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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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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該。”顧紹禎趴在簾後,陰鷙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屑,馮妙兮那般不知深淺,他當寶貝捧在手心的人,竟敢當眾去踩踐,可不就是活的不耐煩了。

空叟的茶室裏,檀香燃的徐徐裊裊,案上依次擺著成色極好的紫甌,以湛清的泉水浸泡了一宿,油亮亮的好似新成釉之時。

空叟不緊不慢的用竹夾夾出紫甌,以沸水擊開紋路,茶香溢出,滿室悠然。

“建窯的紫甌如今做的愈發精良,朕近幾日得了十盞極品,回頭賞了你,也好物善其用。”

慶安帝手微微一抖,熱茶濺到手背,他煩躁的摔了盞,起身來到窗前。

“皇上心思不定,不若試著深吸調陰陽,神氣交合清虛內臟,神斂氣聚,呼吸自調。”

空叟頗為可惜的看著那個紫甌,紋路根根似兔毛,便這樣被毀了。

慶安帝聞言,果真調了調內裏,後又迎著茫茫白霧,吐了一口濁氣,嘆道,“朕這個皇帝,如今做的愈發無趣。

方才朕聽到有人敲登聞鼓,便讓三皇子去旁聽審理,朕是信任他的。

可是回來報信的暗衛說,他們所要狀告的人,叫馮奇,馮奇你或許不知道,他是三皇子身邊的親信。

朕悄悄派人問了,馮奇放印子錢,逼死了數十條人命,民怨四起,這才逼不得已敲了登聞鼓。”

“皇上的意思,馮奇放印子錢,是受三皇子指使。”空叟面不改色的問,慶安帝連忙四處看了一遭,低聲道。

“朕未如此明說。”

“那皇上是何意思?”空叟兀的擡頭,對上慶安帝那張郁憤不平的臉,不由得笑了笑,“浩渺塵世,天下都是皇上的,可現下貧僧卻在皇上的眼中看到了迷茫,膽怯與踟躕。”

慶安帝直起身子,猶疑的避開空叟,一邊踱步一邊仔細思量他的話,不多時,便做了決定一般,道,“是以,這是朕的天下,本該就是朕的天下!”

空叟瞇起眼睛,收起支窗的木棱,恍若自言自語一般,“變天了。”

……

大魏的太陽仿佛從西邊升起,連綿數日的雨停歇後,滿朝大臣竟然在大殿上,見到了久不臨朝的慶安帝。

監國理政的三皇子則恭敬的站在左首位,面無異樣。

一通早朝,各懷鬼胎,文武官員按照慣例上完奏疏,幾經唇槍舌戰後,慶安帝便覺得頭腦發脹,神思困頓。

他撐著額,時不時垂眸打量殿上的臣子,又用餘光端量自己那個最喜愛的兒子,他謹小慎微的活著,便是做了皇帝,前半生畏懼皇後,到如今忌憚兒子,想想也是窩囊。

他嘆了口氣,殿上的爭論也稍稍平息了些。

禦史大夫面色肅穆,忽然雙手捧了奏疏,拱手奉上,沈重萬分的說道,“皇上,臣家門不幸,臣女赴宴回府途中,突遇馬匹瘋魔,狂亂中將臣女摔下,正巧撞到了石頭上。

臣女的右腿…大夫說,這輩子恐是廢了。”

馮思源涕淚橫流,又道,“臣女如今情形,不便入王府為正妃,臣不敢瞞報,特來向皇上請旨。”

慶安帝嘖了一聲,又下意識的看了眼宋昱琮,宋昱琮仍舊站在那,恍若未聞,便是連一絲絲的驚懼都不曾望見。

他暗暗籲了口氣,重新倚靠在椅背上,“這…馮卿之女朕也見過,是個知書達理,溫柔嫻靜的姑娘,可惜了。”

說罷,又重重的嘆了口氣,一手扶額,眼睛瞥向擡眼的宋昱琮,他瞪了瞪眼,示意宋昱琮主動開口。

馮思源只有馮妙兮一個女兒,嬌生慣養,處處成全,可事關皇家聯姻,他不敢隱瞞。

皇室不允廢人為妃,尤其還是如日中天的宋昱琮之妻。

“那,”可如何是好,慶安帝頗為頭疼的思量再三,又道,“馮卿嘔心於朝務,兢兢業業,不曾有怠,只是事關國本,茲事體大,朕也不得不以大局為重,這門婚事,就此作罷。”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面面相覷,雖婚約作廢在情理之中,可此話由慶安帝這般講出,著實有些傷人體面。

宋昱琮垂手來到禦前,“皇上,兒臣有話要說。”

慶安帝不悅的瞪了他一眼,心道方才讓你說你不說,偏偏朕剛說完你又來打岔,便擺擺手道,“講。”

“兒臣以為,雖馮小姐墜車傷腿,不宜為正妃,然朝廷應感念馮家幾代對大魏的忠誠勤勉,故兒臣想,迎娶馮小姐為側王妃,婚期不變。

煩由父皇母妃重新為兒臣挑選一位正妃,同日迎進王府。”

他說話不卑不吭,句句在理,倒是博了好名聲。

慶安帝面上愈發鐵青,又見殿上臣子個個佩服讚同,便只好咽下這悶氣,點頭道,“昱琮是個識大體的,朕本就有此意,既然你如此周全,那麽這些日子便沈心忙婚事,至於監國之事,暫且由朕收回。

待你成婚後,朕再交你全權處置。”

宋昱琮咬著牙根,面上含笑,溫聲道,“兒臣遵命。”

……

慶安帝有許多事沒有弄明白,比如宋昱琮為何需要那樣多的錢銀,是預備做什麽,招兵買馬,還是起兵造反?

自然,他更不敢敞開了問,雖然手握禁軍大權,可他同樣反感打仗,他就想做個太/平皇帝,若是真與宋昱琮撕破了臉面,最難受的還是自己。

難不成要他坐在大殿,日日聽那些官員念經一樣絮叨,為了國事吵個你死我活?

想到那場景,慶安帝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折壽啊。

可萬一將權力交到宋昱琮手中,他不善待自己,不尊自己,又該如何?

腦大啊!

思來想去,慶安帝都沒能找到一個兩全的法子,只得小心提防著宋昱琮,驚弓之鳥般,便是敲登聞鼓那群人,他也顧不上了。

信任是有尺度的,他對自己的兒子,自然更得防備。

皇後被拘禁在白佛寺,大皇子流放到了封地,以後自己老了,便是修仙,也得看宋昱琮的臉色。

慶安帝又重重的嘆了口氣,臥在榻上橫豎睡不安穩,做皇帝,怎就這般艱難呢。

……

與此同時,馮思源的府中亦是一派汙糟混亂的場面。

馮妙兮連摔帶砸,將房中的貴重物件毀了個大半,還不解氣,單腿蹦著,又去撕扯那面蜀錦屏風,一邊扯,一邊哭著罵。

“這畫不好看,叫你笑,叫你笑!”

伺候的婢女大氣不敢出一聲,往日裏馮妙兮最喜這面屏風,只因上面畫的是江南絕色,美人纖腰,明眸善睞,她總覺得那畫裏的人是自己。

好歹發洩完了,屋中已是一片狼藉。

她扶著床欄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又擡眼沖候在旁側的婢女叫嚷,“都給我滾出去,你們都在看我笑話,滾!”

說罷,信手抄起碧玉枕頭,沖著最近的婢女擲了過去。

那婢女沒來得及躲閃,被砸了個正中,當即便血肉橫流,咣當一聲趴在了地上。

馮妙兮反倒解氣了,拍著手笑的前仰後合,“下賤胚子,活該被砸,蠢貨!”

幾個人連忙將被砸的婢女拖了出去,只餘下一個近身伺候。

馮妙兮冷斥一聲,翻了跡眼白望她,“你怎的不走?不怕被我砸?”

那人低著頭,絲毫沒有畏懼,“小姐溫柔賢淑,心底是好的,奴婢自是不怕。只是奴婢替小姐委屈,明明小姐對…

老爺查出馬蹄鐵出了問題,卻沒有深追下去,小姐難道不懷疑嗎?”

她這一席話,忽然點到馮妙兮的痛處,她猛地彈了起來,又因右腿的骨裂疼的齜牙咧嘴,可是到如今,她只想知道是誰對她下了狠手。

“懷疑什麽?你說清楚。”她惡狠狠的睜圓了眼睛,直直的看著婢女。

“小姐當日赴宴之前馬車沒有問題,宴席散後,便為何忽然被動了手腳呢?難道是小姐宴席上得罪了人,或許…”

“溫良良?!”

馮妙兮驚得往後一退,殘廢的腿被桌角一絆,裹了白紗的膝蓋便立時滲出血來。

“小姐席上與溫小姐結仇了嗎?”

馮妙兮扶著床欄大喘了一口粗氣,後又搖了搖頭,“不可能是她,她的身份近不了我的車。”

“奴婢不認得這位小姐,可是說句冒犯的話,京城之中,好些個人都知道,三皇子鐘情溫小姐許久,那溫府便是特意向皇上求得,如今修葺一新,為的便是金屋藏嬌。”

“你竟然知道金屋藏嬌?”馮妙兮疑惑的看著她,見她依舊面不改色,又道,“盈秀,你到府裏多少年了?”

“回小姐,盈秀到府已經三年了。不是盈秀知道金屋藏嬌,而是坊間都在傳,盈秀聽得多了,便記在了腦子裏。

現下小姐出了事,盈秀便想了起來。

那溫小姐有多大本事盈秀不知,可三皇子卻是個通天的主,若您席上不小心得罪了溫小姐,許是三皇子替她出頭,動了馬蹄鐵也說不定…”

盈秀說完,便噤聲不語,馮妙兮已然被這突如其來的猜測嚇得魂飛魄散,她嘟囔了幾句,又瑟縮著身子不斷搖頭,床欄被她拽的吱呀作響,盈秀抿了抿唇,也不再提點。

主子交代的事情,總算完成,盈秀心裏想著死去的明秀,若非顧紹禎仁義,便是妹妹慘死井中,亦不會有人知道。

顧紹禮做下的混賬債,日後還是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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