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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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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都今晚,的確是個不眠夜。

宋寒枝跟在顧止淮的身後,穿過了重重宮門。在踏進最後一道外宮門時,嚴苛至極,竟是連女眷頭上的簪子都不可帶入,佩戴的珠花都要一一取下,仔細檢查了方能戴上入內。

宋寒枝束著高高馬尾,那侍衛只是簡單看了一眼,便將宋寒枝放了進去。

“這些都是你安排的?”宋寒枝湊近了顧止淮問道。

“是。”

他負責宮外侍衛的排布,宮外內全交由顧止南。真要算起來,這是顧止南第一次負責顧家兵馬的調動,想必顧遂鋒也會助其一臂之力。

走了約莫一刻鐘的時辰,前方恍然出現了大批官員,正束裝在外,等待侍衛的一一搜查,查後方可進盛天殿內赴宴。

這一層層地篩選下來,宋寒枝估計進殿之人的衣服都快給扒完了,哪裏還顧得上攜帶武器。

不過也有人除外,顧止淮儼然就是這裏的少東家,走哪兒都行,就是沒人敢攔他。宋寒枝算是明白了,顧家幾乎掌握了楚都的全部兵力,也難怪顧止淮走路的氣質跟個螃蟹似的,威面八方。

“老朋友來了。”顧止忽然淮輕聲說道。

宋寒枝擡目,便見迎面走來一方浩蕩的隊伍,隊伍的正前方,是一個五十上下年紀的人,赤紫色的蟒袍,須發稍灰,看向顧止淮的眼裏毫無懼色,眉目間滿是傲氣。看其穿著與裝扮,一看便不是常人。

宋寒枝思索了一番,如今楚國內,能有如此地位身份的人,實在屈指可數,再加上這老頭的年紀……

宋寒枝忽而心下一緊,難不成,是那位來了。

“顧止淮參見鎮遠王殿下。”

真的是鎮遠王,宋寒枝不由得感慨,與這老賊明爭暗鬥了這麽久,今天終於是見著活的了。

“顧賢侄不必多禮。”鎮遠王冷笑著,一雙眸子微瞇,閃著難以揣測的意味。

“今日鎮遠王殿下能來參加小女婚慶,實在是我趙家的榮幸啊。”後方傳來雄渾的男聲,宋寒枝回頭望去,原是趙寅帶著一幫人過來了。

趙成言就跟在趙寅身後,宋寒枝一眼瞧見了,忙低了頭,心下有些慌張。顧止淮不動聲色地將宋寒枝擋在身後,似是準備退出戰局,讓趙寅和鎮遠王對峙。

“趙將軍,多年不見,幸會。”

“幸會。鎮遠王殿下多年不入楚都,今日遠道而來,只為一睹太子與小女的婚慶,實乃我大楚幸事。”趙寅作揖,笑得有些瘆人:“想必定是那邊陲之地勾了殿下的心思,殿下可不能忘了楚都,還是要經常來走走的。”

趙寅這老狐貍,言外之意,就是鎮遠王常年枉顧朝綱,從未覲見天子,失了禮數。

饒是宋寒枝一個局外人,此刻也覺得場面冷颼颼的,無端產生一種錯覺,這兩老頭待會兒不會要打一架吧。

鎮遠王冷笑一聲:“我邊陲之地,雖無楚都繁華,卻也是怡人之地,改日一定要請趙將軍去我府上坐一坐,方能領略我邊陲風光。”

“既是以後的事,那便以後再提,今日殿下可要放下雜事,安心赴宴才是。”趙寅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鎮遠王身後的一大波人:“這些人殿下怕是帶不進去了,今日皇上有令,除了楚都護防,任何軍侍都不能入殿。”

似是早就料到,鎮遠王笑道:“那是自然,我自會叫他們在此地守著。”

鎮遠王這麽爽快地撂挑子,宋寒枝有點不敢置信。

倏一見面就是唇槍舌戰,顧止淮見二人熄了火,便出馬了:“宴會即將開始,煩請諸位隨我前來。”

“有勞。”兩個老頭冷冷笑著,跟著顧止淮走了過去。

宋寒枝低了頭,做出恭敬的模樣,待一群人走過,方帶著顧止淮手下的人,跟在隊伍的最後面。

趙成言原是跟在趙寅身後的,先前因顧止淮將宋寒枝擋住了,他一時沒註意,眼下宋寒枝一人走在後面,他只望了一眼她的眼睛,便覺事情不對。

尤其是她雙眼間赤色的朱砂,讓他一下想起來下午撞見的那個翻墻的糊塗丫頭。

“你,可是顧兄的手下?”

宋寒枝正本本分分走路,趙成言猝不及防轉到她面前,開口問道。

“啊,呃,嗯。”宋寒枝忙低了頭,避開趙成言的目光。

“你可是影門內的人?”

這麽勁爆的問題……趙成言怕不是想玩兒死自己。

“我是不是,見過你?”趙成言拋出了終極致命題。

宋寒枝保持著沈默,心下五味雜陳,趙成言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我還是想活下去的。

“成言兄今日興致不錯,一個卑賤的丫鬟,也能讓成言兄如此掛心。”顧止淮不知何時折了回來,恰好擋在宋寒枝的身前,將二人隔開。

宋寒枝表示,除了對“卑賤”二字有意見,她還是很感激顧止淮的。

“止淮兄這麽護著,我估計她不僅僅是個丫鬟吧。”趙成言笑著,眉目間卻是不容置疑。

“不管她是不是,她終究是我顧家的人,容不得外人插手。”顧止淮面無表情地回答:“再者,成言兄這麽咄咄逼人地對一個丫鬟,傳出去怕是對名聲不好,成言兄意下如何?”

“止淮兄別生氣,我只是覺得你的這個丫鬟很像我一位故人,既然止淮兄這麽在意,那我不打擾了便是。”

宋寒枝心想怎麽的,要是顧止淮不來,你還準備繼續刨根問底了?

“知道便好。”顧止淮冷冷回道。

趙成言被顧止淮嗆了一頓,面上卻無絲毫變色,深深地看了一眼低頭的宋寒枝,轉身走了。

宋寒枝走了上來:“主子威武。”

不得不說,看見顧止淮護著自己,宋寒枝心下還是很爽的。

“跟在我旁邊,哪兒都不許去。”顧止淮命令道。

“聽主子的。”宋寒枝這下乖了。

顧止淮將宋寒枝帶著,一路到了盛天殿。

正殿與下設所桌隔開,珠簾斜掛,桌上瓜果陳列,美酒佳肴。

偌大的盛天殿中間是早已搭建好的戲臺,戲臺旁是環繞而設的桌椅,越往外桌椅越密集,身份較低之人便只能坐在此。

而諸如顧家、趙家、鎮遠王一類的人,地位高上,就被安排在前面。

宋寒枝跟著顧止淮進去時,趙家與鎮遠王皆已落座,鎮遠王的左邊還坐著一位宋寒枝不認識的中年男子,但看上去,亦是不俗之輩。

立即有小廝跑了過來,殷勤地顧止淮帶路,但這小廝也是無端挨了黴,顧止淮坐下才發現,趙成言就端坐在正對面,還舉著手裏的杯子同自己笑了笑。

宋寒枝實在是哭笑不得,拉著顧止淮的袖子道:“要不,我出去候著?這家夥看著我,我有些不安心。”

“不必。”顧止淮冷哼一聲,刷地站起來,對著小廝吼道:“換位置。”

“這……”所設座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顧止淮哪能說換就換。

事實證明,顧止淮還真是說換就換。他一把推開小廝,找了個恰能遮住趙家的地方,攆了原先坐著的人,自己甩著袖子就坐了下去。

反正是跟著顧止淮混的,宋寒枝也不拘束了,不顧他人異樣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顧止淮的身後,倒黴的王敬倫還沒坐穩一刻,便被安排去了外間,說是迎接什麽人。

“宮中防禦薄弱的地方我都安排了人,每隔一刻便會有人過來通報,我在殿內不能貿然出去,若是出了什麽事,你就去料理一下,王敬倫會協助你。”

“好。”

“還有一件事,我的哥哥顧止南,性子有些怪癖,你盡量不要與他交流。”

宋寒枝點頭,經顧止淮這麽一說,她才想起自己還未曾見過顧止南。也不知道這顧止南是否和顧止淮一樣,先天一副好皮囊,狂起來不知邊際。

不多時,王敬倫領著顧遂鋒進來了,許久不見這老頭,他似是憔悴了幾分。

“為何選了這個地方?叫我一通好找。”顧遂鋒說完,便看見了坐在後面的宋寒枝,雖是蒙著面紗,他卻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你怎麽把她也帶進來了?”

“我既不能離開殿裏,又不能無視殿外的情況,分身乏術,就把她帶了進來。”

宋寒枝登時舉了手,向顧遂鋒點頭示意,表示她的確是被顧止淮帶進來的,有什麽火盡管朝顧止淮身上撒。

顧遂鋒倒也沒說什麽,道了句“小心行事”後,便挨著顧止淮坐了下來。

“哥呢?”顧止淮撿起桌上的青提,向嘴裏餵了一顆。

“忙著一一檢查戲子,沒空過來。”聽顧遂鋒的口氣,似是完全將自己置身事外了。

顧止淮的手滯了一下:“他第一次插手這樣的事,你就放心把事情全交給他?到時候出了事,你讓他怎麽辦?”

“你以為是我要他這樣做的嗎?”顧遂鋒有些動氣。

顧止淮將青提扔回果盤:“王敬倫,將宮外的侍衛抽兩成進來,協助大哥檢查。”

“是。”

“慢著。你想幹什麽?宮外的事情你負責,你抽調人馬過來,是想趟兩灘渾水?”顧遂鋒止住了起身欲走的王敬倫。

“這裏是盛天殿,文武百官皇親國戚都在這裏!要是出了岔子,你讓哥如何交代?”

“如何交代是他自己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他是我哥,我不希望他出任何岔子。王敬倫,去!”

顧止淮嘴裏的“哥”一說出口,顧遂鋒便似被噎住,無法再說下去。王敬倫見空,忙跑了出去,抽調人馬進來。

場面迅速冷下來。

在後面轉著茶杯玩的宋寒枝總算是體會到了江修齊的艱辛。

自此之後,這對父子在筵席內一句話都未講。

大宴開始,一通禮樂過後,六皇子楚秉文著一身紅衣,自正門處緩緩走來。皇上將近六旬,膝下成子就楚秉文一個,世人皆道楚秉文雖是相貌堂堂,看上去與常人無異,卻癡傻成性,素日裏從不開口講話,只顧著抱幾只兔子玩兒。

宋寒枝還沒有見過楚秉文,自然是湊近了往前看。楚秉文緊緊抿著嘴,面無表情,有些癡傻地被人領著進來,宋寒枝卻在看見了楚秉文臉的一瞬間呆住了,手裏的杯子順勢掉了下來。

這是什麽情況?宋寒枝忽然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對了,忘了給你說,當年你在霧影谷救下的小男孩,就是當今太子,楚秉文。”顧止淮瞧見宋寒枝的異樣,不鹹不淡地說。

忘了給我說……

宋寒枝滿頭黑線,你怕是忘的有些多……

兩年未見,楚秉文的個子蹭蹭地往上竄了好多,初見時連宋寒枝都壓他一頭,現在看來,他已是身形高挑,甩了宋寒枝幾條街。

只是,這個子長高了,怎麽也越發傻乎乎了?當初他只是有些不愛講話,怎麽現在就傻成這副模樣?

“有什麽好看的,你以為人家還記得你?”

宋寒枝不滿地看著顧止淮,撿起一串青提扔了過去,你吃你的,別多嘴。

顧止淮倒是真的對婚宴沒什麽興趣,人家一會兒祭天,一會兒敬酒的,他楞是沒擡眼,倚在寬敞的座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剝著青提,直到新娘子進來時,他才勉強擡了下頭。

趙靜歌頭戴鳳冠,披著薄如蟬翼的赤紅蓋頭,一身紅嫁衣將身形襯的風情萬種,雖是看不見臉,但那袖間露出的皮膚白皙奪目,想必也是擁有了一副絕美的容顏。

嘖嘖嘖,宋寒枝不住點頭,漂亮,著實漂亮。

“還好。”顧止淮看了一眼花癡的宋寒枝,搖頭:“我見過她,覺得不怎麽樣。”

顧遂鋒:“胡言亂語,你知道些什麽!”

宋寒枝正兀自欣賞著美人,顧止淮華麗麗甩來一句:“我是覺得她不怎麽樣,但比起你來,自然是強了不少。”

楞了好一會兒,宋寒枝才反應過來,這個“你”指的誰。要不是顧遂鋒在旁邊,她可能要和顧止淮打一架了。

大婚舉行進行得很順利,老皇帝坐在正殿之上,看著癡傻的楚秉文在一旁人的指引下,磕磕絆絆地與趙靜歌拜了天地,飲下了交杯酒,笑得一雙眼睛都快看不見。

人家嫁女兒的趙寅都不似他高興,反倒像是他終於把楚秉文嫁出去了。

接下來,按照安排,楚秉文與趙靜歌須得現在殿上坐片刻,待祝酒之人一一敬完,他二人方能離開大殿。一眾有頭有臉的人皆是上去敬酒去了,顧遂鋒也不例外,桌上一時只剩下了寥寥數人。

那其中的間隙,必然要有舞樂來助興,這也是顧止淮最為擔心的環節。

三百多身份不明的異域舞姬,他著實不知道顧止南檢查得如何了。

也正是在此時,盛天殿外出了變故。

據上一個探子出去早已過了一刻的時辰,卻仍是不見有人前來通報情況。而此時,恰逢殿內觥籌交錯,眾人皆是樂至興處,若是現在說出了什麽岔子,讓他們散了,老皇帝可能會氣絕身亡。

顧止淮臉色也有些變了。

“我出去看看。”宋寒枝站起來道。

顧止淮點頭,但隨即又有點不放心:“把王敬倫的人帶出去,記住,不可蠻纏,一有情況,立即回來通報,殿內人的安全最為重要。”

“我把人帶走了,你怎麽辦?”

“殿內的人都是經過層層篩選,連支簪子都帶不進來,縱使有什麽事,也不會太危險。”

宋寒枝猶豫一晌,方道:“好,那你小心。”說罷,便帶了王敬倫手下的人,悄悄地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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