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害人禮宮繭是東京大學解剖學的教授，據說從她的研究所裏走出許多如今在世界各地發展的學者們。屍體一經過家屬確認後，負責運送的人員便很快走進房間。青峰哲也幫著鑒定科的人將屍體運上擔架，卻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不輕不重地“哦”了一聲。

“怎麽了嗎？”宮地聞聲擡起頭，一雙清澈的紫灰色眸子望著女人。

“……你看這裏。”青峰哲也瞇起眼，接過對方遞來的白色手套，她這才握住死者的右手掌。

幾個細小的針孔赫然顯露出來，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看樣子這個人她也……女人明顯想到了不好的回憶，表情有些陰沈。她隨即翻看了被害人外套的口袋，果不其然，衣縫間藏匿了許多細小的白色粉末。

青峰哲也轉身去問正和自家弟弟說些什麽的警部，“警部，喊我來就是為了這事吧。”她攤開手心，是剛才倒出來的細小顆粒。

對方點點頭，派人將收集到的證物拿了出來，透明袋裏裝滿了同女人掌心一樣的東西。“本來想直接和你們三津警部聯系的，誰知道他老兄出去休假了，這才麻煩你。”青峰哲也搖搖頭示意沒有關系。

之前堆積在一塊的紙箱已經被拆封，裏頭滿滿是一堆一堆散亂不一的人體模具。有胳膊、手掌、腿、頭部等等，但無論刑警們如何去翻找，卻始終搜尋不到裝有眼睛紙箱的去處。警部對此給出的猜測是，極有可能是犯案人出於什麽目的將其拿走了，就像挖去被害人雙眼一樣。

屍體運走後，參與現場勘查的調查人員陸續離開，準備進行走訪排查。留下來的人除了鑒定人員外，就只剩下青峰姐弟和不知在看什麽的黑子。

警部顯然註意到了這個一言不發的男人，他慢慢踱步過去，走到了黑子身旁。“你覺得呢？是什麽樣的兇手？”對方收回了視線，語氣平靜地開口道：“非常抱歉，我猜不出。但我想……被害人一定與兇手相識。”

衣著、頭發整齊，身上毫無打鬥痕跡，而且還是正面遇刺。這便是最好的證據。

男人點點頭，環顧了一圈四周。“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兇手究竟為什麽要挖去被害人的眼睛。”

黑子重新打量起之前所註視的地方，不知怎麽地，他總是覺得有些違和感。

眼前是一片雪白的墻壁，沒有貼墻紙也沒有任何裝飾物。黑子伸手摸了摸，沿著紋理傳來一股特殊的糙感，卻在觸碰到某塊領域時敏銳地感覺到不同。他後退了幾步，以使視野範圍變廣。換上更為嚴肅的目光，黑子抿嘴望了一眼正通著電話的青峰哲也。

對方察覺到了男人的眼神示意，匆匆掛斷電話向他走來。“有什麽發現？”黑子並沒有直接表明，而是默默伸手覆上青峰哲也的手腕，讓她親身感受了一下那異樣的地方。

女人抖了抖肩膀，轉頭盯了黑子一會，隨即又湊近嗅了嗅……丙烯的味道還未完全散去。她立刻將這一重要情報匯報給了警部，而對方在得知居然是眼前對偵訊一竅不通的男人發現之時，腦海中突然就冒出了一定要將他挖回一組的荒唐想法。

刑警們在收到指示後，開始快速地除去塗在墻壁外的丙烯顏料。不出幾分鐘，被特意掩蓋住的真實便顯露在眾人眼前——除去血跡外，還有四個極為普通的洞孔。

大概原本是用來掛某樣物品的。青峰哲也看到後，心裏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來到公寓大樓外，圍觀的人群明顯減少了。但卻開始出現記者的身影，電視臺的人好像也來了。青峰哲也望向停在大樓門口的警車，那個男人就在第三輛警車的後座。他身旁坐著之前見過面的年輕刑警，而青峰大輝則悶不做聲地靠在車座上。

她做了個深呼吸，慢慢走過去，蜷起手指不輕不重地敲了幾下車窗，青峰大輝幾乎是從後座上蹦起來打開了車門。

“……情況、如何？”

“大致問過了，那家夥情緒還算穩定，但看樣子也沒好到哪去。”青峰大輝側頭瞥了一眼車裏的男人。對方沈著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怎麽說？”

“他和死者好像很久沒見過面了，問了幾個問題都是模模糊糊的。”

“哦？……大概多長時間。”

“至少七八個月吧。”

青峰哲也不經意間皺起眉來，“期間有通過電話嗎？”

“說是只有一次。”

“內容呢。”

“生活瑣碎……之類的，”

“被害人只有這一位家屬嗎？”青峰哲也突然問自家弟弟。

“這……”

“是的，我父母在九年前就離婚了。”坐在車裏的禮宮輝搖下車窗，表情平靜地看著青峰哲也。

青峰大輝伸手撓撓臉頰，盡量挺直後背擋住車窗。而女人則是習慣性撥弄著手裏的打火機，在腦中整理著線索。

“哦對，剛剛我們又發現了一個新疑點。”

青峰哲也將黑子的事情告訴自家弟弟，對方聽後則是頗具玩味地“欸”了一聲，眼裏卻帶著些欣賞的意味。當年輕刑警在收到青峰大輝的手勢，詢問起那個男人墻壁洞孔的事情時，對方卻沈默了，然後又淡淡地表示他對此並不知情。

否定的還真夠徹底。青峰哲也垂下眼，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擺。這一細小動作被禮宮輝納入眼底，男人的表情有些錯愕，大概是對方很少在他面前穿冬裙的緣故。

就在青峰哲也琢磨著是不是要找個借口離開這裏的時候，黑子出現了。還是那一副淡定的模樣，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自然地牽過女人有些出汗的右手。黏膩的觸感瞬間被幹爽溫暖包裹，青峰哲也先是怔了怔，隨即便揚起嘴角擡頭看去。

“哲，你下來了。”

對方揚了揚手裏的東西，“你走的太快，落在房間裏了。”那赫然是青峰哲也的小小挎包。

女人低低地驚呼了一聲，這才發現肩膀上空無一物。她窘迫地吐了吐舌頭，將挎包細長的鏈帶掛到肩頭，金屬泛著光芒不時地閃爍。手上的包還是兩三年前被桃醬小真她們拉出去逛街時買的，只不過後來一直壓箱底。今天是為了搭配這件冬裙，她才翻箱倒櫃找出來，費了不少時間。

黑子只是笑笑，帶著些溫和情緒理了理女人的碎發，卻不經意地瞥了瞥坐在車裏震驚著張開嘴的禮宮輝，一時間又低下頭貼近青峰哲也。“現在是要回去，還是和我去超市？”

“誒——”像是沒註意到兩人的距離驟然拉近，青峰哲也在聽到後半句話之後拉長了語調，擺出不情願的神情，視線一直掃來掃去，但眼裏又飛快地閃過幾絲狡黠。“如果我陪哲去超市的話，那麽晚飯就靠你了喲。”

男人彎起嘴角，伸出蜷起的食指刮了刮對方的鼻尖。“樂意至極。”

一旁的青峰大輝聽了雞皮疙瘩都快要掉下來，搓著胳膊話裏滿是抱怨。“你們兩個趕快離遠一點，再聽下去我整個人都要變粉紅色了。”

青峰哲也半真半假地瞪了對方一眼，笑意卻一直不曾褪去。她似乎都沒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就習慣了右手略帶燙意的觸感，甚至不經意間反握住黑子的手掌。

“那大輝你好好加油，我們先走了。”說話的同時目光掠過車內，這是青峰哲也第一次不帶任何慌張失措的感情，正視那個男人的眼睛。內心意外平靜，她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或許，是因為身旁的人。

黑子也輕輕頷首，像是料到男人心中所想，他開口說道：“青峰君在工作時也請多多集中註意力。下電梯時宮地桑讓我轉告你，她已經先回研究室了。”

“嘁，那個家夥，跑得還真快……”青峰大輝小聲嘀咕了一聲，雙手交叉搭在腦後，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他朝青峰哲也和黑子擺擺手，“我待會再打電話給她，你們倆不是要去超市嗎，趕緊走吧。”

向青峰大輝點點頭，黑子隨即便邁出腳步，順便也給一直向他投去不友善目光的男人，一抹弧度很小的微笑。至於其中的含義如何，或許兩人各自都心知肚明。

一直註視著兩人的身影逐漸縮小消失，禮宮輝這才收回了意味深長的視線。他歪頭看著面色有些不善的青峰大輝，“剛才那位是……你的「新」姐夫？”故意將「新」字咬的格外清楚，禮宮輝相信對方應該不至於察覺不到。

誰知青峰大輝卻並沒有搭理他，而是將註意力都集中在操作的手機上。

見半天得不到答覆，禮宮輝突然有些煩躁，胃口被高高吊起，這令他感到很不舒服。就在禮宮輝準備下車離開時，靠在車窗上的男人卻倏地將手機放入口袋，一臉邪氣地開口回答，語氣裏滿是不屑與狂傲。

“關你屁事。”

禮宮輝只覺得全身的血液一瞬間沸騰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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