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踩出朵朵水花，飛到半空，濺在小腿上。衣擺泅出一大片深色，悄無聲息地混入黑夜中。然而此刻的青峰哲也根本顧及不到這些，她只是輕輕地抿起嘴，視線落向被雨水洗刷的地面，大腦一片空白。不同於指尖的冰涼，與身旁的人不時摩擦到的肩膀都快燃燒起來，似乎有股火苗舒展著身軀，默默地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雨勢愈來愈大，罩在兩人上方的外套逐漸失去了遮擋的作用，然而他們卻還是緊緊地抓住邊緣，沒有任何想松手的意思。凜冽的寒風迎面撲來，天氣變得更加惡劣。鼻腔裏噴出熾熱的氣息，喘息聲漸漸變得急促，青峰哲也這才發現在雨裏奔跑是一件身心都很煩躁的事情。

額前的劉海淩亂地黏在一起，水珠順著發絲緩緩流淌，她覺得臉頰似乎有些癢，於是伸手撓了撓。只是這樣稍微分了點神，身體往旁邊傾了傾，一個沒站穩便崴到腳踝。青峰哲也幾乎是瞬間倒吸了口涼氣，差點沒咬到舌頭。她踉蹌幾步，下意識去抓身旁的人，然而手才伸到空中，就感到腰間有一股來自外界的力量引著她往回倒——臉貼上溫熱的物體。

整個東京都被突如其來的大雨所籠罩。遠處的霓虹燈閃爍著奇異的色彩，即便是快到半夜摩天大樓內也依舊亮著無數燈光。還在工作的人們現在腦中都會想些什麽？因這場雨會產生什麽樣的變故？下班後是要回家還是去喝一杯？是一個人還是成群結伴？

警視廳那些家夥還好嗎？下午的案子有新線索了嗎？大輝那家夥去找小真了嗎？那個人……現在在做什麽？

青峰哲也覺得自己似乎想了太多不屬於她、也不屬於此刻這個場面的問題。耳邊傳來緩慢而有力的心跳聲，速度微微有些加快。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與這律動同步了，於是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襯裙濕了半邊，雨水都吸附在一起，緊緊地貼在身上。青峰哲也皺了皺鼻頭，一股極力想忍住的沖動卻兀地湧了上來——“阿嘁！”她捂住嘴小聲地打了個噴嚏。正當青峰哲也揉著鼻子時，身體卻被牽引著往前挪了挪，更為緊密地靠在男人的胸口。對方伸手扶上她的後背，指尖的溫度透過衣料散開來，很是溫暖。

“要是再感冒的話就傷腦筋了……”頭頂傳來細小的低吟。黑子像是在自言自語，餘光不經意掃過女人微微泛紅的臉頰，眼神一暗。青峰哲也悄悄吸了吸快要流出的鼻涕，心裏詛咒起該死的天氣來——她可不想再請病假！

似乎誰都沒註意到，他們在這大雨滂沱的街道上，已經停留了將近十分鐘。

“陽黑桑。”

“嗯？——哇嗚！”

黑子輕輕開口喚著對方，青峰哲也習慣性地應了聲，嗓音已經變得有些沙啞。她正欲詢問男人有什麽事，卻倏地視線一花，仿佛突然脫離了地心引力，眨眼間就騰到空中。對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把青峰哲也嚇了一跳，她本能地雙手環住男人細長的脖頸，驚慌的神色還未從臉上褪去，腦子裏嗡嗡直響，一雙深青色的眸子瞪得老大。

“哲哲、哲你在做什麽呢，這樣很不好意思啊。”不知怎麽地，她好像一瞬間能理解下午小真被大輝單手扛起來時的感受了。有些慌張、異樣、不知所措、心跳加速……甚至還有那麽一丁點奇妙？

“鞋跟似乎斷了呢。”黑子只是笑著這樣解釋起來。天藍色的頭發亂成一圈，已經全都被雨水浸透了。外套也大部分都蓋在女人身上，從後面看對方和落湯雞沒什麽太大區別。然而男人卻是微笑著的，即使渾身冰冷，即使牙根不自覺地打顫，即使從頭淋到腳，卻仍然顧及到了自己，雖然她只會添亂。

青峰哲也循著黑子的視線望去，果然有一只鞋的鞋跟斷了半截，大概是被遺忘在剛才的角落。她擡頭看著黑子澄澈的雙瞳，看著對方逐漸喪失血色的嘴唇，心裏突然就泛起酸來。

聽著下雨的聲音，青峰哲也腦海中回想起起黑子小心翼翼地拿著美工刀，一動不動地坐在桌前刻著還未成形的小雞掛墜，只因為她說了一句類似玩笑的話，對方便如此地當真，口中承諾著一定會完成送給自己，而他也的確做到了。

似乎從兩人第一次認識開始，黑子哲也這家夥就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學著做她隨意指著食譜上的美味食物，認真地照顧快要燒糊頭腦卻仍然不當回事的自己，在她哭到梗咽的時候默默遞上早已準備好的紙巾。

可是青峰哲也，這個男孩為你嘗試了各種各樣從未體驗過的事情，你又替他做了些什麽呢？

女人有些自嘲地在心裏反問著。

“陽黑桑，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沈默許久的黑子突然開了口，青峰哲也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對方已經抱著她走了一段路程。

“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直白卻又不令人心生厭惡的回答。

黑子莞爾一笑，腳下的步伐逐漸加快。“請務必抓緊我的外套。”因為……他突然在街上狂奔起來，外套的衣擺隨風飄揚，惹得青峰哲也急忙將其罩在額前，還不忘給抱著自己的黑子也遮住一些。這回是真顧不上什麽形象不形象了。黑子專註於前方的道路，而青峰哲也則努力地保持充當遮擋物的衣服一直能夠罩住他們倆個。

等到青峰哲也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安穩地坐在電車的座椅上了。身旁的黑子伸手抓了抓不停滴著水的頭發，幹脆直接用手掌貼平向後一掀，露出光潔的額頭。察覺到女人傳來的視線，他稍側過頭，語氣溫和地向對方說明道：“經過車站時碰巧來了一輛去我家的車，於是就……”

青峰哲也輕輕點頭，示意自己已經明白了。難怪她覺得路線有些不對，不過總算是暫時安全了。她看向窗外，雨點打在玻璃窗上，隨著電車的行駛而被風吹得到處飄散。兩人肩並著肩，可以清晰地感應到男人微微顫動的身體，大概是因為渾身濕透的緣故。

她也沒多加思索，毫不猶豫地就握住黑子放在膝蓋上的手。本身青峰哲也自己的手就算冰的，沒想到黑子的手掌簡直像是從冷凍室裏拿出來的一樣，她都有些懷疑對方現在到底有沒有知覺了。雙手抓著男人的手掌，青峰哲也斜著身子，身體向前傾去，輕輕哈出一口熱氣來。

黑子的表情十分驚愕，或許是因為還沒反應過來，或許是因為對方大膽的動作而產生了某種情愫。他楞了一會，隨即也學著青峰哲也，鼓起嘴巴朝兩雙手交合的地方送去熱氣。女人輕輕笑出聲來，左右開弓地搓著對方逐漸變暖的手掌，心裏升起一股成就感來。

“吶哲，你知道嗎。有人說，如果把手蓋在眼睛上的話，就會覺得很舒服，也很暖和。”青峰哲也這麽說著，像是示範一般地將雙手覆到黑子的雙瞳上，對方也極為配合地閉起眼。她剛貼上去時，瞬間就縮了縮手，因為真的非常涼。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溫差變得越來越小，青峰哲也又將手移到了黑子的臉頰，繼續用自己的體溫去焐熱。

“感覺怎麽樣？”

“不如，陽黑桑也來試試吧。”

話音剛落，黑子就伸手貼住了青峰哲也的眼睛。女人雖然有被偷襲的不滿，但心情卻很好。她安靜地坐在座椅上，等待著那句話驗證的成果。黑子低頭望著一動不動的青峰哲也，目光落在了對方飽滿紅潤的嘴唇上。像是走了一會神，他急忙甩了甩頭，打消腦中荒唐又大膽的想法。

然而他最終還是沒忍住。黑子向前傾去，慢慢靠近著保持正坐姿勢、絲毫不知情的青峰哲也。眼睛微垂，遮住快要溢出的光芒，嘴角輕揚，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黑子閉上眼，隔著自己的手掌，擡起下巴在對方額前落下親吻。雨水混合著洗發露的氣息竄入鼻間，是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哲，我已經很暖和了呢。”青峰哲也倏地開口說道，驚了黑子一跳，他隨即又恢覆正常，慢慢地移開了雙手。女人一睜開眼，瞳孔裏就映上男人柔和的目光，耳尖似乎還有些微紅，笑容弧度也比平時上揚了許多……難道是自己現在的樣子非常好笑？

青峰哲也望向透明玻璃窗，裏面的她除了劉海有些淩亂之外，其他都挺正常的啊，到底是因為什麽這麽開心呢？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視線卻逐漸被不斷變化的風景所吸引，將這個惹她糾結的問題拋之腦後。

而青峰哲也並未沒發現，玻璃窗中的黑子在對方楞神的時候，默默側過頭抵住嘴角，滿臉柔軟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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