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蒼蒼，野茫茫。天地昏沈一片，看不到邊際，讓人忍不住心慌。

蒼狼山依稀難辨，駿馬飛騰，疾馳在山道上。

“小白，你能再快點嗎？”雲傾月紅著眼，朗聲對身下的雪山飛龍喊道。

小白聽罷，腳下的動作又加快不少，盡管它眼神滿是疲憊。

“月兒，你別這樣。一會兒我們就到了。”身後的人摟緊她，將她裹在懷裏。從昨晚收到急信，他們便立刻騎上小白，風馳電掣而來。

如今已近傍晚，這一天一夜裏，她連眼睛也不肯瞇一下，東西也幾乎沒吃。看她如此擔心難過，他心裏哪裏好受。

“嗯。”懷裏的人微微點頭，看著那愈發靠近的蒼狼山，她的心卻更加緊張起來。

駿馬如飛，飛躍在麥田中，幾個騰躍，落在滄海幫大門前。

雲傾月一下子楞了，望著大門上的白色對聯，掛在門上方的白布，她心裏一驚——從馬上跳了下來。

游弋心疼地看著她，跟著飛身而下，摟住她一動不動的嬌軀，撫慰地輕拍她的肩膀。

“是……是……誰死了……？是誰？”雲傾月腳下一個踉蹌，望著山上飄著的無數白布，她直覺那白色十分刺眼。

游弋輕嘆，摟著她沒開口。昨晚收到信件，她當時好奇想看，他立刻便把信給捏碎。她還要趕路過來，在冰寒中奔波。如果讓她知道噩耗，傷心加上冰冷侵襲，她的身體可能會扛不住。所以當時他不肯一一告知，只說滄海幫出事了。

如今她到蒼狼山下，怎麽也瞞不住她了。他摟住她，緩緩開口：“任大當家和四當家……”

雲傾月瞪大眼睛，死死看著白噓噓一片的蒼狼山，拼命地搖頭。

“月兒，你要堅強。滄海幫還需要你。”游弋心疼地看著她，低聲安慰道。

雲傾月頓住了——半晌後，她推開游弋，飛身過橋，踏風而上，直奔大光堂飛去。

只見大光堂外掛滿白色的大燈籠，披滿白布。大光堂裏外站著好些人，他們的頭上身上都是刺眼的白色。

她飛身踏地，眼前的白色好多，好刺眼！

“幫主！幫主！幫主回來了！”好些熟悉的面孔圍了上來，白噓噓一片，臉上都掛滿淚花。

“十一我兒！十一！”一個威武高壯的身影拉開眾人，扶住她的肩膀，喊道：“你來遲了！你來得太遲了！”

冷青巖淚橫滿面，痛聲哭著說：“天聰他臨死前讓我轉告你……他說……你是好幫主，希望你照顧好幫裏的每一個人……把滄海幫發揚光大……”

白初雪哭著湊過來，半摟著冷青巖，對她道：“十一，你先別難過……天聰大哥他的遺體還沒安葬……我們都在等你來。”

冷獨秀摟著湘兒，兩人也連忙湊近。湘兒哭得眼睛通紅，低聲道：“十一，你要為大當家師伯報仇啊！”

冷獨秀抱她入懷，眼裏淚水晃動，發誓似的道：“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為大當家伯父和四當家他們報仇！”

“嗚嗚……”湘兒哭倒在他懷裏。

這時，一個穿著滿身白色的女子哭著跑過來，一把跪在地上。“幫主！幫主！你一定要為天男報仇啊！他死得好慘啊！他死得好慘啊！老天爺！我怎麽這麽命苦啊！”

好些人湊近，七嘴八舌安撫道：“沈娘子，莫要傷心了！”

“你還懷有身孕，不能太傷心啊！為肚子裏的孩子想想吧！”

“幫主來了……他會有辦法的！”

沈娘子哭得嘶聲力竭，手捶著地面，喊道：“天男……你怎麽能這樣就拋下我和孩子……你讓我們孤兒寡母以後怎麽活下去啊……”

白初雪招呼幾個人向前，連忙將她扶下去。

“快！把她扶回房去休息！不能讓她悲傷過度……影響胎兒啊！”

雲傾月覺得腦袋嗡嗡響，腦海裏空白一片，半晌也不知如何反應。

她踏步向前，只見大光堂外側躺著好些人，一動不動，身上蓋著白布。裏面也放著好幾個大棺木，黑兮兮的。

“幫主！是狗耗子！那天殺的！他和那個楊爺一同來，帶著好些人馬！”

“他們一見人就砍！殺了我們好些兄弟！”

“四當家擋住他們，拼命護衛……被活活砍死了……”

“大當家把那狗耗子給殺了！那些人要搶銀兩，大當家跟他們拼命……他受傷太重，二當家想救他，可怎麽也救不活……”

“藍清小兩口最命苦了……他為了救春草，被捅死了！春草撲上去，也被殺死了！小兩口……嗚嗚……只能去做鬼夫妻了……”

“三當家帶著新來的護衛，殺了出去，拼命保護老人孩子……可那些人實在太可惡！三當家被砍了十幾刀，死不瞑目啊！”

“幫主，山上所有的銀兩都被搶走了……我們該怎麽辦才好啊？”

“幫主，他們根本就是賊！瘋似的！一見人就殺！我們兄弟死了那麽多……你可要為他們報仇啊！”

……

雲傾月踉蹌走著，身子僵硬般，眼睛死死瞪著。聽著那雜七雜八的聲音，心仿若死了一般。

冷獨秀見她如此傷心，擔憂看著她的步伐，扶住她道：“妹妹，你要不就別進去了……哥哥帶你下去休息。”

雲傾月手一揮，冷獨秀被甩在地上，驚訝擡頭望向她。見她艱難地晃著腳步，呆呆地往裏頭走，不知為何，自己也忍不住哽咽起來，嗚嗚地哭著。

她一步一步走著，看著大光堂外側的走廊裏，排滿了一具一具的屍體，有些白布上血跡斑斑，慘不忍睹。遠遠望去，眼睛好刺痛！

她終於踏進大光堂，望著幾口大棺木和跪在地上傷心哭著的好幾個人，她頓時不知自己怎麽要進來，又不知自己該如何反應。

“幫主！你看啊，那是大當家和四當家的棺木……這是三當家的……那裏頭的是藍清小兩口的。他們恩愛得很，大夥兒打算讓他們葬一塊……”

這時，一人跪著撲過來，哭喊著：“幫主！屬下無能啊！屬下救不了大家！連大哥也救不了……”

他跪倒在她的腳邊，嗚嗚哭著，不停地道歉，說些他沒用的話。

“二當家，你當時不在山上……這不怪你……就當時的情況，你也只能白白送命啊！你莫要再哭了！幫主他不會怪你的……”

雲傾月繞開地上的人，踏步靠前，看著前方寫著的人名，她默默看著，瞇著眼睛看著，一個個刻在心頭上。

周圍的人見他如此，心裏知道幫主傷心，都含著眼淚退開一旁。

雲傾月默默看著，眼淚“滴答”往下掉，她卻毫無知覺般，心沈黑夜般，漆黑不知前路，沈落下墜著，仿若沒有著落點，一直墜落著。

忽然，她站得筆直的身子——往後倒下，筆直地倒下！

“十一！兒啊！”

“十一！”

“幫主！”

外頭的人驚訝喊著，擔憂不已地撲過去。

一個淺綠色身影如風疾馳而來，堪堪將她倒下的身子摟抱上來，擁入懷裏。

夜色清冷，寂靜如夜。

一個沈穩的腳步聲傳來，那人恭敬低聲問：“太師叔，我傾妹妹她沒事吧？醒了嗎？”

緊緊抱著自己的人似乎在搖頭，淡聲答：“沒還醒。她奔波勞累，傷心過度，需要靜養幾天。”話語中帶著明顯的心疼。

清潤的聲音剛下，他忍不住深深一嘆。伸出溫暖的大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帶著憐惜。

冷獨秀也跟著深深一嘆，周遭靜謐下來。

“太師叔，那狗耗子和楊爺原來是一夥的！他們都是南梁人。慕容峯似乎沒跟他們勾搭一起……”

清潤的聲音打斷他，冷聲道：“他們都是慕容焰的手下。楊爺潛伏在慕容峯的身旁，給他做眼線。狗耗子，甚至那個舞飛雲，都是慕容焰暗自培養的棋子。”

“他們不止打劫了滄海幫，還洗劫了躍龍幫，還有好些商鋪富商也被劫了……難道他們都只是為財？”

游弋冷聲解釋：“南梁如今內憂外患，雪災嚴重，人民困頓。國庫也早已空虛，慕容焰為了安穩朝廷，就讓他私下養的這些賊人來後唐打劫。他如今已是狗急跳墻，瘋狗一般，完全喪失理智。”

冷獨秀聽罷，蹙眉道：“後唐皇室如今也是亂成一團，皇上病倒，皇子爭位，除了二皇子著力救災，其他人都忙著討好皇上。看來，一場極大的風波將來襲啊！太師叔，聽說你將南梁的許多商鋪都關門收回，對嗎？”

游弋淡聲回答：“不錯。南梁局勢未定，買賣暫時不做了。將囤積的貨物送給災民，人員解散，後唐的掌櫃也都先後回來了。”

冷獨秀道：“太師叔，你的善舉救了無數可憐災民……”

游弋卻打斷他，輕嘆道：“天下民眾何其多，我救不了。我在乎的人只有我懷裏的雲傾月。至於其他，我只能盡力而為。”

懷裏的人聽著，緩緩睜開眼睛，出聲道：“除非政權穩定，為君者體恤民情，不然這樣的情況絕不會好轉。”

冷獨秀見她醒來，臉上一喜，連忙湊過來。

游弋聽著她的話，點頭附和：“不錯。”

雲傾月對冷獨秀吩咐道：“哥哥，讓山上所有人聚集大光堂。”眼神篤定，冷靜而敏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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