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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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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醫生,和我一樣鼻子出問題的那個女明星,她……現在修覆了沒有啊?效果怎麽樣啊?”

“修覆了,效果還可以,和你差不多。”胡悅看了文小姐一眼,“你真還要繼續做啊?確定嗎?雖然手術費是還有剩,但是,這也只夠做一次手術的,如果術後再出意外的話,後續修覆手術的錢就不夠了哦——而且我也預計不了要花多少錢的。”

“我……我做。”文小姐面上仍有躊躇,但牙一咬還是下了狠心,“我不信我還會那麽倒黴,別人都能繼續做,我為什麽不能?”

可……你是貸款才湊到的手術費吧?

最近她心裏有事,工作不能說是應付了事,但的確比從前要更機械,只專註病情,對病人失去探究興趣,但即使如此,胡悅隨便一掃也能看得出來,文小姐的經濟情況和以前大概比有了不小的變化:十九層光鮮亮麗的女病人太多了,真殷實還是虛熱鬧真的很難瞞過人。那些借錢來整容的人,很少有人能裝出真正有錢人那種悠然自得的氣質,總是情不自禁的緊張焦慮,卻又比有錢人更孤註一擲、更喜歡冒險。手術方案寧可風險高一些,也要見效快、收費低——她們常常是會找一些年輕醫生做手術的,老醫生的手術費更高,她們不願出,而且也等不了那麽久,她們的錢總是飛快地因為各種理由而消失。

一般來說,這樣的女客人從事的職業都比較邊緣,甚至是越來越邊緣,自從做整容醫生以來,胡悅已經接觸了很多這樣的客人,她們在這條路上走得或近或遠,最終的結果也各自不一,曾經的於小姐才踏出第一步,她的媽咪白姐大概算是走到了最後幾步,栽了,而她安排來組團打針的姐妹們,算是把路走到了一半。想要用美貌賺錢,低級一點就是這樣,高級一點,像是朱小姐,服務一個人與服務許多人,歸根到底都是一種交易,美麗的長相也是她的工具,只是她更漂亮,用得更好,所以能換到的東西當然也就更多,所以,經濟上她會更寬裕,但焦慮和急躁的心態卻仍洗不脫。

文小姐這樣的病人,胡悅還是第一次見,她用美貌換來的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好處——至少現在沒有,否則,她至少不會這麽從裏到外都露著窘相,那不是衣裳包鞋的細節,而是神態中流露的局促不安、畏畏縮縮……她已經沒有上班了,又沒有額外的金錢來源,做完修覆手術,只怕是已經透支了不少信用卡,現在還要拿餘額來做眼睛……她什麽也不想換,就是想要變得更漂亮些,寧可把自己的經濟搞得崩潰了,心態,恐怕已出了問題。

“是喜歡被人誇獎的感覺嗎?”胡悅想問她,“變美,大概也會上癮吧?”

——但她最終仍沒有說出口,換做以前,她會規勸,也許甚至會帶她去見見鬼面女,讓郭小姐和她說說自己的故事,以及她現在是怎樣艱難地才能見到師雩一面。師雩很快就要被提回a市了,文書已經在交接,而她的手術仍遙遙無期,恐怕很難在他走之前打通關節,做一次修覆手術。

可現在,胡悅沒有這份心勁了,她好像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一定要做的話,我給你開住院單,我的手術安排不密,約好床位,看好效果圖,明天就能給你做。”

主治醫師做了近一年,兩年就可以叫資深了,胡悅現在手底下也是管著人的,她把文小姐安排給謝芝芝交接,剛好順帶把效果圖甩給她做,“你馬上也要做主治了,多學一點是一點。”

謝芝芝的專業其實不是面部結構方向的,不過,將來要是想去私立醫院的話,最好是什麽都要懂一點,她也有心,當住院總這段時間非常紮實地去學,各方向的案例都有接觸,文小姐是要開眼角而已,說是易學難精,但這個手術門檻其實很低,設計個方案不在話下,微信上打過包票,第二天和胡悅吃飯的時候就不斷看她,胡悅被她看得奇怪,“怎麽啦,我臉上有飯粒嗎?——還是我玻尿酸過敏了?”

這是個很可怕的事,對玻尿酸有不良反應的話,有時候自己的臉腫了都還不知道呢,謝芝芝連忙搖搖手,“不是,不是,你臉沒事,我就是覺得……”

她有些躊躇,但還是說道,“師主任的事,對你影響好像很大,悅悅,你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胡悅知道她是在說自己打針的事情,正要說話,謝芝芝又搶著說,“不止是打針,還有今天你送來那個病人……”

以她們的交情與利益關系,說這話,大概是交淺言深了,因此謝芝芝很猶豫,但卻還是忍不住說完了,“如果從前,我覺得你會勸阻她的,她是貸款來做的手術……我看出來了,你不可能沒看出來。”

胡悅的確看出來了,她一怔,也沒有否認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謝芝芝瞧著她,低聲說,“你和以前不一樣了,我覺得,你心裏有事……我總感覺你最近情緒很低沈,好像什麽都提不起勁似的。”

“……是嗎?”胡悅心底五味雜陳,只能這樣回。

她們算不上是真正的朋友,說話都很講究分寸,以謝芝芝的為人,會這樣說其實是極罕見的表現,因此她也絕不可能再往下講,轉而笑道,“過段時間就會好吧,你也在改變了不是嗎?我看得出來,你很努力了。”

是已經猜到了,她最近陷入了困境吧……畢竟,保妥適還是找她給打的。胡悅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她停下了筷子,“是這些事……太沈重了,催著自己去改變,去成長,也獲得了一些力量,但,僅僅是跨出一小步,就感覺已經抽幹了力氣,很難往前繼續去走了。”

謝芝芝沒有多問,只靜靜聽著,沈默了一會,說道,“希望這一切快點過去,我還是喜歡你原來的樣子。”

她和胡悅之間,八成以上是利益關系,但這句話,胡悅聽得出來,她是基於兩成的真情說的。

“我也希望自己能回到原來的樣子。”她有一點感動,在這樣的時刻,哪怕是一點溫情都好——就算是參雜著目的都好,謝芝芝想要的東西,對她來說並無關緊要,不像是師霽與師雩這兩兄弟,袁蘇明給她帶來巨大的焦慮,如果她信錯了人,殺人兇手將永遠都得不到懲罰,而師雩……

師雩給她帶來的是更可怕的東西,一種讓人無法承受的可能,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如果他沒有說謊,那麽,他的生活,他的過去,他的心路,他所承受的那些東西——

如果是別人,胡悅會同情、嘆息,甚至也許會罕見地因此落淚,但經受這一切的人是師雩,她——她無法用簡單的詞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那是奔騰呼嘯湮沒心海的黑色洪流,甚至讓人憤懣不公地想要向天怒吼:為什麽世間要有這樣的不平事,為什麽這樣的不公非得要師雩承受?他應該多笑,應該永遠都是那個開朗又調皮、聰慧卻和善的大學生——

但是,另一半的她總是冷靜的,她總是也不禁在想,如果師雩沒有說實話呢?她被牽動的這些情緒,在他看來是不是很可笑?

就算他說的是實話,在那起案件中,他也一樣是隱瞞事實的幫兇,是他,讓她在迷茫中整整煎熬了十二年,她本來也可以做一個平平常常的高中生,母親的死會讓胡悅哀痛,但她不會在這種真相無門、無人在意的無助、絕望中浮沈十二年,她無需如此竭盡全力的掙紮,為了靠近真相,每一步都賭上全部——

解同和一樣是案中人,他的態度,對師雩和袁蘇明的未來也許攸關輕重,她不能讓他的擔憂加重,解同和已經在懷疑她出於感情,對師雩多有偏向,可胡悅多想把一切都說出來,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哪怕是對著謝芝芝也好——

最後,她只是笑著嘆了口氣,“但可惜……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得去了。”

謝芝芝對她的情緒也有自己的解讀,她滿懷同情地壓低聲音,“師主任的案子……真的那麽覆雜嗎?”

“很覆雜,覆雜到讓人想唱歌的地步。”

“唱……歌?”

“是啊。”胡悅撇嘴笑了一下,唱起來的時候,她想到的是郭小姐扭曲的笑臉——大概還有鐘小姐脫衣露出刺青的畫面,這些回憶都充滿了沖擊性,然而,不知為什麽,在這一刻反而給她傳遞出一絲灑脫,就好像這一切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她唱起一首老歌,“借我借我一雙慧眼吧,讓我把這紛擾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她和謝芝芝相視一笑,謝芝芝細查她神色,夾了一口夫妻肺片放進嘴巴裏。

“我又放心點了。”她含糊不清地說,“我覺得你是徹底消沈了呢,現在看起來又不像,你更像是……”

更像是怎麽,她也形容不出來,糾結了好一會,胡悅幫她講,“更像是需要休息一段時間。”

“對對對,”謝芝芝也不知道是否真同意,還是覺得沒必要再講下去,拼命點頭。“你說得對,你好像需要沈澱一下。”

需要的是沈澱嗎?胡悅笑笑,卻仍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是啊,想休息一段時間了……師主任下周會被轉移回a市。”

這是她第一次在十六院說起師雩的案情進展,轉移回a市,看起來是個不妙的消息,謝芝芝咽下食物,“啊……”

“我也想休個年假,做完文小姐的手術,我大概就走了。”胡悅說,她是真的需要休息一下了。“中間要是有病人聯系覆診的話,你幫我擋一擋——”

看了一下謝芝芝的表情,她笑了,“放心,我不是一去不回,什麽浪跡天涯,沒有的,最多兩星期,我就回來了。”

“事情順利的話,”她的眼神閃了一下,“也許會比兩星期更快。”

謝芝芝凝視她很久,眼睛拼命地眨,終於忍不住問,“悅悅……”

“這駱總……勢力已經蔓延到a市了?你……該不會是要和她合謀劫獄吧?”

合謀劫獄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師雩要轉移回a市繼續調查,這不是駱總所能阻止的,她也無法繼續參與此事,甚至連送別師雩都不能——事實上,任何人都不能送別師雩,最多只能看到一輛掛著東北牌照的警車開進公安局,過一兩個小時再開出來:從s市開車去a市,1000公裏,全程高速大概也就是十一二個小時,帶兩個司機輪流開車,比坐飛機要更方便一點。

胡悅就在街角的一輛轎車裏註視著警車開走,過了一會,她才詢問地看了看駕駛座上的司機。“我們也該走了吧?”

司機欣然按下手剎。

“好啊。”袁蘇明說,他已經瘦了不少——不然,這輛轎車的駕駛座是容不下他的。面部輪廓擺脫了脂肪漸漸浮現,不能說如師雩一樣英俊,但到底,底子還在,可以說是五官端正,只是鼻子扁了,讓人有種為他墊高的沖動。

他踩下油門,心情很不錯的樣子,“現在過去,應該剛好能趕上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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