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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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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璣自從將藍渙送走,心裏雖然時常想念,卻也不願在外人面前顯露出來,倒是餘婆婆似乎看穿了玄璣的心思。每日裝作閑談似的將藍渙的近況說給她聽。

“今日小公子抓周,聽說抓了宗主的長簫。可把二公子和藍宗主給樂壞了,只說孺子可教。那藍宗師還說這孩子他定要親自教養。”

“小公子生的越發健壯了,如今還長了牙。乳母說,每日飲食比尋常孩子還要多上一倍呢。”

“今日小公子過了百日,仙門世家都來慶賀。都誇咱小公子氣質不凡,靈根深種,天生一副家主相,將來啊,前途不可限量。”

“小公子天生聰穎,乳母說,小公子已經會爬了,今天還清清楚楚地喊了娘親。只是可惜夫人沒聽到。”

“今日小公子生辰,藍二公子在雅室給小公子辦了生辰禮。藍氏長輩們給小公子備了好多仙門法器。藍宗師還親自給小公子制了柄洞簫,叫什麽裂冰。”

“今日小公子........。”

玄璣每日聽餘婆婆絮絮說著,今日藍渙怎樣怎樣,只是淡淡地嗯一句,從來不曾主動過問。只是每日聽得餘婆婆說藍渙,卻沒有提及過藍芷茞半句。無論是生辰還是百日,藍芷茞都以閉關為由,不曾參與。而自從藍渙出生後,藍芷茞也沒來過靜室。

“想來,他也是不願見這孩子的吧。”玄璣暗自想著,只覺得心灰意冷,也不多做理論,自己儼然已經是個廢人了,況且又被生剖了靈丹,心脈俱損。必得平心靜性,不可大喜大悲。否則心脈斷裂,頃刻斃命;“這一天早來也罷,早些還了這條人命,我便也解脫了。”

然而卻在一場暴雨過後,玄璣突然病倒了。那日天突降暴雨,玄璣惦記著窗外的龍膽花剛剛結了花苞,這一場暴雨過後,定會將花苞盡數打落。玄璣顧不得自己行動不便,拿了油布就去庭院遮蓋那些龍膽花,結果被大雨淋個通透。兼之,自己修習鬼道術法,靈力盡失,心脈格外孱弱,病後心性不穩,又無靈力傍身,反而成了吸引邪祟的活靶子。不多時,玄璣便病倒了,發著高熱,心性受到邪祟侵蝕,漸漸不得下榻。玄璣每日躺在榻上,心無牽掛,內心只求早日解脫,既不飲食,也不吃藥。這樣一來,心脈愈發微弱。不知怎地,心裏還有一股勁撐著自己,她自內心篤定那人一定會來的,可是那人一次也沒有來過。

這日,玄璣守著窗外自己舍命保下的龍膽花發呆。只聽見院門被緩緩推開。藍氏校服的卷雲紋瞬間暴露在玄璣的眼中。

玄璣心下一震,捧著茶盅的手將茶水灑出了大半:“是他?”

只見那人走進款款正堂,正規正矩地沖著玄璣揖了一禮:“嫂夫人。”藍氏向來長幼有序尊卑禮節不可僭越。藍啟仁在這一點上從來都是不曾有過半分錯失,哪怕這女人曾經殺了自己的師尊,令自己的兄長受著生不如死的折磨。但她已然是兄長的夫人,藍氏的主母,藍渙的母親,藍啟仁就算恨不得立刻將她手刃,礙於顏面事故也不得不作揖稱一句:“嫂夫人。”

“藍二公子,真是難得來這一趟。”

“我此番來,只是來替兄長問一句。”藍啟仁面無表情,滿臉不屑:“夫人是否仍對兄長心存怨懟。所以只管這樣不吃不喝,折磨兄長罷了。”

“是他讓你問的?”

“不,我只是替兄長不值。兄長待夫人的心,夫人真的一點都........”

“哼。”玄璣一聲冷笑:“他待我什麽心?將我囚禁在這個地方,巴不得是早些讓我死吧。我成全他便是了。”

“夫人。”藍啟仁滿臉惱怒被生生壓住:“兄長可有半分虧待過夫人。夫人到只管把兄長折磨的生不如死。這幾日,兄長病痛加劇,他並非不想來見你。他每日被臥在榻上痛得渾身抽搐,你讓他如何出門?”

“什麽,他受傷了?”玄璣心裏一驚:“是破情?”

又聽著藍啟仁幽幽說著:“你當兄長只是為了自己的顏面,他這麽做還不都是為了護你....。”藍啟仁聲音微微發酸:“就是為了護你,為了娶你。不惜與宗族長輩反目,在結親禮那天被師叔打了三十三戒鞭。你以為他真的閉關嗎,他是重傷未愈,根本沒法見人。他說了血債血還,只割了半邊衣袍,瑯琊白氏的債,憑什麽要姑蘇藍氏的血來還。他用自己的血生祭了刀靈。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白玄璣。”

“什麽?生祭刀靈,他為何要生祭刀靈,什麽為了我。”玄璣越來越迷糊:“到底怎麽回事?”

“哼,也對。只怕妙常道人也未曾告知過你,否則你安能這樣乖乖地做他的蠱盅。”

“師尊,什麽蠱盅,你到底在說什麽。”玄璣頓時覺得頭更為炸裂,好像有什麽東西埋在胸腔裏,就要扯開胸膛跳出來一樣。

“你只當你師尊真心疼惜你。殊不知,他修煉鬼道術法,淬煉破情。破情刀靈由死修的怨氣凝聚,需要人血淬煉。人血不足時,便要以活人靈識來滋養方能聚合這死修的怨氣不令潰散。你師尊用破情剖了修士靈丹為你師娘治病。而你和妙常道人自己都是那滋養刀靈的蠱盅。圍剿瑯琊時,妙常道人被刀靈反噬,靈力潰散。白玄璣,你自己想想你那肺腑灼燒,筋斷骨折的病癥,那就是刀靈的反噬。你只是被妙常道人所利用,是替他養了刀靈的器皿,只是為了給你師娘治病而已。”藍啟仁繼續說著:“還有一句,我師尊並沒有殺妙常道人,殺他的是蘭陵金氏的少主,你根本就是尋錯了仇。卻活生生拉上了兄長來陪葬。”

“不可能的.....不會的。”玄璣失手砸了手中的茶盅:“師尊...他決不可能.....他親手把我帶大......他不會騙我的。”玄璣的臉色驟變,瞳孔微微發抖:“那青蘅君.....他又為何剖我靈丹。”

“你身體裏有刀靈的靈識,又被刀靈反噬。兄長驅你靈力,將那反噬之苦轉嫁給了自己。剖你靈丹,為了將你的刀靈擊散。他若真想要你性命,大可直接剖去你的靈丹,你瞬間就會被刀靈反噬致死。”藍啟仁將手中的結心狠狠往地下一杵,神色激動:“他以血生祭刀靈,渡化了那怨氣,保你靈識重新回到身體裏。白玄璣,他每日受何等折磨,你可曾知曉半分,你有心嗎?”

玄璣如同晴空霹靂,被藍啟仁一番話迎頭打得身魂俱散,整個人仿佛全身骨頭被抽走一樣:“師尊......師尊一直在騙我。師尊只是利用我,把我當作工具。我一直恨錯了人,尋錯了仇。”

“決不可能,不會的。”玄璣努力回想著師尊的音容笑貌:

“好了,好了,不疼了,不疼了。師尊給你呼呼。”這是十五歲的師尊。

“玄璣,你這丫頭,又拔我的龍膽花,你找打啊你。”這是十七歲的師尊。

“玄璣,不可偷懶,好好練習這劍術。不然明天不帶你下山買糖人了。”這是十九歲的師尊。

“玄璣,你聽著,你我師徒恩斷義絕,你不再是我妙常道人的門徒。我教你的那些術法你以後都不許再修習。你立刻給我下山去,這是師尊給你最後的命令。”

“玄璣,我的玄璣。不要報仇,好好活著,無論怎樣都要活著。平平淡淡做一世俗人。”這些臨死前的師尊。

師尊,我好想回到瑯琊,我不要待在姑蘇了。

青蘅君,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世人都說,世上最可悲之事,莫不過遇到一個人,犯了一個錯。當自己想彌補想懺悔,發現根本無力回天。是對師尊,也是對青蘅君。

玄璣只覺得心口一陣裂痛,心脈瞬時繃斷。玄璣蜷縮在地上捂著胸口,微微抽搐著,這撕心裂肺淩遲的感覺,自己只經受了一次,而青蘅君卻每日都要經歷。玄璣抽搐著,疼到麻木,漸漸不省人事了。

只聽得餘婆婆一聲聲喚著:“夫人,夫人,夫人醒醒。宗主,這可怎麽辦啊。”

迷糊之中,玄璣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夢裏全是藍芷茞的影子。

寒室中,藍芷茞被破情折磨的氣息奄奄,刀靈反噬,破情淩遲。還扯著藍啟仁的衣袍:“別說。”眉眼處還是說不盡的溫柔:“雲深不知處的龍膽花開了吧,好想去看看。”

戒律堂裏,藍岐一下一下戒鞭把藍芷茞打得皮開肉綻:“你可知錯?只要你說不再娶那妖邪女子,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芷茞知錯,芷茞不悔。兩情相悅,死生相隨。”

藍渙的生辰時,藍芷茞偷偷潛到藍渙的臥房,摩挲著藍渙嬌嫩的臉頰。輕輕喚著熟睡的兒子:“阿渙,阿渙。父親母親不知還能陪你多久,你要乖乖地長大,將來.....好好聽你叔父的話。”

玄璣昏睡中,腦海中又回響起藏色散人調皮的聲調,彩衣鎮,兩個人並立放著河燈:“世事無羨,珍惜眼前人,情不知所起,青蘅君嘛。”豆兒姑娘,我若現在再珍惜,還來得及嗎?

意識迷亂中,只覺得一陣靈力從面門溶入胸腔,心脈漸漸平穩熨帖了,是青蘅君。玄璣感受的到,這呼吸聲,每個午夜都在她的耳邊回響,再熟悉不過了。她微微掙紮著,伸手想抓著眼前可能隨時消失的藍色衣袍。

“別動。”藍芷茞略帶責怪,又滿是心疼:“你不要命了麽?”接著,藍芷茞灌輸將靈力灌輸完,便將玄璣平穩放在榻上,掖好被子:“你的心脈我已經用靈力護住了。切記以後必得心性平和,不得大悲大喜。唉。”藍芷茞嘆了口氣,輕輕俯下身,轉念一想,便轉身欲走:“你好生休息,我走了。”

“別走。”玄璣拼盡最後的一點力氣,抓住了藍芷茞的衣角:“別走。”

藍芷茞一楞,轉過身坐在了榻上,語氣焦慮道:“還有哪裏難受嗎?”

玄璣始終沒有睜開眼睛,睫毛微微顫動,手指一點一點攀上藍芷茞的脖子,胸膛,觸到了半道戒鞭疤痕。藍芷茞感覺到,立刻收了收中衣的衣領。

“青蘅君,你別走。”玄璣抽著鼻子

藍芷茞瞬間有些慌亂了,手足無措,盡力平覆著自己,抱著渾身發顫的玄璣:“好,不怕。我在這兒呢。”

窗外,是雲深不知處洞黑靜謐的夜,同往常一樣。還有大片龍膽花,湛藍湛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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