人能企及那位丞相的本事,如今國主把浮絕擡到此位,水幻卻是不知為何,一時聯想到了司昀當年的境況,心頭盡是擔憂。

浮絕也快算是,功高震主了啊。

禦書房中的氛圍,一時更加安靜。

“微臣……”

片刻之後,鎮定自若的浮絕平視國主很有深意的雙眼,只剛張了張嘴,就被對方搶先堵了回來:“浮絕,孤來跟你說個道理。”視線移至別處,國主的聲音充盈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孤今年已經七十歲了,隨時都有可能壽終正寢,但是,孤膝下並沒有子嗣,繼承國主之位的人,只能在皇族適齡的王子中選,可是他們,對政局這種東西,哪有在座的各位懂得透徹呢?”

浮絕沈著氣聽,內心是承認這番話的。

昊暄國的治國方式一直都不是很系統,為了鞏固國主的權威和皇位,除了嫡親的皇子,任何的皇族都是不能直接接觸核心政權的,而其他的主要臣子可以接觸,也是因為他們本身就不具備追逐皇位的基本條件,可一旦有臣子要造反,國主就會非常被動。

這就是司昀以前說過的,昊暄國雖然安穩,也難很深地鞏固一國根基的道理。

停頓之後,國主再次面對浮絕,語氣鄭重:“浮絕,孤讓你坐這個位置,是因為你有這個本事,你既有統戰處的背景,又有情報處、封印閣和國監司的支持,在昊暄國,也極受敬仰,所有人對於這個結果,都會心悅誠服。此後,無論是誰繼承了國主的位置,孤都要拜托你,盡你所能地,輔助新主鞏固國本。”

在這樣的勸說下,浮絕的考慮只用了一秒。如果只是個人喜好,這個職位並不適合他,但是這番囑托,托的是昊暄國和國主的期許,他也就無從拒絕,便是應允點頭,國主見了,自然是滿意地露出笑臉。

“那麽,還有誰沒有說到呢?”

話音一落,眾人的視線就齊齊聚在了水幻臉上,她倒也不甚介意,一雙眼睛看著國主布滿皺紋的手伸到自己的書桌邊,在眾多文案中抽出一本,慢悠悠地遞到了她的面前,還特意低了低頭,好迎合她的視線:“喏,你的,罷黜令。”

聞言,水幻毫不遮掩地松了一口氣,咧著嘴一笑,雙手去把文案接到手中,還打開來看了一遍,確認是不是真的罷黜令,面前的老人看到她的模樣就忍不住笑了:“人家都是等著升官,只有你,巴不得早早地就退休。當初任命你做副首領是迫於形勢,現在拿著這個,滿意了吧?”

“嘿嘿,我又不是沒工作,幹嘛非要當官呀!”水幻笑得更開心了一分,抱著文案的動作,像是抱了很重要的寶貝:“謝謝國主恩典!”

“嗯!”笑容中透了兩分無奈,國主轉身回去自己的座位時,還是覺得有些可惜。

水幻這個丫頭是個人才,又在中原接受了很系統的教導,聽說這一次暗殺屠蟄國主的計劃,她和浮絕也是不謀而合,這樣機敏的人,要放了她,真真是舍不得。

但是浮絕已經位居丞相,她若再居高官,就算是自己放心,其他的皇族,對他們也不會放心的,若有一天他這個老人家去了,不知道中原國公府的慘案,會不會再次發生呢?

“好了好了,該賞的孤都已經賞過了,尹坤,你私自跑去前線的事情,本來是該重罰!可是在戰場上你又是表現卓越,孤就不跟你計較了。”一番思慮之後,國主允自坐下,瞥了尹坤一眼,就端了茶杯喝茶,只是低頭的一瞬間,好像看到水幻的眼神撇過去別有深意地笑了笑,他也懶得說破,年輕人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吧。

“今日就到這裏吧。”

“是。”

眾人利索地應聲退下,直到是門口再沒有了一個人影,那個獨自坐在禦書房中的國主,眉眼之間才露出了一些疲態。

仗打完了,他這一生的職責,也盡到了,總算也是對得起先人。

只是,要達到三國一統的局面,可能,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呢。

低頭掃過眼前的議和書,這上面的文字,無論看多少遍,他都覺得很激動。五十年啊,上一位丞相為昊暄國換來的,也不過四十年的和平吧。

浮絕這個小子,真的很不錯。

就是可惜了,他怎麽就,不是自己的兒子呢。

“阿嚏!”

走在回家路上的浮絕忽然鼻子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水幻挽著他的手就跟著收緊了:“雖然是入冬了,這天也不是很冷啊,怎麽還著涼了呢?”

浮絕的手指輕輕在鼻子上蹭了蹭,說:“你還好意思說呢,天天晚上裹我的被子,都抱著你了還不老實,這一入冬,哪天晚上我都是要被冷醒的。”

水幻睡覺是不老實,這是從小的毛病了,浮絕這般抱怨,她也不能爭辯什麽,這會兒人都著涼了,總不能再強詞奪理吧,於是只歪了頭靠在他的手臂上,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見,而浮絕見到她這模樣,心裏也歡喜得緊,才不會真的跟她計較,反倒是輕輕地笑了。

兩人就這樣慢慢走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無關緊要的話,反正打了這麽多年的仗,正事都說夠了,好不容易松懈下來,誰都想聊些輕松的話題,便是在這一言一語、一步一行中,他們終於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水幻離家大半年,浮絕更是四年沒有回來過了,打開門的一瞬間,院子裏是一片的蕭條,地上一大片的枯葉與腐壞的落花瓣一層疊著一層,小池塘的浮萍都長出來了,屋子裏的每一寸角落都是灰塵。

“哇哦,看起來我們今天有的忙了。”

拿眼去瞥了身邊的人,她最知道他愛幹凈到什麽程度,以前她如果懶病犯了不想做家務,或者是自己房間有哪個地方沒有擦得很細致,他都會自己動手又打掃一遍,如今這般光景,怕是看得他眼睛都不想睜開。

誠然,過去那些年,浮絕也常常外出辦事或打仗,然而一走四年這麽長確實沒有過,家裏頭一次是這樣的景象,讓他無從消受,更是連話都說不出來,直接悶著頭就開始著手打理,水幻見了,只抿嘴笑了笑,就跟上了他的動作。

打掃一個大半年都沒人住過的宅子,果然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哪怕宅子不大,他們也清掃了整整半日,等最後洗好了換下來的床單晾曬在院中,已經早就過了晚飯的時間,兩個人累得癱倒在客廳的地板上,覺得打仗都要來得輕松許多。

休整了約莫半個時辰,客廳裏的人才想起家裏什麽食材都沒有了,這會兒肚子餓得咕咕叫,他們又不得不拖著疲累的身體出去覓食,簡單充饑之後,回到家中已將近戌時,再到他們梳洗完畢窩進被窩,戌時也過去一半了。

就著房裏的油燈,水幻拿了一卷書靠在床頭看,說是可以幫助入睡,浮絕一如往常那樣與她靠在一起,伸手抱了她在自己懷中,低頭去與她同看書上的文字,卻只看了兩句,就去想了別的事情。

“水幻。”

“嗯?”

“現在已經十二月了啊。”

懷裏的人把視線從書本上移開去看他:“對啊,你快過生日了哦。”

“生日當然是要過的,我還等著你送禮物給我呢,要把這四年的都補上啊。”浮絕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也不管水幻是不是願意搭理他:“不過,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事啦。”

“那什麽是最重要的?”

“嗯……再過幾個月開春,我們就把婚禮辦了吧。”

他說話的語氣可是陳述句,水幻覺得,這個人並不是在問她的意見,而是,自己已經把事情默認了:“好啊,趕著院子裏的櫻花樹開花的時候麽?”

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麽利索,浮絕還略微驚了一驚,不過很快就恢覆了常色:“是啊,好像還沒跟你一起看過它開花的樣子呢,趕著第一次,當然要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婚禮什麽的最合適了。”

懶散的身子往他懷裏多靠了兩分,水幻放下手裏的書在床頭,臉色忽的就變深沈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還有一件事沒有辦呢。”

“嗯,我記得的。”這件事浮絕一直都掛在心上:“要趁著婚禮之前去辦了嗎?”

“這種事,拖到婚禮之後來辦不會很鬧心麽?”她空出來的手環住他的腰,半低的眼神漸生悠遠:“再說我也想送給自己一份特別一點的新婚禮物。”

浮絕對此沒有異議,只低了頭去看她:“那什麽時候出發呢?”

“過完你的生日就出發吧。”似是想到了什麽,水幻驀地擡頭,撞上了他的雙眼:“當年說好了的,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可是當年你有小藍,跟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同了。”浮絕果然是想反悔,被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倒也不驚訝著急:“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而且這一來一往兩個月,加上中途辦事耽擱的時間,我們又要分開這麽久,那可不行。”

水幻對他近來越來越小孩子氣的模樣感到哭笑不得,若是從前,也不見他這樣粘人的,難道真的是人的年紀越大就越缺乏安全感嗎?

暗忖中,她又一次把頭埋進了他的胸口,不知是喜是憂地嘆了一口氣:“你是昊暄國第一重臣,跟我去報私仇,如果過程中被人撞破了身份,或者出現其他的意外,那是要引起兩國戰爭的。我們好不容易爭取到了三國五十年的和平共處,在這種事情上得罪中原重燃戰火,可是得不償失。”

“嗯,我知道。”浮絕低聲嘟囔了一句,轉而又說:“我還是想跟你一起去。”

這回答讓水幻啼笑皆非,她在腦中想了很多個勸說他的方法,最後還是覺得不如各退一步:“那這樣,你派兩個信得過的人跟我一起,就當是保護和協助我好麽?”

“不行,我還是兩個多月見不到你。”

“浮絕,你別鬧了。”嗔笑出聲,水幻抱著他蹭了蹭:“更長的時間都等過來了,真的差這兩個月嗎?”

浮絕再次承認得理所當然:“嗯,差的。”

這下水幻不說話了,她忽然發現,在當下想要勸服他,應該是不可能的事,不如暫且緩一緩,等過完他的生日再說,也許這麽一段時日之後,他也不那麽固執了。

但是抱著她的人卻以為她的沈默是因為生了氣,如今的浮絕,什麽都不怕,唯獨是跟水幻息息相關的事情,比以往更加深刻地抓著他的心,只要她不高興,他也就全無辦法,於是片刻之後,便不得不放緩了態度,言語中聽著還有些委屈:“好了我知道了,到時候,我讓凈勳和般若跟你一起去吧。”

這邊水幻都已經放棄了勸說,他卻自己讓了步,讓她忍不住怔忡出神,對於他的愛惜與疼寵,水幻一直都很是珍惜,而眼下,就更加動容了,更是抽離懷抱坐直了身子,換了個調笑的語氣去遮掩自己的心緒:“你現在都不在統戰處了,還去調用他們兩個,人家能聽你的話嗎?”

浮絕攤攤手,說:“凈勳現在也不在統戰處,再說我是丞相,對所有的臣子都有調動權。”

哦對,這個人升官了啊。

水幻還不太習慣他一人之下的位置,聽他說了才是恍然,只是眼珠一轉,又想起了那兩個人曾經托給她的事情,她的眼神就多了一分試探:“我聽說,他們兩個想認你做老師?”

她的話一出口,浮絕就反應過來了:“他們來找你了啊。”

“是啊。”水幻也承認得很坦然,她覺得彼此之間本不需要什麽言語上的遮掩:“其實這麽些年,你對他們也算是盡心教導,為什麽就是不願意收做弟子呢?”

“要說起這個,”浮絕的眼皮略微一擡,望向了天花板的方向:“你也知道我是最怕麻煩的性格,徒弟什麽的,收過一個就夠了。”

看著他意有所指的眼神,水幻就笑了,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可是你這唯一的弟子,已經出師很久了啊!”

浮絕的嘴角含笑,看著她時,眼皮卻是懶散地耷拉著:“怎麽,你想讓我收他們麽?”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水幻立刻把視線移向別處,眼珠子又轉了好幾個來回:“他們雖來找我,我也只是答應,如果他們在暗殺行動中表現出色,就……幫忙吹吹‘枕邊風’,但是沒說一定要促成此事。收徒弟本就是看你自己的意願,你若不喜歡,那不收就不收吧。”

“鬼靈精。”浮絕低著聲音笑了一句,雙手去捧了她的臉頰,頭直接往前一挪,就將她吻住了。

這一次的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具有侵略性,他的雙手也已經將她牢牢圈在懷中,水幻在這個親吻中有些喘不過氣,一雙手抵在他的胸前輕推了推,浮絕也只往後移開了半分,兩人雙唇間的距離,僅僅是夠他們說得出話,就聽她的聲音,微弱到難以察覺:“你不要鬧了……”

就著房間裏跳躍的燭火,她微紅的臉蛋兒顯得更加動人,浮絕的聲音忽的就沙啞了:“之前有個人跟我說,做首領的,在軍中要以身作則,之後的這半年,我也算是足夠‘以身作則’了吧。現在我既不是首領,又是在家中,總也該成全一下自己。”

動情的語調和呼吸聲被吞噬在洶湧而來的深吻,這次他連說話的機會都沒給她,水幻自然無從去爭辯和拒絕,畢竟他們之間,是早就應該的水到渠成,於是在這無聲的擁吻中,浮絕手指一挑,房裏的燭火,就霎時熄滅了。

日子就踏著一片安寧與愜意,走到了浮絕的生日。這一年生日過得很熱鬧,所有的好友都來了,席間眾人聽說水幻要出發去中原報仇,浮絕也當場拜托了凈勳般若同行幫襯,兩人應得很是爽快,而旁邊的尹坤聽了半晌,又抽調了兩個情報處的人相隨,是害怕如果遇到不能解決的麻煩,情報處的精神幻術可以派的上用場。

尹坤的這個做法,實在算不得是僅僅出於對朋友的仗義,他更多的,還是從昊暄國的利益出發的,於是浮絕生日之後的第二晚,五個身著黑色鬥篷的人,在丞相浮絕的目送下,悄然離開了國都,踏上了前往中原洛陽的旅途。

洛陽城的深冬,落雪紛飛。

昊暄、屠蟄、存希三國之間簽訂五十年和平共處協議,完全是出乎了中原皇帝的意料,當時他收到的消息,昊暄國的軍隊都已經壓至羅城,按照常理來說,都是繼續攻打的結果,他也準備跟存希一樣,坐收漁利。

可是,昊暄國的浮絕,還是厲害啊,沒準自己這點籌劃,他都是看穿了的。

這會子,倒是有些後悔,當年若是順了和裕的心思,向昊暄國提出聯姻,以浮絕統戰首領的官職,也配得上自己的寶貝妹妹,然而現在……

現在這位首領倒是更高升了一步,但是撇開昊暄國和他本人的意願,自己也是更加不讚成這門婚事了,因為無論和裕還怎麽惦念,那個讓浮絕放在心尖尖上的司徒水幻,已經“死而覆生”回到他身邊了啊,這些年,他們兩個鬧出的動靜也委實不小,若說還有人還沒聽過那些故事,他都是不信的。

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皇帝起身離開書房走回寢宮,這一晚,偌大的禦花園全是雪色一片,冬夜就顯得更加的寒冷了,護衛太監們目送了他進去寢宮大門,又為他把宮門掩上,才立在門口駐守,整個過程未有人發覺出一絲的異樣。

然而,當宮門關上的瞬間,身處寢宮之中的皇帝,卻覺出了不對勁。

這宮殿裏,還有其他人,而且人不少。

維持了自己的從容鎮定,皇帝準備去點燃距離自己最近的燭臺,可是他只是走出了一步,這宮殿的燈光忽然自己就亮起來了,一時間宮內燈火通明,而自己禦座的方向,正傳來了一道格外熟悉的聲音:“皇上回來了。”

這個聲音,他已然闊別多年,但還是一入耳就能分辨出來。便是循聲望去,看到那個常常讓他一想起就生出後怕的人,此刻,正襟危坐,左右還各立了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他還認識。

一連串的觀察下來,皇帝已經從初聽到她聲音的錯愕中緩過了神,舉手擡足,還是那般的自有威嚴:“到底還是朕眼拙,如今阿幽,是在昊暄國高就?”

水幻站起身,撣了撣衣服上的褶皺:“皇上誤會了,我沒有官職。”

“這位凈勳先生,我們前段日子才見過。”皇帝也毫不掩飾自己對各國情報的掌控程度,只指了一指凈勳,手就又背在了身後:“聽說凈勳先生高升了禦前親衛長,旁邊這位,如果朕沒有猜錯,應該就是統戰處新晉的般若將軍,以他們兩位的官位,還能聽你的調遣,阿幽說自己無官無職,真是太客氣了。”

“無妨,皇上要這樣認為也罷。”水幻的輕笑中有冰冷從眼底劃過:“我與皇上五年沒見了,今日回來敘舊,當然不能讓人壞了這番興致,所以,這寢宮之外,被我設下了噤聲術,無論我們裏面發生了任何事,外面的人都是聽不到的。”

話落,她的雙手輕拍了兩下,床榻那邊放下的紗簾被情報處的人拉開,皇帝一看裏面的情形,臉色就變了:“阿幽,禍不及家人,何況幼子無辜。”

“禍不及家人……”水幻覆述著這句話,眼神就更冷了:“國公府一百七十六口,除去義父和師兄師姐們,那些侍女小廝,算不算家人?你的幼子無辜,那鈴鐺她們,又何其無辜?!”

她的身形突然隱去,皇帝瞪眼之間,又憑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一雙纖細的手,直接狠狠卡住了他的脖子,這個任何時候都從容自若的王者,此刻眼底都是求生的渴望。

“皇上今日來跟我說這樣兩句話,真是天大的諷刺。”

水幻這力道只用了五分,眼下皇帝是還能說得出話的,只不過不再那麽順暢了:“你別忘了,你也是國公府的‘家人’,就算你和司昀的婚約作廢,你也還是他的養女,朕放了你,你就不能傷害朕的妹妹和兒子。”

耐著性子聽他把這一段話斷斷續續地說完,水幻挑起眉眼,身子往前逼近了兩分:“放了我?皇上真會開玩笑,你那是放了你自己,當年你若再把我留在宮中,怕是根本活不了這五年,只有我離開了,你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司幽!”床榻上被捆綁著的和裕用極其虛弱的聲音叫了她一聲,剛好夠宮殿裏的人聽見:“你跟皇兄是有君子協議的,你答應了不回來報仇的!”

“公主殿下,我都差點把你忘了。”掐著皇帝脖子的手猛一收力,水幻將他摔倒在地,確定他沒有力氣起身後,才轉而走到和裕的身邊,從袖子中取出來一封協議書展開,放在了她的面前:“你說的‘君子協議’,是這個麽?”接著靈力一催,那協議書瞬間碎成了粉末。

和裕嚇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她的全身都在發抖,水幻看了她這般模樣,一時之間就想起了當年的光景:“比起這個,公主殿下還是關心關系自己的境況吧,我給你餵的迷藥還好吃嗎?考慮到公主體弱,我也只用了當年你給浮絕的,三成劑量。”

關於這一段,當年目睹了這件事的人都守口如瓶,浮絕在下屬面前一向很要面子,所以就算是日常閑聊,都不會有人主動提起,如今聽到水幻這樣說,情報處的兩個人還好,般若和凈勳臉上就生出了兩分驚訝。

“司幽……”和裕掙紮著想坐起身,卻受制於藥力無法得償,她的眼睛裏儲滿了淚水,牙齒也用力地咬在一處:“你這算什麽?”

水幻眨眨眼,假意思考:“算什麽?公主殿下,從我十歲開始,沒有任何人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傷害浮絕。他要去找邪神送命,我就斬殺邪神;他為了昊暄以身殉國,我就舍棄一切再把他救回來,可是你呢?你竟然敢給他下迷藥!這麽重的劑量,如果當時小森不在他就廢了!你還來問我算什麽?當年若不是顧忌義父,我當場就想要了你的性命。”她的手慢慢爬上和裕的脖子,漸漸收力:“而且你以為我不知道,當年你在國公府吃了我的閉門羹以後,回來跟你的皇兄說了什麽?嗯?第二天義父和幾位師兄師姐就被囚禁,國公府的慘案,你以為你能撇的幹凈?!”

“司幽……你不能……”

和裕被掐的無法呼吸,而水幻的手,還在繼續收緊:“公主殿下,就請你先行一步吧。”

瞳孔持續放大,就在這無聲無息之間,和裕就咽了氣,身體也無力地癱倒在了床上。旁邊的小皇子驚恐地看著自己姑姑的屍體,又用同樣的眼神看了看水幻,想要尖叫,但是發不出一點聲音,是因為早就給他施了術,他只能像和裕生前那樣全身發抖,來表達自己的恐懼。

“好了,皇上,現在該你了。”水幻走回皇帝的身邊,把他從地上拎起,又一把甩到椅子上癱坐著,在他刻意維持的沈穩中,她再次掐住了他的脖子:“曾經,我也因為義父的緣故,而非常的敬重你,你是個了不起的皇帝,許多朝政之道,義父教過我,你也教過我。可是和歆,你配不上我義父的忠心,你也,配不起國公府這一百七十六條性命。”

皇帝的身體因為缺氧而忍不住抽搐,他的眼睛看著面前人,想讓自己盡量顯得不那麽驚恐:“阿幽,你要我的命,可以,和裕你也已經殺了,但是我只有這一個兒子,請你放過他。”

“皇上在說什麽夢話?”水幻的頭在他的正上方,用俯視的眼神睥睨著他:“留著你兒子的性命,然後讓他找我報仇嗎?”

“司徒水幻!”皇帝用盡全身的力氣吼出她的名字,臉上脖子上青筋暴起:“你與和裕說的那些話,朕猜到了,你就是司徒水幻,你有沒有想過,今日你趕盡殺絕,來日中原必定會找昊暄國討回這筆血債!”

“多謝皇上提醒,這件事,我早就計劃好了,不會有這樣一天的。”水幻的手猛然用力,竟是十分的力道,中原的皇帝和歆,就這樣,斷送了性命,閉上眼的最後一刻,他好像還聽見了水幻的聲音:“到了那邊,你自己去跟義父負荊請罪吧。”

連著徒手殺了兩個人,又說了這麽久的話,水幻也覺得有些累了,那是來自心裏的疲憊,可是她的事情還沒辦完,還不能休息,便是一個轉身,拖著緩慢的腳步,走到了小皇子的面前。

小皇子雖然不會武功也無法說話,也還能因為恐懼做出本能的反應,他的身體隨著水幻的逼近而忍不住往後縮,直直縮到床沿,發現沒有了退路,才抱緊了雙腿,仍然是驚恐地看著她緩緩擡起了右手,已經靠近了自己的喉頭。

“水幻姐!”凈勳看著這孩子有些不忍心,他一把抓住了水幻的手腕,面有難色:“這孩子,才九歲啊。”

水幻大約是殺紅了眼,如今看向凈勳的時候,眼神也是冰冷的:“九歲?你九歲的時候在幹什麽?嗯?”

凈勳半垂下頭不說話,水幻再又追問:“你知道浮絕是幾歲成的戰神麽?”

“……九歲……”

他低喃著回答了這一句,便慢慢把手松開了,水幻把視線移回來,手指觸碰到小皇子脖頸處稚嫩的皮膚,剛剛用了一分力,心裏就有一根弦被挑起來了。

這個孩子,這個孩子……

他再恐懼也發不出一點聲音,眼睛裏的淚水早就從眼角滑落了一道又一道,水幻掐著他的手再沒有繼續用力,她看著他,腦中想起的,是自己十九歲生日那天,正好與司昀一同進宮赴宴,當時兩歲的小皇子,大約是受了什麽人的指點,就從人群裏跑到她的面前,抱著她的腿,擡起一張小肉臉對她笑,還用那軟糯的聲音說:“幽姨生辰快樂!”

她與他只打了這一次交道,但是,她倒是有些喜歡這孩子的機靈。

“凈勳!”

這樣溫馨的回憶把她覆仇的心即刻沖淡,她猛地松開自己的手,走出床榻的位置兩步,接而轉身背對,用力呼吸:“讓情報處的人把他的記憶清洗了!洗的越幹凈越好!”

“是!”凈勳見狀連忙領命,與那兩個情報處的人使了個眼色,他們就快走了兩步過來捧住了小皇子的頭顱,那孩子頃刻間,就昏迷了過去,水幻半回頭去看了他一眼,又一掃和裕和皇帝的屍體,一個拂袖,使用瞬移術離開了這座寢宮。

孤身離開之後,時隔五年,水幻再次來到了司昀的陵墓,這裏看起來時常有人打掃,竟是一根雜草和積雪都看不到,水幻就這樣站在墓前許久,然後拿出那個裝了紅珊瑚珠子的香囊,將它丟進了自己親手制作的小木盒中,又把這盒子埋入碑前冰冷的泥土。

“義父,阿幽這次一走,大約是不會回來了。”

墓中的人自然不能回應她只言片語,她也仍舊覺得,這樣的告別,很有意義:“我殺了和歆和裕,報了國公府的仇,或許,你會怪我吧?可是……可是這口氣憋在心裏,真的太久了,再憋下去會生病的,”

鼻子忽然泛酸,輕笑的臉上,已經有雙眼的視線模糊:“這些年在昊暄國,我的性子變化有些大,義父可能還不習慣我這種說話方式吧,不過,哥哥他,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跟我說話的,你們在那邊,如果有機會可以認識認識,他是個很有趣的人呢。”

“還有那顆紅珊瑚珠子,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還給你。這珠子和你一生的積蓄,原本該交給國公府真正的女主人保管,你我婚約作廢多年,我再帶在身邊也不那麽合適,而且,我有這柄玄色金龍的匕首,已經足夠。”

左手輕輕握住匕首刀身,水幻擦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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