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一頭汗氣走進了浴室，青峰哲也嘴裏杵著牙刷，將自己渾身拔了個精光。她伸手將花灑打開，溫熱的水從肌膚上緩慢流過，氤氳的熱氣被頭頂的光源所吸引，飄飄悠悠地在四周彌漫起來。臉對著淋蓬頭，緊閉著雙眼，任憑水流順著額頭游走。

是不是人處在幽閉的環境之下，大腦就會跟著混沌，心情也會慢慢變得憂郁起來？連一些沈澱已久的東西，都會在突然間逃脫了封閉，逐漸浮起。霧氣越來越重，爭相著將龐大的身軀擠入吸風口。思緒被一種奇怪的東西所牽引，意識也有些模糊不清。

雙瞳裏染上了異樣的色彩，整個人顯得迷迷糊糊的，長發濕漉漉地搭在肩頭，劉海還泛著水珠，只穿著一件勉強包著臀部的寬大背心，青峰哲也便在屋裏走動起來。

從冰箱裏翻出一條長面包，青峰哲也咬著包裝袋的邊緣，又拿起了碩大的牛奶盒，往自己杯子裏咕嘟嘟倒了半杯。懷裏滿是她的宵夜，沒手關冰箱門的她只得將身子往右一撞，暖黃的光線便在這之下隱匿起了自己。

“哲，浴室可以用了。”

她朝自家還在忙著洗碗的小弟喊了一聲，手裏拿著最後一個盤子的黑子熟練地用抹布擦開，隨即解開了圍在腰上的小雞圍裙，細致地將其放進了櫥櫃裏。

重新放下被卷起的袖口，黑子習慣性往青峰哲也那一瞥，卻在發現對方那一身穿著後，快步走到客廳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飛快地用它將女人整個包了起來。

顯然還在暈暈乎乎的青峰哲也，壓根沒註意黑子是什麽時候跑到客廳去的。身體承受的重量猛地一增加，她差點沒職業病發作給對方來了個過肩摔。

“小心感冒。”

接收到青峰傳來的慌亂視線，黑子默不作聲地把目光放到陽臺外的黑夜裏。聲線依舊平平靜靜的，連他自己都沒聽出裏頭夾雜著某種額外情緒。

“謝啦哲！我剛才順手一拽就挑這件了。”青峰哲也這才倏地清醒過來，意識到家裏還有一個成年人……都是習慣惹的禍。她連忙伸手攏了攏外套領口，黑發散在光滑的布料上，灑落的水珠一附到表面，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蒸發掉。

面對著青峰有些可憐兮兮的表情，黑子都不知該說女人什麽好。從對方手裏抽出毛巾，他坐到沙發上，伸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青峰哲也立刻心神領會，她喜顛顛地一屁股窩進沙發裏，半側著身體背對黑子，一條腿還貼在沙發墊旁邊來回晃悠。

頭頂一下傳來溫熱的觸感。

黑子無論做什麽事都很認真，連擦頭發也不例外。額頭、鬢角兩側、發梢，他都仔仔細細地擦過。好像只專註於做一件事情，就會忘記周圍的情況。洗發香波的味道不斷竄入鼻間，是種他說不清的氣味。靜謐的環境之下，只聽得到毛巾與發絲的摩擦。

青峰哲也覺得黑子這麽三下兩下地，弄得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擦頭發工程還在繼續中，女人頗為舒服地瞇起眼，小聲叮嚀起來，活像一只受到主人愛撫的乖巧貓咪。

或許是因為安靜氣氛的感染，又或許是生物鐘到了點，反正等黑子終於覺得差不多可以收手的時候，青峰哲也早就歪在沙發上悄然睡去。

眼角帶起一陣笑意，黑子把毛巾放在茶幾上，站起身伸手將青峰哲也攔腰抱起，對方順勢在他懷裏找了個較為舒服的地方繼續睡。穿過走廊一路走進房間，黑子輕輕將睡得渾然天成的女人放在單人床上，替她掖好了被角。

右手情不自禁地捋了捋對方有些淩亂的劉海，黑子只覺得自己的心口一直砰砰使勁跳，就像是小時候偷偷趁大人不註意，把便當裏的東西倒掉時的心情，緊張又刺激。

熟睡中的青峰哲也突然說了句夢話，還帶著輕微的磨牙聲，不知在裏頭大幹著些什麽。黑子聽得模糊不清，他有些好奇，卻又覺得湊近聽有些失禮。他正在琢磨著呢，青峰哲也又突然翻了個身，很是自在地蹭了蹭枕頭。

“……哲。”

黑子有點發怵了，從沒想過會從對方的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感覺受寵若驚。他想了想，最終還是輕輕敲了敲青峰哲也的額頭。

真想知道，陽黑桑做了什麽美妙的夢。

但肯定不會錯的是，那個夢裏，也有自己。

青峰哲也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她、大輝和哲。他們都還是青春年少的時期，每個場景都充滿了笑聲。似乎和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光裏，總是溫暖又美好。

還記得，自己總是頗為無賴地指揮著自家兩位小弟做這做那的，大輝經常被她氣到跳腳，把手裏的活一扔就沖過去和對方玩鬧起來，兩人經常你扯我拽弄得氣喘籲籲。而哲卻靜靜地站在一旁，微笑著凝視他們兩個的舉動，偶爾也會玩心大發加入其中，不過幫忙的對象……每次都是自己來著？

世上沒有被絕對隔離的人，只是要看是否還有人能拉住自己，跟隨著、陪伴著、堅持著，一路闖下去。那樣就會覺得，原來她是被信任著的，原來是會有這樣兩個可愛的家夥伴在左右的。可雖說是他們的老大，但青峰哲也覺得，其實倒像是自己依靠著他們。

本來是個無用的廢柴，卻被這樣照顧，被推上了極高的位置，被帶領著他們去追尋尚且存在的光芒。人總是這樣奇怪的生物，相處了很久之後，就會漸漸弄不清自己的位置。她到底是救贖者，還是已經融合沈澱，化為一體？青峰倒是更樂意相信後者，因為自己，從不是那麽偉大到可以包容所有的人。

從不知名的地方逐漸傳出一股香味，勾起了青峰哲也本就隱隱作祟的饑餓感，她眨了幾下眼睛，視線中滿是白色，已經從遙遠時空回來了啊。女人晃了晃還有些暈的腦袋，悠悠擺擺地踏著拖鞋從房間裏走出去，循著四散的味道一路來到廚房。她一邊揉眼睛一邊輕輕打了個哈欠，這般細小的聲音卻引起了對方的註意。

小心地將鍋裏的煎蛋翻了翻邊，黑子微側過頭，發現原本還賴在床上的女人此時已經醒了過來，正靠在門框上一臉笑意地盯著自己看。早已免疫這種笑容的黑子輕輕點了點頭，“陽黑桑，早上好。”說完便繼續著手裏的工程。

沒達到自己心中的滿意效果，青峰哲也有些不滿地撇了撇嘴，然而她卻還是同對方道了聲早安。聲線裏還帶著微微的鼻音，合著她本就清亮的嗓音，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像是有人在心上悄悄撓了一把，輕輕的、癢癢的。黑子不由地身形一頓，但青峰哲也本人倒是沒覺得什麽，兩眼放空地飄到洗漱臺邊開始刷牙洗臉。

等他把早餐全都擺到餐桌上時，青峰才從低氣壓裏緩過來。她說了聲“我開動了”，下一秒嘴裏便塞滿了食物，一邊嚼巴著一邊打量起推椅而坐的黑子。

對方很容易就從青峰亂七八糟的衣櫃裏，找到了自己特地留下的衣服。雖說已經是幾年前的尺碼，但他卻意外穿得非常合身。黑子和女人一樣，擁有一張顯嫩的娃娃臉。歲月幾乎沒在他臉上留下什麽變化，還是青峰印象中那般。倒是個頭，似乎長高了一點？

長褲顯然已不能蓋住他的腳踝，有些尷尬地停留在小腿下半部分。唔對了，還有眼神，眼神也不像以前似乎裝著什麽心事般。現在更明亮了，似乎是突破了什麽對他來說，極賦予挑戰性的東西，唇邊的笑容也更加有自信。對方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悄悄地綻放了啊……沒有見證這一刻的發生，心裏莫名有些堵堵的？

青峰哲也拍飛了腦中的胡思亂想，專心地同眼前的早餐奮鬥。而黑子則默默抽出紙巾擦拭著嘴巴，餘光卻忍不住向對面飄去。

還是那般張揚的模樣，眼角始終高高挑起。頭發比想象中更長了一些，女人往常到了這個時候都會去理發店把自己好好整修一番，今年是因為太忙了所以沒有時間去吧。不過……這樣的青峰哲也，他也非常喜歡。

不，他剛剛都想了些什麽。

眼神一暗，黑子起身開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思緒卻不知不覺游到了更為廣闊的天地，不時地看看還在無形象大口喝著牛奶的青峰哲也……大概是突然弄明白了什麽吧。

此刻的青峰哲也什麽都不知情，在她心中，黑子還是個只會跟在她身後的小家夥。雖然已經有了成長，但終究敵不過自己比他大這個事實。她尚未發覺，黑子剛才看著她的時候，嘴角噙著一抹志在必得的不尋常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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