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石，孤船，河畔的紅花，映著飄渺的水霧，描繪不出我眼底的平靜。

許久，我看向他，聲音低低地，一離開唇畔，就淹沒在風中，“師父，我，該往哪裏去呢?”

他巋然不動地身軀微不可見地一顫，很快便又恢覆了以往地鎮定，轉身看向我，從懷裏掏出一個極為精致的小物件來，遞到我眼前。

這次我沒再推開他的手，仔細打量著那串殘缺的手鏈。上面有赤，橙，黃三枚顏色各異的水滴狀晶石，整齊地串在一條碧綠色的絲線上。

不知是水晶還是絲線都發出一種與本色相同的光芒，使得整條鏈子看來顯得晶瑩剔透。看起來就讓人感覺到一種格外地溫暖。

“你可知道這條手鏈的用途?”

我搖搖頭，極為誠實地說道，“不知道。”

他淡淡的神色仿佛千年的古井，沖天的巨浪也掀不起一絲風波，“這些我給你的書上都曾提及過的。”

我心下一喜，仿佛找到了可以留下的借口，急道，“我這就把書去找出來，仔細地看看。”說完便向著那小塌後面的隔間跑去，卻被他的話生生拽住腳步，再也邁不進半步。

他說，“不用了，你的時間有限，還是我說給你聽吧。”

我神色黯然地回到他跟前，真的很想問他，你就這麽著急送我離開麽？但終究是未曾開的了這個口。

呆呆地看他在那張石凳上坐了下來，我也坐到了對面的小塌上，仔仔細細地看著那如畫般的容顏，也認認真真地準備著聽他說的話，也許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相傳堯舜時代，九嶷山上有九條惡龍分別住在九座巖洞裏，他們經常到湘江來戲水玩樂，以致洪水暴漲，沿江的百姓更是深受其苦。很是關心民間疾苦的舜帝得知惡龍禍害百姓的消息，日夜憂思，寢食難安，一心想要到南方去幫助百姓除害解難，懲治惡龍。”

我看著那張涼薄的緋唇一開一合，便有天籟般地韻律悠然而生，仿佛古琴地調子，緩緩地流淌著悅耳的調子，清新地不染一絲煙塵。

“此時的舜帝有兩個妃子，也就是娥皇和女英，是堯帝的兩個女兒。

她們雖然出身皇家，又身為帝妃，但她們深受堯舜的影響和教誨，並不貪圖享樂，而總是在關心著百姓的疾苦。她們對舜的這次遠離家門，也是依依不舍。但是，想到為了給湘江的百姓解除災難和痛苦，她們還是強忍著內心的離愁別緒歡歡喜喜地送舜上路。”

我喃喃自語，“這些皇家的人就是虛偽。明明舍不得還要假裝歡歡喜喜地離開，要是我的話，說什麽也得緊緊拽著，就算拽不住也會一路緊跟過去的。”

他取過茶杯的動作緩了緩，別有深意地看我一眼，繼續說道，“舜帝離開之後，娥皇和女英便在家日夜為他祈禱著早日勝利歸來。可是，日覆一日，年覆一年，燕子來去，花開花落，舜帝依然卻仍是杳無音信。”

我忍不住打斷，“莫非他被惡龍所傷，還是病倒他鄉？還是他途中遇險，還是山路遙遠迷失方向？”

他看著我，眼睛裏卻卻沒有我半分的影子，“她們二人思前想後，與其呆在家裏久久盼不到音訊，於是便前去尋找。於是，娥皇和女英迎著風霜跋山涉水，風雨兼程過後她們終於來到了九嶷山。但是找遍了九嶷山的每個山村，踏遍了九嶷山的每條小徑也沒有找見舜帝地蹤影。有一天，她們來到了一個名叫三峰石的地方，發現了一座珍珠貝壘成的高大墳墓。”

我滿臉好奇地問道，“是舜帝的墳墓麽？”

他點點頭，“他斬除了九條惡龍，但也流盡了汗水，淌幹了心血，最後病死在這裏了。舜帝病逝之後，湘江的百姓為了感激舜帝的厚恩，特地為他修了這座墳墓。至於那珍珠則是九嶷山的仙鶴從南海日夜不停地為其銜來。”

我看向他，“然後，他們便自殺殉情了麽？”

他搖搖頭，“她們在水畔哭了九天九夜，將眼淚流幹，最後哭出了血淚，最後哭死在水邊，那些血淚灑在了九嶷山的竹子山，竹竿上便呈現出點點淚斑，只是這淚斑卻有著七彩的色澤。”

說道這裏他低頭仔細地瞧著手中的鏈子。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也看向他緊緊握在手中的鏈子，“那些眼淚和這條鏈子有關系麽?”

他目色中露出一種我讀不出的情緒，點點頭，“經歷了千千萬萬年，這竹子山的竹子都變成了斑竹，但是只有當初真正留下兩妃血淚的斑竹，攜了天時地利，竟也演幻出一絲微弱的精魄來。有能人異士利用修覆之術將其煉化成一條碧綠絲線用以收集失散在茫茫四合的血淚。畢竟相依生存數萬載，他們對各自的氣息已很是熟悉。”

說道這裏，他仔細地看向我，那如水般澄澈的眸色中，清晰地映出我的倒影，“翩翩，你生來體弱，雖無力抵禦外面的濃郁的陽氣，但是借助這手鏈卻可以像凡人一樣在世間行走。”

“師父是要我去凡界麽？”

他唇角微揚，頷首道，“不錯，你師伯已經占算出其中有一粒水晶的下落，便實在趙國北域的雲城。”頓了頓又接道，“只要找齊這七顆水晶，也便能彌補你缺失地一魂六魄。”

我大喜過後又是不解地問道，“趙國?雲城?”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極為好笑地事情，撫撫眉心，緊抿的唇角勾勒出一個微微的弧度，“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冥暮峰的地下。”

我學著他的樣子揉揉眉，一臉的苦相，“冥暮峰是什麽地方？”

他說，“當今世界有三大強國鼎立，分別是趙，陳，楚。趙國位於東北方向終年氣候寒涼，東南方向與之隔落辰河相望的便是陳國，兩國的西側便是一道縱貫南北的山脈，山脈以西便是楚國的疆域。這座山脈便是冥暮峰，這三國間由於各方面的考量，彼此之間倒也算是頗為和平，你出去後直接向東北方向行走便好。”

我驀地擡眼看他，有些委屈地說道，“師父連送都不願意送我了麽？”我看他想要張嘴說什麽，頭腦一熱，忙自言自語地補充道，“那也好，反正出去往西就是最大的楚國，這點我還是記得清楚的。”

他卻搖搖頭，“楚國的疆域雖然甚是遼闊，可是國內大部分都是未及開化的深林荒野。要論及實力的話，還是陳國較為強盛些。”

想到那大千世界裏的花紅柳綠，我不由心猿意馬地幻想起來，可是想到再也見不到師父，又覺得有些難過。

“師父，那我還能再見到你麽?”

他點點頭，笑聲如環佩相撞時叮咚聲一般悅耳，“那面鏡子上融入師父的精血，你有危險的話，師父自然會知曉的。”

我心中狂喜，“師，師父你——”

他輕柔地笑笑，“傻丫頭，師父再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了。”

這句話說的極輕，可落在我的耳朵時，卻又極重，讓我霎時破涕為笑，直直撲到他的懷裏，把頭埋在他的頸窩，嗅著那熟悉的淡淡幽香，心裏一陣滿足。

原來，是我誤會了他的意思。

半晌，我說，“師父，翩翩再也不會相信你會拋下翩翩了。”

他高大的身軀一僵，片刻後那懷抱又化作春水般溫暖明媚，我聽到他低低應道，“師父，從來都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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