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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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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蘇鳴煒的身世, 在長安城裏橫著走是不成問題的。爹娘的溺愛讓他自小便目中無人, 長大了之後更是將其爹的好色學了個九成九。

蘇鳴煒通房無數,但依然喜歡在大街上尋覓清秀美人, 更享受強取豪奪的樂趣。

然而在他橫行霸道到十四歲時, 遇到了人生的第一道大坎。

那個坎就是池京禧。

彼時池京禧並不經常在長安, 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朝歌的。很多時候, 長安的侯府裏只有一幹妾室和孩子, 安淮候最喜歡帶池京禧去朝歌,一住就是大半年。

但是那年侯夫人患病,不宜奔波,安淮候便留在了長安。而池京禧擔心母親的病, 也跟著回來,正好撞上了長安書院休假的時間。

蘇鳴煒在街上看中了一個小門小戶家的庶女, 在其左右糾纏, 而正好這庶女的哥哥與池京禧有些交情。

那日在街上撞見蘇鳴煒強行拉著姑娘的手,少年池京禧自是看不過去, 當下在街上將蘇鳴煒揍了一頓, 將其左手扭骨折, 臉打的腫成豬頭,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蘇鳴煒何時受過這樣大的委屈,在床榻上嘶喊這要池京禧償命,可就是因為這句話傳了出去,皇帝立即給蘇家降了罪,從尚書降至侍郎, 還下旨禁足蘇鳴煒足足六個月。

蘇鳴煒的爹就算是再溺愛,也氣得不行,第一次動手打了他。

蘇鳴煒對池京禧自是恨極,可同時也明白,池京禧此人不能招惹,否則整個蘇家都會遭殃。

所以他捧著手中的圓形玉牌,雙腿一軟,險些站不住。

聞硯桐使勁掙紮了一下,“還不放開我!”

那倆男子尚不明所以,見她掙紮,便兇道,“老實點!不然有你受的!”

蘇鳴煒立即道,“快!快把人放了!”

那兩人十分驚詫,頓了頓道,“蘇少,這……”

蘇鳴煒氣得大叫,“快點放人!楞著幹什麽!”

聞硯桐一下子被放開了,她冷著臉甩了甩方才因掙紮而淩亂的袖子,“還請蘇少將東西還給我。”

蘇鳴煒尚抱著一絲僥幸,說道,“我問你,你這東西是從何而來?”

聞硯桐道,“當然是這東西的主人贈予我的。”

“怎麽可能!”他驚叫,“這可是隨身腰佩!”

“蘇少若是不信,大可跟我一起去正主面前問問。”聞硯桐道,“不過現在,我勸你還是把東西給我的好,否則這玉牌的主人若是生起氣來……”

蘇鳴煒猶豫不決,多番考慮之後,青白的臉上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這位姑娘,我與這玉牌的主人是舊相識,若是你早點將它拿出來不就好了,原來都是自己人。”

他將玉牌用錦帕重新包好,然後遞給了聞硯桐,“你收好。”

聞硯桐接過玉牌之後微笑道,“原來是舊相識啊,還真是誤會一場。”

蘇鳴煒高興的忙點頭,“確實確實,都是誤會。”

“那我表哥……”她擔心的看向癱倒在地上的男子。

蘇鳴煒踹了身旁男子一腳,“還不將姑娘的表哥扶起來!”

兩個男子不懂為何情況轉變那麽快,但看了蘇鳴煒態度的變換,也知道那塊玉佩非同小可。於是立馬將倒在地上,意識有些模糊的王勤扶了起來。

聞硯桐見他被打的著實慘,著急的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臉,“二表哥!二表哥你醒醒!”

王勤渾身疼得厲害,費力的睜開眼睛,虛弱道,“表妹,你快點走,別讓蘇王八抓住你……”

蘇鳴煒聽了這聲蘇王八,氣得眼皮子直抽抽,但是估計聞硯桐在身邊,到底是沒敢發作,而是道,“看樣子他傷的不輕,我立馬叫人調轉船向,先回岸上,再帶他就醫。”

聞硯桐長嘆,“也只能這樣,麻煩蘇少了。”

蘇鳴煒假意笑道,“不麻煩不麻煩。”

說著便讓人立馬將船掉頭,剛啟航了一小段距離,所以靠岸的速度很快。

王勤被扶下船的時候,立即引起了周圍人的驚呼,蘇鳴煒隨後跟下來,命岸上候著的小廝將王勤送去就醫,於是四周一片鬧哄哄的。

只是很快的,這種喧鬧就平靜了。

蘇鳴煒本想下了船就腳底抹油的,所以讓人暗中在船上攔了一下聞硯桐。但是卻沒想到那個做夢都不想碰見的人竟然就站在岸邊。

聞硯桐急急忙忙下來的時候,就見周圍站滿了人,什麽小廝侍衛自不必說,看熱鬧的諸位公子小姐也非常之多。而人群中最顯眼的,就是身著鮫紗長袍的池京禧。

聞硯桐喜上心頭,一直慌張不安的心此刻也平靜下來。她很想像在朝歌一樣立馬走上前去跟他打招呼,可是周邊那麽多人看著,她始終不敢輕舉妄動。

聞硯桐在朝歌,只是一個小小的頌海書院學生而已。可是在長安,她就代表了整個聞家,一舉一動都極具思量才行。

可蘇鳴煒的這口惡氣若是不出,她只怕幾夜難眠。

她站在一旁看著池京禧,像其他所有人一樣的目光,希望他能從中看出自己的心思。

池京禧自然是看出來了,從王勤被架著下船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聞硯桐可能遇到了什麽事。而後蘇鳴煒接著下來,還喊著要將王勤送去就醫,池京禧就已將事情的前後猜到了些許。

他的黑眸一下子深不見底,擡手對聞硯桐招了一下,“過來。”

霎時間,周圍所有人同時看向聞硯桐,心思各異。

聞硯桐被人盯得發毛,立即快步走到了池京禧的身邊,微微低頭行禮,“小侯爺。”

池京禧將她左右看看,發現她出了發絲有些亂之外,倒沒什麽能看的出的外傷,於是問道,“你表哥怎麽了?”

蘇鳴煒一聽,當下僵住身體,決定主動出擊,於是笑著對池京禧裝熟絡,“小侯爺,何時回的長安啊?也不跟哥幾個知會一聲。”

池京禧眸光涼得如臘月裏的冰碴兒,只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理會。

聞硯桐便回道,“方才在船上這位蘇公子對我出言不遜,我表哥看不過去便想出手教訓,卻沒想到一人不敵三人,就被打成了這副模樣。”

蘇鳴煒急眼了,“這位姑娘,我何時對你出言不遜啊!方才在船上不是已經說了是誤會嗎?許多人都親眼看見的!”

聞硯桐輕哼了一聲,“那不過是權益之計罷了,你說要把我和你的正妻一同擡進門,若是我不附和你,只怕你又要對我動手動腳。雖然我是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但也是出身清白,豈能讓你占了便宜?”

池京禧聽到這裏已是怒意翻滾,心裏燎起烈火一般,臉上的表情卻越發沈的厲害。

蘇鳴煒厲聲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姑娘!竟敢如此顛倒是非,分明就是你表哥先動手打我!你還往我身上潑臟水,我看你根本就是覬覦蘇家,想借我攀進蘇家後院,才故意這般誣賴我!”

池京禧聽這話,已是怒極反笑,冷冷道,“你蘇家後院?那地方除了有一裙被你搶去的女子,還有什麽東西,值得覬覦?”

蘇鳴煒驚怒,“池京禧,你莫要欺人太甚!不過是一介平民之女,你還想因為她與我蘇家結仇?”

他話音還沒落下,池京禧的身影已化作一道碎影,動作快到周圍的侍衛都沒反應過來,那一拳就已砸在了蘇鳴煒的臉上。

這一拳的響聲極其沈悶,蘇鳴煒當下就被打的轉了兩個圈,摔翻在地,吐出一大口血沫。

然仔細一看,血沫之中還有一顆碎牙。

蘇鳴煒掐著嗓子哀嚎起來,下巴因為這一拳而脫臼,半個字都說不出來,許是沒經受過這種疼痛,他眼淚鼻涕一瞬間就下來了。

池京禧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你這張說不出人話的狗嘴也沒必要留著。”

周圍的侍衛一窩蜂的圍上去,卻是不敢動池京禧,而是將鬼叫的蘇鳴煒扶起來,飛快的帶離人群。

聞硯桐也被嚇了一跳,看了看地上的那攤血沫,暗道池京禧應該多打兩拳,把蘇鳴煒的牙都打碎了才好。

池京禧並沒有命人阻攔蘇鳴煒的離去,但是他知道這件事還沒完。

他結果小廝遞來的錦帕,擦了擦沾上血沫的手背,隨手給扔了,而後走到了聞硯桐身邊。

他依舊冷著臉,但是氣息卻在頓步的瞬間緩和下來,低眸看了看聞硯桐,而後什麽也沒說,就徑直往前走,離開人群的包圍圈。

聞硯桐十分識相的跟在後面,跟了約有半條街,池京禧才停下。

她擡頭一看,發現池京禧停在了一家醫館前。他轉頭看了她一眼,擡步上了階梯,撩簾進了醫館。

侍衛都在外面守著,聞硯桐和小廝稍稍落後一步,也跟了進去。

醫館裏的人並不多,只有王勤和另一個男子。王勤的臉烏青紅腫,躺在軟墊上,閉著眼睛也不知是不是暈了。

聞硯桐急忙走上前,見醫師正往後院走,便問道,“大夫,我這表哥的傷勢如何了?你給看過沒有?”

那醫師頭也沒回道,“姑娘別著急,都是些皮外傷,我正在找藥呢,給他覆上能好一些。”說完就撩簾子去了後院。

聞硯桐走到王勤身邊,低聲喚了幾下,“二表哥,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王勤大概是還有意識的,於是動了動手指,口中發出含糊的聲音,雖然聽不清楚在說什麽,但也讓聞硯桐稍稍放心了。

再一轉頭,就見池京禧黑著臉站在一邊,兩邊嘴角往下撇,雙手環胸,一副我很不爽的模樣。

把另一個病人嚇得拎著藥包飛奔離去。

聞硯桐忍不住笑了,對他道,“好些日子沒見到單禮哥哥了,怎麽今日一見,飯都沒吃就跑過來跟我擺臉色呢?”

池京禧自然是有氣的。他好不容易推了游畫宴跑出來找聞硯桐,卻聽聞她自己跑來了這裏,於是他前腳跟父親母親說了絕對不會來,後腳就跑過來了。

來了之後飯都沒吃,就見她跟王勤這個不知道從哪裏鉆出來的二表哥關系親密,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但是聽見這一聲單禮哥哥,池京禧就是有再多的氣,也像被戳了個洞,一下子漏完了。只是面上還要僵著,“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麽。”

聞硯桐上前兩步,挨著他的手臂笑道,“哇,這位哥哥好生厲害,那下次一起吃飯的時候,我先氣你一氣,這樣就沒人跟我搶飯吃了。”

池京禧捏住她的臉,“你這張嘴裏就不能說出兩句好聽的來?我何時有跟你搶過飯吃?”

聞硯桐道,“那你別生氣了,我說兩句好聽的給你聽聽。”

池京禧道,“你說。”

聞硯桐看著他,頓了片刻後才道,“我好想你……我們有整整十二日沒見面了。”

池京禧眸光一凝,手上的力道不自覺的就松了,覺得她眸子十分熾熱,燒紅了自己的耳根。於是他連忙扭了下頭,有些慌亂的垂眸掩飾。

聞硯桐笑著歪頭看他,“小侯爺不想我嗎?你不是說了來找我,為何我左等右等等不來呢?”

池京禧沈默了一會兒道,低低道,“我每天都想著來找你,只是總有事情絆住腳。”

聞硯桐當然是知道他事情多的,於是道,“沒關系啊,你不來找我,所以我就跑來找你了呀。”

池京禧這才轉眸看她,“你來這裏,是想找我?”

聞硯桐十分坦誠的點頭,“是啊,我聽聞這是侯爺主辦的宴會,所以我想你應該回來參加的,所以就來了。”

池京禧的嘴角終於爬上笑意,一雙笑眼微彎,凝目看她,“那還真是辛苦你了。”

聞硯桐按住躁動的心,嘆一口氣道,“只是沒想到這次來竟然惹上了事,我二表哥先動手打了蘇家的少爺,這下可怎麽辦啊。”

池京禧轉眼看向躺在軟墊上的王勤,倒沒什麽情緒,而是問道,“他為何要打蘇鳴煒?”

聞硯桐便如實道,“我們在船二樓的露臺處聽到蘇鳴煒與朋友說些林四姑娘的下/流話,我二表哥在意林四姑娘,所以沒忍住就出手了。”

池京禧微微擡眉,“蘇家已向林家提親。”

聞硯桐點頭,“確實從蘇鳴煒的口中聽了此事。”

“但林家拒了。”池京禧道,“我娘與林四的娘是手帕交,昨日她來侯府說起此事,正巧被我撞見。”

聞硯桐這才放寬了心,說道,“小侯爺,不管是朝歌還是長安,都在為你訂親的事做準備,你可有中意誰家的姑娘?”

池京禧看著她,微不可查的嘆一口氣,隨後用手掌輕拍了一下她的腦門,“你問那麽多做什麽。”

聞硯桐道,“我好奇嘛。”

“你好奇的事還真不少。”池京禧用指腹點了點她的腦門,說道,“長安不比朝歌,這裏離皇城遠,有些規矩不大一樣,所以你盡量少在外面走動。”

聞硯桐聽話的點頭。

池京禧想了想又道,“我雖會幫你找回來,但是也不想你因任何事吃虧受傷,知道嗎?”

她心口暖洋洋的,笑嘻嘻道,“知道了小侯爺,我定然不會亂跑的,絕不給你惹事。”

池京禧見她笑的模樣,忽而希望學院開課的時間快些來,這樣就能天天見面了。

兩人剛閑聊一會兒,門口就傳來了異動,而後就有一中年男子撩簾進來。

聞硯桐在皇宮見過的,知道這是池京禧的爹,於是立馬彎腰行禮,“民女拜見侯爺。”

池京禧也微微頷首,“爹。”

池述面容溫和,含笑拂手,“起來吧。”

聞硯桐平禮起身,老老實實的低著頭。池述左右打量她,笑著問道,“這是哪家的姑娘,看著倒是眉清目秀的,年芳幾何呀?”

聞硯桐便回答,“回侯爺,民女姓聞,爹是聞衾,今年二八。”

“甚好甚好。”池述道,“我對聞衾有印象,去年淮河支流犯洪災,聞家捐的款數是長安城裏最多的,想不到他女兒也如此可人。”

“爹。”池京禧忍不住道,“你來此處可是尋我有何事?”

池述撇著眉笑了,“你看看,我就問了兩句。”

聞硯桐道,“多謝侯爺誇獎。”

池述點點頭,給身後的隨從使了個眼色,那隨從便上前去,和顏悅色的對聞硯桐道,“聞姑娘,跟屬下來。”

聞硯桐立即識趣的跟著走了,餘光看見池述的侍衛將王勤也擡著去了後院,隨後醫館前後門都被守住了。

聞硯桐有些擔心,怕池述是來怪罪池京禧方才在河邊打了蘇鳴煒的事。可就算是擔心,她也說不上話,只好跟著到了後院。

醫師也沒找藥了,乖巧的坐在小馬紮上,大氣也不敢出。

而屋中,池述看著人都被帶出去,這才臉色一轉,沈聲問道,“方才在河邊動手了?”

池京禧低聲應道,“蘇鳴煒出手傷人,對我朋友出言不遜,該教訓。”

池述眉眼深沈,“這蘇家無法無天已經許久,蘇鳴煒更是一貫的仗勢欺人,不知道殘害了多少清白姑娘,此事需得一並上奏給皇上才行。”

池京禧道,“蘇家的賬查的如何了?”

池述道,“已差不多,大小買賣,貪汙受賄,私吞賑款,所有賬目證據都已備全,就等著送去朝歌了。”

池京禧長舒一口氣,“蘇家當真謹慎,查了三年才將此事查清楚。”

池述道,“掉頭的大事,蘇家自然謹慎。那蘇家的嫡子,日後你若是在街上碰見,就多揍幾回,免得日後罪降到蘇家,就沒機會揍他了。”

池京禧沈吟片刻,“我又不是暴力成癮。”

池述道,“哎呀有什麽關系,反正世人都認為你愛揍人。”

池京禧沈默,不大想回應。池述便咦了一聲,“你不是說不來游畫宴的嗎?”

池京禧還是沈默。

池述便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兒子,既然來了,就跟那些叔叔伯伯們打個招呼去吧,免得別人說你失了禮節……說起來當日我給你的字為單禮,就是因為聽外面的人說你不懂禮節,鼻子都給我氣歪了。”

池京禧很是無奈,連道了三聲好,“知道了,我要先去跟我的朋友知會一聲。”

“哪個?”池述比劃了一下,“是臉腫的像豬頭的那個嗎?”

池京禧道,“不是。”

“哦,是那個漂亮姑娘啊。”池述道,“你跟她說很快回來,不會叫她等急的。”

池京禧擺手,以示知曉。

池述見他走後,便忍不住在屋中偷笑。

聞硯桐忐忑的等了一會兒,就見池京禧進了後院,看其臉色倒沒什麽不高興的,停在她面前。

她有些擔心的道,“侯爺沒有責怪你吧?”

池京禧看得出她擔憂,笑道,“無事,父親倒不至於為這點小事責怪我。”

聞硯桐這才放心,就聽池京禧道,“我現在有事,需離開一會兒,你先在這四周轉轉,我會留幾個侍衛給你。”

聞硯桐才見到他,他就要忙事情,心裏還是有些失落的,可也不能阻攔,只好道,“那小侯爺可要快點回來。”

池京禧點頭,“我很快回來。”

聞硯桐目送他轉身,見池京禧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她,終是忍不住笑出來。

以前的池京禧離開哪會回頭看她呢?

池述帶著池京禧離開之後,聞硯桐也沒有出去亂轉,而是坐在王勤身邊,看醫師給他包傷口。

他在挨打的時候,嘴裏的兩顆虎牙刺傷了口腔,流了不少血,醫師便把他的嘴掰開給他上藥。

這一頓挨的著實不輕,臉上都敷了濃稠的草藥膏體,被包的只剩下一雙眼睛了,只怕是擡回家之後連他親爹娘都不認識了。

不過相比蘇鳴煒被敲碎的牙,和脫臼的下巴,王勤的傷勢還是要好那麽一點點的。

一番傷勢處理下來,已是天色將暮。

醫師抹了一把汗,又去抓藥寫藥方,叮囑他忌口和用藥方式,小廝一一給記下,然後才叫醒了昏昏欲睡的聞硯桐。

小廝對聞硯桐道了別,然後擡著王勤上了馬車,連忙往家中趕。

聞硯桐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腰,想著池京禧還沒回來,便想要出門看看。

天幕與淮河相接,月亮高掛在空中,夜色之下,整個河面星光點點,與倒影交輝相應,美不勝收。

聞硯桐站在淮河邊看著,身旁都是池京禧留下的侍衛。

將這些美景收入眼中,聞硯桐想起古人做什麽都喜歡吟詩的習慣,於是也忍不住想效仿,“啊!河呀——你竟如此美麗,如此動人!”

“你在幹什麽?”身後突然傳來池京禧的聲音。

聞硯桐差點嚇了個公雞打鳴,一回頭就看見他雙眸含笑的站在後面,驚喜道,“你怎麽來了?”

“我方才在醫館裏沒看見你,就找來了。”池京禧走近她,追問道,“你方才在念什麽?”

聞硯桐撓撓頭,“我在作詩呢……”

“……原本我以為你只是文章差些,看來是我誤會你了。”池京禧道。

聞硯桐早就習慣,笑呵呵道,“小侯爺,你的事都忙完了嗎?”

池京禧點頭,“走吧,咱們趁長安關城門之前回去。”

聞硯桐歡喜的跟在他身後,一同上了馬車。池京禧剛坐上,就拿出一個木雕盒子,“餓了吧?這個給你吃。”

她其實吃了不少零嘴,這時候也不大餓,但是池京禧給的東西哪有不接的道理,於是接下來打開一看,就見盒子裏都是暗色的糕點,一股玫瑰的香氣撲鼻而來。

“是長安城有名的玫瑰糕,你嘗嘗。”池京禧道。

聞硯桐迫不及待的用筷子夾起一塊,齒間的玫瑰香氣幾乎要溢出來,入口香甜,隨後還有果酒一般的味道,讓聞硯桐一下子驚艷。

這糕點有好幾種味道,但是咽下去之後,就只剩下玫瑰的甜味。

聞硯桐把整個盒子都吃空了,池京禧看著她一塊一塊的往嘴裏遞,嘴邊一直帶著輕笑。

最後她打了個小小的嗝,開心的嘿嘿笑起來,“多謝小侯爺,東西可真好吃。”

池京禧笑著道,“吃飽了吧?”

聞硯桐樂得點點頭,打了個大哈欠,“想睡覺。”

“那你睡,等你睡醒了,家也該到了。”池京禧不覺放柔了聲音,只覺得現在的聞硯桐才真的有了姑娘的嬌軟模樣。

聞硯桐應了聲,然後倒頭就睡。池京禧見她臉頰緋紅,似乎有些異樣,於是把木雕盒拿來聞了聞,竟聞到了淡淡的酒氣在其中。

池京禧自己也沒吃過這種甜糕點,所以並不知糕點中摻了果酒,聞硯桐吃兩口那麽多,想來是有些微醺。

不過她不喊不鬧,意識有些迷糊了就睡覺,這會兒呼吸已經平穩了。

池京禧神色舒緩。自打從朝歌回來之後,在家中一直忙於應付各種大小事,騰不出空閑尋她,也讓他心情一直不虞。

就這麽點時間,哪怕是聞硯桐只閉著眼睛睡覺,池京禧都覺得心情十分舒暢,好像只要看著她,心中的煩悶就全都消失了,也不是平靜,而是呈出一種歡愉的狀態來。

車程一個時辰,到長安城內時,街上人正是熱鬧。

聞宅坐落在私宅區,寬闊的街道上沒有商販,也沒有行人,好似另一個安靜的長安。

池京禧喚醒了聞硯桐,“到家了。”

聞硯桐迷迷糊糊坐起來,睡了一覺讓她多少有些清醒了,但是下車的時候還是一腳踩空,險些跌落,幸而被池京禧及時抱住。

聞硯桐半是清醒半是迷糊,聞到池京禧身上的味道,就勢將他抱住,“小侯爺……”

聲音像是從心口裏擠出來的,帶著繾綣的綿綿,池京禧的心一下子軟了,轉身將她背在背上,讓侍衛在馬車邊候著,自己走半條街給她送回去。

路上聞硯桐動了動腦袋,忽而動手捏住了池京禧的耳尖,輕聲道,“小侯爺。”

池京禧感覺到耳尖上柔軟的觸感,任她捏著,笑應了,“嗯。”

聞硯桐問道,“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嗎?”

池京禧沈吟片刻,而後答道,“行也思,坐也思,提筆也思,落筷也思。”

“嗯。”聞硯桐在他耳邊低低道,“我就是。”

池京禧一楞,“什麽?”

“我說,我就是那樣。”聞硯桐吐字很慢,輕緩道,“走路想你,坐下想你,看書的時候想你,吃飯的時候想你,睡覺的時候也想你。但是只有在夢裏面才能看見你。”

池京禧腳步頓住了,他不僅聽見了聞硯桐傳在耳邊的呼吸聲,還聽見自己胸膛裏發出有力的跳動。

這是平生頭一回。

悸動來得洶湧,讓他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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