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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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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寒枝皺起了眉,對於不速之客,她一向不喜歡。

王敬攸顯然也是看見了,勒住韁繩回頭道,“宋姑娘,那些人你可認識?”

宋寒枝搖頭,趙成言慢慢從她肩上起來,雪白的衣襟上還沾著紅,看了眼石川的下方,道:“只管放心罷,這些人不會和你們動手的。”

話語剛落,趙成言的脖子上就攬上一道涼軟的物什,喉頭一緊,他被生生地往下扯去,砸在馬背上,再睜眼,就對上宋寒枝冰涼的眼睛。

她一手扣住他的脖子,一手抵著刀,見趙成言沒怎麽受罪的模樣,氣得火大,肘部用力一夾,怒道:“這些人是你安排的?”

“不是。”趙成言答得很平靜,“不過我知道裏面有誰,他就是你方才說的,扮豬吃老虎之輩。”

“你……”

“等等,宋姑娘。”王敬攸突然語氣不穩,“不對,他們,他們好像在朝著我們過來。”

宋寒枝手下沒放過趙成言,擡頭看去,視線雖有些模糊,但的確能看出來。那群人方才還候在石川下,現在已經離了石川一大截,正朝著這邊不斷趕來。

“大家做好防衛,小心來者不善。”

都走到這個地步了,就是再出些什麽不正常的事,也覺得正常了。一眾人的膽子都大了個檔次,聽宋寒枝這麽一說,頓時抖擻精神,像方才對付趙成言一樣,排好了陣,虎視眈眈地註視著前方。

“都說了你們不用緊張。”趙成言實在看不下去,還欲開口,宋寒枝一手捂住他的嘴。

“再說話,小心我讓你變成啞巴。”

行伍裏一下安靜下來,只聽得見風自平地刮過的聲響,先前趕路趕得及沒註意,倏一停下來,才切切實實感受到了江北的寒意。

光是聽著風聲,就覺得寒入骨髓。

約莫一炷香的時辰過去,那行人由先前身影模糊,到漸漸的能看出輪廓,離得越近,越能聞到空氣裏散發的血腥味。這群人似乎剛剛才從戰場下來,馬蹄擲地鏗鏘有力,隔至一裏地的距離,走在隊伍最前方的那人忽而停了下來,招了招手。

宋寒枝眼神一動,險些叫後面的人放起了箭,可那群人隨之而來的動作叫她生生停住了命令。

“哐啷哐啷。”

那群人見了示意,都提住韁繩,不再靠近,卻將武器全數丟在了地上。

這是,示和?

宋寒枝越是緊張,手裏的動作越是用力,趙成言險些叫她勒死過去,好不容易掙開了她的手,對著前方喊道,“都跟到這裏了,還有什麽不敢上前的,非要我幫你說出來嗎?”

對面的人仍是靜默著,一聲長長的馬聲嘶鳴後,隊伍最前面的那人終於催動馬身,緩緩過來,清冷的聲音傳來:“不用。”

風將聲音送來,卷入隊伍,砸得宋寒枝後背泛起冷汗,不只是她,王敬攸也呆住了,回過頭,有些不敢置信。

“這,這是,江總管?”

“是。”宋寒枝點頭。

“可,他現在不應該在南中嗎?怎麽突然就到了這裏?”

宋寒枝沒有回答,她覺得,事情就那些事情,他來,和趙成言來並無區別,都是為了攔著自己而已。

往日裏的幻想全數破碎,她再怎麽找理由替江修齊開脫,他都終究和她不是一路人。

後面的人本是布好了陣,武器在手,陡然聽見過來的人是江修齊,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對他們而言,江修齊在影門的地位不亞於顧止淮,更何況不少人還跟著江修齊守過江北,沙場上的情誼非同尋常,能讓他們下意識地選擇相信他。

“那個,我們還要不要防?”

宋寒枝道:“當然要。”

“不必防了。”宋寒枝話語剛落,馬蹄聲逼近,江修齊的身形就顯在火把照射的明光裏,修長的身形上裹著鎧甲,絳紅色的披風垂懸在身後,身上沾的不知是泥,還是血,火光下凝成暗團。

“江修齊,你來做什麽?”宋寒枝適時地將趙成言往懷裏一攏,手裏的刀換了個姿勢,空出手來摸出腰間的銀針攥在指尖,對付江修齊,她真的沒有太大把握。

江修齊臉上有淺淺的傷口,額前搭著幾縷碎發,似是很長時間沒有打理,面色卻是一如既往的白。他向來眼神犀利,宋寒枝攥在手裏的銀針他盡收眼底,卻什麽也沒說。

他一路跋山涉水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趕上這最後的機會。宋寒枝宛如一只困在籠裏的小獸,警惕而又敵意滿滿,額上的白色繃帶在中央處沁出一團血跡,而她卻渾然不知。

時至夜半,彎月高懸,風刮得他有些頭疼了,良久的沈默後,江修齊嘆了氣,“我替你備了帽子,要你好好戴上,但你卻什麽都不肯聽我的。”

——

“說,你有什麽事情要講?”

宋寒枝跟著江修齊,來到據隊伍兩裏遠的地方。趙成言順帶著也被綁了來,看著架在脖子上絲毫不動的刀,一時有些無奈。

“我說,姓江的,你現在可以把事情講清楚了吧?我都這樣被挾持一路了,你也好意思看得下去。”

江修齊回首,“放了趙成言吧,他是無辜的。”

宋寒枝搖頭,“不可能,除非你們把事情講清楚,你們為什麽要跟上來,又是什麽時候成了一夥的?”

“是皇上派我來的,這個我沒有騙你。”趙成言看了眼江修齊,“不過,受了某人的囑托,故意把你行蹤透露出去,好讓他來找。”

“行了。”江修齊止住了趙成言,從袖子裏掏出一方黃絹,“這上面,才是顧止淮出事的地方,離這裏不遠,你們最晚明日就能趕到。”

宋寒枝的心陡然漏了一拍,這麽說,顧止淮是真的出事了?

“連出事的地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江修齊,顧止淮會出事,你應該早就料到了吧?是你設計的,還是你背後的人設計的?”

“我言盡於此。”江修齊將黃絹塞到宋寒枝手裏,低著目光,緊紮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臂,上面模模糊糊全是血。

宋寒枝頓時翻手過來,拽住了他的手臂,江修齊果然吃痛,眉心隱忍地跳躍了一下,宋寒枝見勢,直接松開了趙成言,一腳將他踹在了地上,手上的匕首直接揮了過來,被江修齊一手擋住。

宋寒枝毫不示弱,忙抽了手,轉瞬間繞到他的手臂下側,江修齊眼裏閃過一道寒光,一道匕首就這樣襲上了他的面門。想要阻止的手終究是沒有提上來,江修齊眼睛都不眨,看著匕首的鋒芒逼近自己,沒了動作。

眼裏驟然放大的刀尖帶著寒氣,擦過嘶嘶作響的氣流迅疾而來,勢不可擋,卻只像蜻蜓點水般在額間點了一下,沒有再刺下去。

場面一度安靜下來。

趙成言吃痛地從地上爬起,一擡頭,便見著一副詭異的畫面。

宋寒枝的刀尖就抵在江修齊的額頭,饒是她現在面色鐵青,眼裏怒火燃燒,卻終究沒有刺下去。

江修齊眨眨眼,楞了一晌勾起嘴角,許久不見的梨渦顯了出來,“趙成言,你先到我隊伍裏去,這次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來日再還。”

“還?哼,你還有命還嗎?”趙成言不急不慢地擦掉身上的土屑,整理好儀容,最後望了一眼二人,方踱著步子走了。

宋寒枝刺下去的刀尖滲出血,江修齊握住她的手腕,慢慢挪開了匕首,“多謝你啊,沒忍心殺我。”他伸手拂去額心的血,自顧自地笑著,“這倒好,和你一樣,眉間多了顆朱砂。”

“為什麽?”

“不為什麽。”

宋寒枝握住刀的手微微顫抖,“江修齊,你當真演得一出好戲,我在想,這是你哪個主子教給你的,是楚秉文,還是鎮遠王?”

江修齊無奈笑道:“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猜的,但我說的應該沒錯吧,游左?”

宋寒枝看著江修齊臉上的笑意歸於平靜,他的眉眼素日裏都染了一層暖意,無論見著誰都能笑容和煦,如今冷下來,卻像是換了一個人,從上到下,每一處都散發著陌生的感覺。

於是她知道,她猜對了。

離開楚都時,她便隱隱知道江修齊出了問題,原因無他,游左是影門的頭號勁敵,顧老爺子明明白紙黑字送了消息回來,道游左就在楚都,可從始至終,江修齊對此事沒有一點作為。宋寒枝畢竟是影門的人,對於影衛的調動她很是敏感,可江修齊自顧家父子離了楚都,就沒怎麽調過影衛,反而一天天往宮裏跑,這很不正常。

要知道,以往顧遂鋒在影門的時候,幾乎不待見宮裏所有的人,宮裏的人對影門的態度更是能繞彎就繞彎,能看不見就看不見,互相嫌棄到極致,江修齊不過是影門內總管,他與宮裏的人能有多深交情?

當然,宋寒枝最為懷疑的地方,還是趙成言無意中吐出的一句“游左其人,拆字可解。”

趙成言能篤定甚至淡然地談論起游左的身份,那麽極有可能,游左就是他認識的人之一,更或許,是熟人之一。

游左二字,“游”字取水,“左”字取工,合起來,豈非就是江修齊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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