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我在蘇牧夫婦的照料之下，也自是恢覆的極快。

尹無恨說他有些事情要先走一步，把他剛剛收的徒弟小豆芽交給我照看幾日，臨行前，本來打算向他打聽下師父的消息，不過想到他一臉戲謔地樣子最終也沒能開的了這個口。

隔壁那曾叔送來半只羊，晚上蘇牧帶著小豆芽將篝火架起來，收拾著一些碟子和碗，阿貍和那個三歲的諾兒玩的也是不亦樂乎，我和阿詩坐在篝火旁邊也是聊的開懷，也順勢將她腦海裏的祖孫觀念轉了過來。

“阿詩，這些東西你都是聽你家小姐說的麽?”

“嗯，什麽？”

“就是你剛剛說的那些眼睛長在翅膀下的羊，爬不上去的樹，還有一只腳的鶴?”

“好像是吧，有些不太記得了。”

一時間我們都沈默了起來，我盯著她，她盯著篝火，半晌才道，“翩翩，你的事情進展的順利麽?”

我想想上次見到的畫面，說道，“只是有些模糊的影響，瞧得倒是很不真切。對了，那你對柳回風這個人還有印象麽？”

這次她皺著眉，點了點頭，“我只記得那是小姐的夫君，其他的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果然又是一件無頭冤案，真不知從何談起。

不遠處傳來一陣陣撲鼻的香氣，蘇牧正朝這邊走來，那張黝黑的臉龐被篝火映得有些紅艷艷，“肉烤好了，阿詩，你和翩翩姑娘也別只坐著，一起過來嘗嘗吧。”

阿詩瞅瞅他，笑道，“這就來。”說著便從容起身，我也隨著她走了過去。

一旁阿貍和諾兒抱著一塊肥羊肉啃得滿嘴的油漬，阿詩看的笑笑，倒也沒上前理會，由著他們玩去了。

我和阿詩在早就擺好的桌櫈上坐了下來，笑吟吟地看著他們裏裏外外地張羅。蘇牧雖然是個粗人，但在對待夫人這件事上倒是極為細心，每一塊肉都細細地割好抹平疊整齊才放到她前面的盤子裏。

所以相對我連啃帶撕地吃相顯得極為優雅，有些尷尬地瞥瞥小豆芽，他也慢條斯理地對付著一碟的肉片，暗忖這果然是不進一家門，不吃一桌飯啊！

飯後，蘇牧和小豆芽收拾著院子，我幫著阿詩收拾完廚房，也便回到了囑咐阿詩，蘇牧特意收拾出來的那間屋子，看看失而覆得的往生鏡，看看那炳碎裂的珠釵，我剛剛決定在去探查一番時，小豆芽抱著阿貍過來了。

我看著阿貍那雪般純凈的皮毛，再看看小豆芽衣襟上隱隱的水漬，知道他必定又是費了一番功夫的，“這麽晚了，還不去休息?”

他卻是看著我搖搖頭，極為認真地說道，“婆婆，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想起上次的經歷仍是心有餘悸，忙說，“不行，裏面可能有危險，婆婆不能讓你去冒險。”

他那清亮的眼瞳霎時灰暗下來，分辨道，“婆婆，我不是那個一直要婆婆保護的小孩子了，我也可以保護婆婆的。”

我又忘了這招對他最不管用了。

瞥瞥手中的往生鏡，想想他現在的師父，提前歷練一番未必是什麽壞事，只要小心些，別碰到那些混沌成一大團的濃霧沒什麽。

想到這裏也便點了頭，“不過到時候凡事要聽婆婆地吩咐。”

他鄭重的點點頭，阿貍卻是嗖地一聲躍到塌上那鋪開的被褥裏，分明是不想與我們為伍。

隨著在往生鏡那抹彼岸香氣徹底消逝，鏡面上一陣光華氤氳過後，我拽著小豆芽來到馮暮雪上九清山的第十日。

根據馮暮雪零碎的記憶，我猜這一日定然是有些事情發生的，只是不知是好還是壞。

沒想到還沒等我構思出馮暮雪的處境時，耳畔忽地想起一陣人嘶馬鳴，等我們循聲找過去的時候，發現正是她她遇到了那傳說中那幫打家劫舍的悍匪。

幾十個小嘍啰一呼哨對她們便形成了合圍之勢。

那為首的疤面絡崽胡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鋼刀，身旁跟著一個亦步亦趨的馬臉漢子，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跟前。

她笑著向前斜挎一步，不動聲色地將婢女筱詩掩在身後，姿態如同行雲流水，極為優雅。

由於距離太遠我聽不清他們說了些什麽，待我正想帶著小豆芽湊上前時，一陣疾風撲面而來，策馬而來的那道人影宛如流星般墜落在馮暮雪和那匪首間，我聽見他說，“我柳回風的女人何時輪得到你們這些藏頭露尾的鼠輩來處置？！”

他高大的身影被日光映襯地宛如天神般巍峨，眉目間仍是一片模糊的混沌之色。

然後，滿眼的林木風聲烈烈，夾雜著刀劍撞擊的脆鳴聲，林子裏一陣寒光參差錯落，映得日色一寒。須臾，最後一片嫩綠的葉子墜地，攜著單薄的餘暉，烈烈的風聲以及地上那橫七豎八的呼吸一同歸於寂靜，地上枝葉都染上星星點點的鮮紅血跡。

那只落在地上的珠釵被高踞馬上的柳回風用長劍挑起，那釵子日光下閃耀著獨有的光澤。

它曾是馮暮雪獲罪的證據。

只是他身形有些不穩，一手緊按胸口，強自穩著，另只捉劍的手卻絲毫不動，劍挑著的那珠釵泛著晶瑩的光澤，他似是端詳許久，猛回手一擲，那炳泛著淩淩白光的長劍，便堪堪釘在馮暮雪身旁，簪子在地上，劍刃兩側，一折兩段。

他看著漸漸沒入遠處的一點影子，轉頭看向馮暮雪時，聲音沒什麽起伏，“即便死，你也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馮暮雪看著他，足有一片花瓣零落成泥的功夫，才啞然失笑，“真是到了那一刻，我也不會落到這些人手裏，汙了你丞相府的清名，毀了二公子你的赫赫威名！”

馮暮雪似乎是一直盯著他，可她的瞳孔裏卻似乎沒有他半分的顏色。筱詩不由得走到她旁邊，緊緊握住她的手，“小姐！”

我在旁邊只能靠著馮暮雪的神態來辨別他的神情，想著也許再靠近一點點或許能看的清楚那個人的神情。

這般想著時便不由得邁出了步子，不聊袖子被一拖，邁起的步子又被放了下來，我偏頭看他，“怎麽了？”

他指了指前面一條林蔭小路的方向，“婆婆，那邊有人來了！”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人打馬而來，飄飛的白袂仿佛閉月的輕雲。

“駕！”

她本來剛要向柳回風伸出的手一哆嗦，卻是驀地收回轉身看向那個騎馬馳來的人，嘴角旋既綻開一抹苦笑，在筱詩的一聲驚呼中回過神來時，柳回風已然栽落到地上，失去了最後的知覺。

之後卻是聽不清楚他們說了些什麽，只看見柳初陽的背影在馮暮雪的註視下一分分淺淡下去。

馮暮雪轉過身來，看著地上昏迷的柳回風，他的小腹，胳膊上正不停地浸潤出縷縷的血跡，面上卻是現出一抹譏諷的顏色來，“柳回風啊柳回風，你的面子難道比你的性命還要重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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