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從冰箱裏撲出，袋子裏的斷手栩栩如生。

但凡是個正常女人，就不會像南嘉佳淡定摸向斷掌。

隔著一層單薄的手套，她能清晰感應到指腹下的肌肉彈性，斷口處的神經血管、肌肉、骨頭無比真實。

這不是手模，是女性人類身上的真實一部分。

無名指上的戒指泛著幽光，簡單大方的設計如同斷手靜默無聲。

廚房裏，濃厚的黑狠狠撲在窗上，仿佛受到房內物品的召喚，只是白色燈光阻止它的入侵，白與黑安靜而又冷酷的對峙。

忽然，“砰砰——”

有人敲門。

南嘉佳擡頭，視線向大門望去。

身體緊繃狀態。

“砰砰，外賣——”敲門的人喊。

南嘉佳抿唇，略微挺高嗓音道：“等一下。”

系上塑料袋，關閉抽屜，合上冰箱，脫掉衛生手套，熄滅廚房燈光，南嘉佳前去開門。

門口的外賣大哥略顯焦急，卻始終保持微笑服務，遞出外賣時說：“麻煩給個好評。”

南嘉佳點頭，接過外賣。

是她的水果撈，離開公司前點的。

外賣大哥蹬蹬跑下樓，南嘉佳回到屋子裏放下水果撈，進洗手間洗手，隨後例行食用晚間水果撈。

以往她是自制，當下條件不允許。

冰冷的葡萄滑過食管落入胃腸，南嘉佳專心致志吃完一大盒水果撈。

她沒有再入廚房，上網買東西、洗澡、看書、睡覺，南嘉佳準時於十一點結束她的一天。

樓下，秦飛揚頭疼抓著蠢貓洗澡。

“你是一只大貓，應該愛幹凈了。”而不是趁他不註意玩起放在門口的垃圾袋。

“喵——喵——”乖寶叫得悲壯，四肢不斷向上牢牢攀住男人結實的小臂，淒淒慘慘樣。

秦飛揚不容反抗，按住蠢貓給它洗澡，並教育，“如果你保持衛生，不去碰臟東西，很多澡可以不用洗。”

偏偏不長教訓。

他不客氣地將蠢貓送入水裏。

乖寶洗完澡後秦飛揚也濕了大半身，強勢給蠢貓吹幹毛發，緊接著清理自己，秦飛揚上床時已經十二點。

一夜好眠。

…………

第二天，公司。

趙美梅人不在了，她的工作任務還在，考慮到她可能會回來，公司並沒有招新人頂替她，而是將她的工作量分散給其他人。

薪水依舊不變，畢竟工作任務本就是上司指定的，如今上司指派的任務多了，也沒有憑證說那不是分內事。

南嘉佳一如既往地默默無聞，埋頭做完自己的工作便大膽摸魚。

小張仿佛黏上她，中午食堂吃飯時端著盤子坐到她對面。

一晚上不見，小張猶如被吸血鬼吸過血一樣，氣色不佳，精神萎靡。

她買的是牛肉面。

然而牛肉面似乎是小張接近南嘉佳的幌子，她的筷子始終沒有插。進碗裏，沒有一絲用餐的趨勢，只是不停對南嘉佳說話。

“我昨晚一晚上沒睡好，還做噩夢了。

“現在這個社會誰沒有手機，正常人不可能突然沒了消息。

“趙美梅不會自己藏起來的，她沒有理由。你說她出什麽事了？”

說到這裏小張面色變白，一時間覺得食堂過於吵鬧，煙火氣太濃。

好好一個大活人如今生死不知，而大家無動於衷，依舊笑呀鬧呀，將時間和精力揮霍。

竟覺人世孤獨淒涼。

南嘉佳沒能接收到小張的情感，她註意到小張的面粘在一起，提醒她一句，“再不吃你的面就坨了。”

小張低頭看碗，沒有食欲。

她擡頭註視南嘉佳，想和她交流內心，“你不擔心嗎？趙美梅會出事，下一個也許就是我們。我不懂人為什麽要傷害別人，害人的人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嗎？他們不知道會有報應的嗎？”

南嘉佳沒有回答她，所有提問的人內心都藏著答案。

蒜苗炒的雞蛋浸足了菜汁，南嘉佳挑光雞蛋，蒜苗還吃了不到一半。

她又將米飯拌進蒜苗雞蛋的小格，粘上菜汁的米飯也變得好吃。

南嘉佳吃得香噴噴。

得不到回應的小張蹙眉，她略微提高聲音說：“南嘉佳，你有在聽我說什麽嗎？你難道一點不在乎趙美梅嗎？在乎身邊人嗎？”她的話有點重。

南嘉佳動作一頓，她咽下嘴裏沒充分咀嚼的食物，雙眼直視小張問：“你想要我做什麽？”

她的眼睛永遠深邃黝黑，驚不起一絲波瀾。

小張張開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她能要求南嘉佳做什麽嗎？而且南嘉佳能做什麽？

趙美梅事件她們都是旁觀者，無能為力。

見小張沒有答案，南嘉佳繼續吃午餐。

兩人氣氛僵硬。

小張感到不適，她指不出南嘉佳哪裏不對，但她知道南嘉佳是不正確的，之前她以為南嘉佳為人只是內向不愛說話，現在想想，南嘉佳是冷漠、冷血。

她應該指出南嘉佳性格缺陷，讓她自知，但對方是成人，自己也是，小張知道什麽當講不當講。

何況她不喜歡現在的氣氛。

她端起托盤，屁股離開椅子，對南嘉佳說：“我吃飽了，先走了。”碗裏的牛肉面一根沒少，和她剛買來時一樣。

南嘉佳點頭，沒有擡頭。

小張離開，一下午都沒有主動找南嘉佳說話。

南嘉佳不以為意。

她有她的事。

網購的微型攝像頭沒收貨前，南嘉佳再也沒有踏進廚房一步，她連續吃了四晚外賣水果撈。

…………

秦飛揚搬完家後第二天就去警局報道，作為空降人員，他的到來既引起新鮮好奇，又招來排斥。

他直接接手一支小隊，原本期盼這個職位的警員希望落空。

按程序辦理完入職手續，小隊裏的女警員王莉娜為他介紹局裏人和情況。

“……有些人出任務了，等他們回來你能看見他們。”王莉娜基本介紹完畢。

她是蕪城本地人，畢業後父母便托關系讓她進局裏工作，如今也有四五年了。

她長相如同名字漂亮，明媚大方，這給她帶來工作便利，不少男同事願意照顧她。

此刻王莉娜領秦飛揚往辦公室走，並大大方方打量他。

男人相貌並非第一眼帥氣，而是正氣和幹凈，再細細品味，濃密的眉毛筆直淩厲，目光肅立卻眼角溫柔，鼻子形狀配上豐唇正好。

越看越耐看。

秦飛揚自然知道王莉娜的打量，他笑道：“辛苦你了，耽誤工作幫我適應局裏，謝謝。”他看王莉娜的目光磊落。

王莉娜笑，一張小臉愈發漂亮，“這本來就是我的任務，哪裏需要謝謝，反而是我要謝謝隊長。”

她話不說完，眨著一雙含笑大眼睛望著秦飛揚。

秦飛揚順水推舟問：“謝我什麽？”他淺笑。

王莉娜吐舌答：“成為我的隊長，願意指點、教育我。”

秦飛揚無論長相、氣質還是履歷，都勝過局裏同齡男性。人都是向往好的。

秦飛揚搖頭，很客氣道：“哪裏，我們互相學習。”

謙虛的人總是受歡迎的，王莉娜笑嘻嘻道：“隊長名牌大學畢業，還是首都來的，見過的世面肯定比小市民我多，所以主要是我向你學習。”

她岔開話題，問：“隊長是哪裏人？口音不像我們這邊的。”也沒有首都口音。

秦飛揚直說：“聊洲人。”

“省會呀，但隊長口音也不像聊洲人。”發音吐詞標準，但末尾詞總帶著一絲小調，挺好聽的。

王莉娜不知不覺主動縮短和秦飛揚距離，兩人距離不足一臂。

“大學和工作都在外地，受影響了。”秦飛揚笑道。

拐過彎第三扇門就是他的辦公室，他擰門走進去，拉開兩人距離。

秦飛揚沒有挽留，王莉娜告別，工作，局裏不缺活。

下午一點多時，秦飛揚所帶領的小隊兩位成員回來，他們分別是王彪和馬丹富。

昨天下午五點，他們接到派出所報告的人口失蹤案，昨天下班前和報案人交流，刑事立案了，今天上午偵查。

馬丹富摘掉警帽，抓兩把頭發道：“這種失蹤主要靠家人自己找，線索完全不夠。”他們想各警種聯動找人都沒辦法。

“具體情況怎樣？”得知王彪和馬丹富回來，秦飛揚離開私人辦公室，和他們在一起。

“是秦隊長吧？”王彪和馬丹富見到來人打招呼。

秦飛揚點頭道：“秦飛揚。”

雙方握手，初步認識。

馬丹富回答秦飛揚的問題，“失蹤者是在離開鄉下後沒線索的，鄉裏回城裏的路是省道，只有靠近市裏這邊有攝像頭，其餘路段兩邊就是田地小山。”最適合做壞事了。

王彪點頭，補充，“走這條線路的人有個約定俗成的習慣，就是半路搭車。”這樣就不用等公車了。

“所以你們懷疑失蹤者可能搭車出事了？”秦飛揚雙手接過王莉娜用一次性杯子端來的茶水，微笑表示感謝。

“可能性很大。”馬丹富將帽子壓回頭上，忽然嬉皮笑臉問王莉娜，“我剛忙回來，不給我也倒杯水嗎？”

王莉娜美目掃他一眼，不過不似往常和他鬥嘴，而是一板一眼給他端一杯水，完全同事間的慰問場面。

王彪將餘光從兩人身上收回，同秦飛揚道：“失蹤人平日和人沒有糾紛，也不存在利益瓜葛，當天是臨時下鄉，第二天走的時候也沒有異常。

“據我所知她最後接觸的人就是婆婆了，到今天第四天，是命案的可能性很大，只是路段長，期間分叉路也多，不便搜查。”

知道秦飛揚想了解案件，也想了解他和馬丹富水平、局裏水平，哪怕對方年紀和資歷都比自己小，王彪沒有故意為難。

王彪這會肚子有點餓了，走到自己桌前翻出餅幹吃。

失蹤案他們自是會負責，只是破案沒個定期，這樣的案子通常是等某一天某個路人發現屍體，或是家人動用關系一路搜尋，否則難以開展。

警局每天都會接到很多案子，他們不可能派出所有人員去搜索失蹤者，今天這個案件，也就他和馬丹富在省道上粗粗審視一遍。

王彪想他待會還是打個電話給失蹤者老公，叫他自己喊人多找找，他們警方盡力幫助。

餅幹吃得口幹，杯子裏還有早上盛的涼水，他咕嚕大口下咽。

秦飛揚等他緩解了饑渴問題後問：“她為什麽下鄉？”

“她婆婆身體不好，她回去看婆婆。”王莉娜被人喊走離開屋子了，馬丹富回覆。

“第二天又走了？”沒留下來照顧婆婆？畢竟周末。

“老人家又感覺好了，就讓她回去。”

馬丹富記得上午看到的老人家模樣，瘦瘦巴巴，不健康膚色，躺在床上打吊瓶。

如今兒媳出事，她精神愈發好不起來。

馬丹富沒聽出秦飛揚的言外之意，王彪倒是聽出來，秦飛揚沒有將懷疑範圍局限為陌生人，最後接觸的家人很是關鍵。

王彪詳細描述上午接觸到的老人，“……老人家常年有病，早上我們去時她還在家裏吊針，家裏還有個大兒子，一直照顧老人，母子倆算是相依為命。”

“在家裏打針？”秦飛揚不解。

王彪笑，解釋，“小地方農村就這樣，去鎮上治病不方便，就一次性把藥水買回家，和鎮上赤腳醫生約好，醫生就會騎摩托車一路行醫。”

秦飛揚大城市來的不知道也正常。

王彪又說：“母子倆挺正常。”他不覺得兩人有嫌疑。

秦飛揚點頭，下一秒他的手機響起，他沖兩人點頭，接起電話離開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記憶裏人口失蹤要超過二十四小時才能報案，特地查一下，如果失蹤者有受害風險是可以隨時立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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