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同事們戲稱為「情商低齡兒」的青峰哲也在聽到黑子說出這句話後，先是略帶狐疑地瞥了一眼男人，見對方並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之後，當場就傻眼了。大腦本就才經受過撞擊，這下更是轉不過來彎。

有限的接受能力讓青峰哲也只把它當成了關切，她笑著揉亂黑子天藍色的發絲，“我知道了，哲你放心啦。”

顯然被對方看小的黑子蹙起眉頭，他張口想說些什麽，卻又在青峰哲也無辜的眼神中沒了下文，先前醞釀好的情緒硬生生抽離出，心裏莫名有些難受。

手邊的玻璃杯早已不再散發出蒸騰的熱氣，緩慢地飄散至空中，逐漸匿去身形。黑子伸手用力握住，冰涼的觸感一下激來，促使自己變得更為清醒。喝水的瞬間掃了一眼女人的表情，對方無意識間咬住下唇，似乎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發怵。

還是讓她感到為難了。

黑子低下頭，緊緊地抿住嘴。

原本不該是那樣的。要是不說多餘的話就好了。現在尷尬的氣氛都是自己的緣故。

每想到一點，黑子的心情就越往下沈一些。到最後，他簡直連繼續吃飯的欲望都沒有了，索性把筷子一擺，側頭向窗外望去。過了一會，女人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突然開口說道：“哲，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黑子默默將視線收回來，望向滿臉糾結的青峰哲也。

“禮宮輝……他又回來了。”

想了想，青峰哲也還是告訴了黑子，反正瞞也瞞不了多久，不如現在就告訴身旁這個人。有時候，他看人的眼光比自己和大輝都要準，對待發生的事情也一樣。

“不想說的話可以不用說。”黑子在聽到那句話後不自覺地蹙起眉頭，然而他卻沒多問什麽，恐怕是擔心女人現在的情緒不穩定。

早在青峰哲也生病的時候，黑子就隱隱覺得對方有點不對勁，眼眶紅紅的，一直在小聲嘀咕著什麽。後來他在進房間時不經意瞥到女人飛快將手機放回原先的位置，就稍微瞥了一眼，屏幕上那個笑容肆意的男人讓他不由地心頭一緊。

而現在，女人開口訴說她所隱瞞的，自己卻早就已經明了。

所以才會頭腦發熱幹出些他從來只能想想的事情，所以才會在剛剛說出那些話，所以才會如此……如此急切如此坦誠地表達自己的內心。

“哲，我現在，只有你和大輝了。”

切斷了一切的聯系，可是所有的怨恨不滿仇視憤怒在那個男人出現之後，就都逐漸淡化了。不過，在經歷過剛才那番小小的悸動之後，青峰哲也卻很難保證自己是否還記掛著禮宮輝，是否還對黑子抱有最為單純的情感。

“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黑子起身坐到青峰哲也旁邊的空位，安撫起眼眶已有些泛光的女人。

現在想要來奪回主權？很抱歉，他也認真了。

所以，決不會給對方那個機會。

飯後，黑子受到前輩發來的信息，說是有事抽不開身，想請他前往一家店去取之前幼稚園定制的玩偶。男人沈吟了幾秒，隨即看向身邊無聊踢著石子的青峰哲也。

“陽黑桑，等會有空嗎？”還是想和對方多獨處一會，就算是出於私心。

“當然，哲有什麽事？”一如既往的直爽性回答，倒是省去黑子多餘的猜想。

“園裏準備了聖誕節的裝飾玩偶，我待會要去拿，陽黑桑同我一到好嗎？”輕柔的語氣實在聽得舒服，青峰哲也不自覺點點頭，反正案子結束了她最近也很閑。

兩人很快按著黑子手機上的地址來到了那家店的門口。

黑子擡頭瞥了眼店名，不知怎麽的突然停在原地。他像是被某種魔力所吸引，繼而回頭望向一臉茫然的青峰哲也。對方楞了楞，隨即順著男人的目光向斜上方看去，心裏“嘎噠”一下，腳步逐漸放緩，走到了黑子身邊。

“哲，你有沒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有些難受，卻又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黑子垂下眼……可他卻莫名有些習慣。

青峰哲也怔怔地看著標牌，呢喃道：“為什麽要取這樣一個名字。”

——「沈睡光影」。

不知道是誰先邁出腳步，青峰哲也和黑子渾渾噩噩就推開店門走了進去。

迎面撲來一股怪異的氣味，像是某種特殊的材料。店裏的光線暗極了，不知是不是店主想特意營造出這種氣氛。隨處可見樣式精美的玩偶娃娃，做工十分精致，還原度也頗高，就像真實存在、具有鮮活生命的一般。休息日本該有不少人光顧，可店內卻空無一人，簡直就像是被刻意切斷了與外界的聯系。

青峰哲也出於習慣看了眼時間，下午一點二十八分，正是午睡的好時機。她向身旁看去，卻發現黑子早已經走到更裏面，正凝視著櫥窗裏的物品。女人也慢慢走上前去，手習慣性搭上對方的肩膀。

“哲，你在看什麽？”男人微微地抖動了幾下，他側過身子，方便青峰哲也更好地看清楚。“這個作品……好有震撼力。而且，和你好像。”青峰哲也幾乎是瞬間就向後退了一步。倒也不是說人偶的著裝有多麽華美，而是眼睛。

她國文不好，無法準確地表達出確切的意思。心仿佛被揪起，青峰哲也好像能透過那雙眸子讀出些什麽來。不是沈默窒息，就是歇斯底裏。有股悲哀傳遞出來，纏繞在他們身邊，訴說著什麽，嘆息著什麽。

“陽黑桑，你……？”

“哲？”

兩人同時開口，卻又同時噤聲。臉頰上有潮濕的氣息，瞳孔濕潤，嗓子幹澀，胸口很悶。溫熱感透過指尖綻開，拭去了緩緩流淌的透明液體。

“為什麽哭？”

“……我不知道。”

“哲又為什麽哭？”

“我也……不知道。”

黑子有些苦惱地抿起嘴，似乎為自己的突然流淚感到不可思議，忍不住又多瞥了那個人偶幾眼。青峰哲也卻拉起對方的手腕，徑直往店門口走去。她怕再在這裏呆下去，事情會朝著他們無法預知的方向發展。而就在兩人即將跨出去的那一刻，身後卻突然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

“兩位客人，需要些什麽？”

青峰哲也下意識按住大衣口袋，裏面裝有一把配槍。沒等她開口說話，黑子便客氣地說明了來意，“您好，我是「奇跡幼稚園」的老師，今天是想來取之前委托您制作的玩偶。”說完便擡頭看向對方。

那是個極其消瘦的男人，但看得出來他非常註重自己的儀表。除去手套上因工作而沾滿了顏料，渾身上下打理得幹幹凈凈，就連工作服也是。他沈吟了一會，似乎是記起了黑子說的這件事情，臉上浮現出幾絲歉意。

“真是非常抱歉，您還特意過來。前幾天有事情耽擱了，所以沒能全部完成。”

黑子沒想到男人會這麽說，下意識就往人偶的方向看去。而青峰哲也則低頭品味著男人剛才的話，並沒有出聲，但看樣子她似乎是在糾結著什麽。

發覺氣氛似乎有些尷尬，男人帶著打量的目光看了青峰哲也一眼，隨即又開口說道：“這位小姐的眼睛……十分漂亮。”

青峰哲也下意識對上男人的視線，卻倏地發現對方的表情有些古怪，急忙就躲閃過去。男人也並沒有多說什麽，只是亦有所思地自言自語：“像極了我一位故人。”他又將目光轉向手邊的人偶。

“兩位剛才註視的就是其中一個，不如等另一個也制作好後，我再通知您。或者……”男人突然彎起嘴角，“您有興趣擔當我作品的模型嗎？”

黑子楞了楞，側身望了一眼青峰哲也，只見對方也茫然地看著自己。“那就，拜托您了。”他還輕輕行了個禮。男人也立刻彎腰做出同樣的姿勢，有股淡淡的氣味傳進了黑子的鼻尖。他倏地直起身子，倒是把對方驚了一跳，目光疑惑地看著黑子。

……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

黑子微微一笑。在雙方約好時間之後，他向男人道了聲“打擾了”，就牽著還在思索的青峰哲也走出人偶店。

空氣一下變得清新，黑子頓時感到舒暢不少。與此同時，青峰哲也撓著頭會望了一眼逐漸消失在視線範圍內的「沈睡光影」，帶著不確信的語氣說道：“我好像……曾經在哪見到過那個男人。”——可是又非常模糊。

甩了甩頭，青峰哲也做了個深呼吸，詢問起身旁的黑子：“哲，我們現在……”

“我送你回去吧。”黑子低下頭，伸手幫女人捋順額前的劉海。對方彎起嘴角，朝他點了點頭。

兩人正準備朝車站走去，街上卻突然傳出一陣嬉鬧聲。

“青峰大輝，你快點放我下來——”

“幾天沒見你膽子倒是變大了啊，居然敢擰我，還弄不弄了？”

“我憑什麽不能……呀！”

前方的女人驚呼了一聲，整個人被對方攔腰抱起。衣著休閑的男人半真半假地松開了一只手，惹得懷裏的人緊緊抓住他的胳膊，臉漲得通紅，似乎覺得十分丟臉。

黑子看向身旁的青峰哲也，只見對方露出一種十分吃驚的表情，然後想也沒想就一句話脫口而出。黑子嘆了口氣，這可不是他不幫青峰君，而是，根本沒時間。

“這是大輝和……小真？！”

聽到這一聲呼喊的男人立刻停止了手中的動作，而他懷中的女人也第一時間掙脫出來，彎腰向兩人打了個招呼：“青峰姐、黑子君，兩位下午好。”

青峰大輝尷尬地撓了撓頭，目光一轉到黑子哲也的身上，就立刻變為了壞笑。

“姐，你和阿哲也出來約會？”

——是約會……才怪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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