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我知道，你總會來見我的。”梁馥看到柳素，竟是沒有柳素想象中的驚慌，只是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便十分淡定地開口說道。

柳素此刻的心情也與來之前不一樣了，亦是十分心平氣和地在床沿邊坐下，將杯子先放到了一旁的矮幾上，然後將梁馥從床上扶著坐了起來，轉身拿起杯子遞到她手邊，說道：“你屋子裏沒有熱水了，你就先將就著喝點冷的吧。”

梁馥的眼中閃過一抹尷尬神色，才默默記過了茶杯，緩緩喝了一口，她似是真的很渴，雖然喝的挺慢，但卻也將整杯水都喝光了。

梁馥將空了的杯子遞給柳素，虛弱一笑道：“還要讓你做這種事，真是不好意思。”

柳素卻無所謂，隨手將杯子放到一邊，才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梁馥卻並沒有回答柳素的問題，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我以為你會恨我，會來向我報仇，為何你卻還能這般心平氣和地坐在這裏同我說話呢，我可是差點害死你呢。”

被梁馥這樣一說，柳素覺得自己瞬間就變成聖母了，只是她對梁馥的恨，是因為她和吧琵琶精想要從她手中搶走寶寶，現在寶寶好好的，她也被青龍救了回來，那恨意就沒有那麽強烈了，再見到梁馥此刻這淒慘的模樣，似是沒多久好活了，她就算現在讓青龍出手殺了梁馥報仇，其實也沒有多大意義了。

梁馥見柳素沈默，便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若你真是來向我報仇的，我倒寧願你能快些出手。了解我這一段殘命，或許，我還能再有一段來生……”

“再？”柳素很敏銳地抓住了這個關鍵字，挑了挑眉，甚是疑惑地問道。

梁馥微微笑了笑，緩緩點了點頭道：“就是再，或許這件事說起來有些離奇。但它卻是真實發生了。我重活了一世，但沒想到這一世竟是要比上一世還死的早，我想這世上恐怕沒有我這樣窩囊的重生者了吧。就算重活一世，依然把自己搞得這麽淒慘。我本以為今生會不一樣呢，可到頭來。竟還是要塵歸塵，土歸土。不過終究有一樣讓我覺得欣慰，這一世，我是幹幹凈凈地走的……”

柳素聽著梁馥的話，心中很是震驚。沒想到梁馥竟然是重生者，難怪……她總覺得梁馥身上有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成熟韻味。

“其實……我一直懷疑你會不會是與我一樣的，因為你給我的感覺很不一樣。我在你身上有感覺到同類的氣息。”梁馥笑瞇瞇地看著柳素，似是想要得到她的答案。

柳素卻是搖了搖頭回道：“不是。我跟你不一樣。”她是穿越的，跟重生的梁馥自然不一樣，這也不算是說謊。

梁馥的神色微微有些失望，卻也是轉瞬即逝，然後依舊笑著說道，“看來是我想錯了，不過你依然很特別，第一次相遇我就看出來了。”

“應該不是你看出來的吧，或許說是那個狐妖提醒你的。”柳素想起她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糾正了梁馥的話說道。

梁馥卻搖了搖頭道：“也不全是吧，她只是察覺到當時還在你肚子裏的龍子，而我單純是對你這個人感興趣，你身上有一種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的氣質。”

柳素覺得梁馥的眼睛真是毒，她遇到梁馥的時候，還是剛穿來不久，身上多少帶著些現代女性的氣質，和古代女子總是有那麽些差別，只是她已經盡量隱藏了，卻還是讓梁馥看了出來。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你一個世家女子，對我這麽一個無權無勢的平民婦人怎會這般熱情，那時候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呢？”

梁馥的神情有些迷茫，似是在回憶，片刻之後，才開口道：“你若是不嫌我啰嗦，我便先與你說說我這兩世的經歷和我是怎麽遇見阿狐的吧。”

柳素並不趕時間，她也想通過梁馥多了解一點那狐妖的事情，便點了點頭應允。

“你別看我身為梁國公府的嫡女，在外人看來那是應該被嬌寵大的貴女，但事實卻恰恰相反，我的童年一點也不快樂，甚至可以說是淒涼，我娘懷我的時候，大夫診斷她懷的是雙胎，當時我母親已經生了一個女兒了，便急切地想要個兒子，對這一胎自是抱了極大的希望，可是我娘懷孕八個月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後就早產了，當時她著實是在鬼門關轉了一圈，才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了下來，那時候先出生的是個男嬰，可惜是個死胎，我這個做妹妹運氣倒還要好一些，還有口氣在，被那穩婆一拍，總算是能哭出聲來，然後立馬被抱到大夫那裏救治，也是保住了一條小命。

等我娘清醒過來，知道千盼萬盼的兒子就這樣夭折了，我這個賠錢貨女兒卻還好好的活著，著實是大哭了一場，許是從那時候開始，她便厭惡我了吧，覺得我在肚子裏就搶走了屬於她兒子的養分，害死了她的兒子。”說到這裏，梁馥臉上浮上一抹冷笑，仿佛她此刻說的並不是自己的母親，而只是一個陌生人。

柳素向來知道古代重男輕女很嚴重，但像梁國公府這樣顯貴的世家一般又會好許多，因為對這等世家大族來說，有時候一個好的嫡女會比嫡子更能為家族帶來利益，但對於世家夫人們來說，有個兒子傍身，才是最緊要的事，也難怪梁馥的母親會因此遷怒與她，只不過這對當時還是個懵懂嬰兒的她來說，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梁馥繼續訴說，“我因為是早產，身子比一般嬰兒又弱了許多，當時我母親是在老宅生的我，等她身子完全恢覆了，我卻還是一付病懨懨的樣子，根本不可能跟著她一路長途跋涉回汴京，我母親想都沒想，就把還未滿三個月的我留在了老宅裏，只留下一個乳母和幾個小丫鬟照顧我，自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管過我了，我就這樣一個人在老宅裏長大，你可以想象嗎，一個孩子從小在父母不聞不問的情況下長大，老宅裏只住著我的祖母，她除了吃齋念佛，也從不管我的事，等我長到十歲，祖母便去世了，那時候老宅裏已經只有我一個主子了，直到我十四歲，我那父親母親才總算想起了我，可笑的是，上輩子的我還天真的以為他們終於良心發現，要接我回去母女團聚，後來我回到了汴京才知道，她們只是需要一個可以聯姻的女兒，就算後來那個與我定親的人身死，她們也依然要叫我嫁過去，寧願我守一輩子活寡，也只是會了換來家族的榮華。”

柳素聽著聽著，忽然覺得有些不對，猛然便開口問道：“你上輩子是和誰定的親？”

梁馥看了柳素一眼，眼神中閃著奇異的光，忽然詭異一笑道：“今世除了遇見你是意外，另一件讓我意外的就是我這個‘未婚夫’了，按著上一世的軌跡，他應該是在邊境的一場戰役裏戰死了，但這一世，他卻依舊好好的活著，當初我知道他回京的消息，著實是嚇了一跳，心中還想著是不是有誰冒充了他，可之後我親眼見了他，又沒有察覺出任何異常，我當時還以為是因為我的重生，改變了他的命運軌跡，現在看來，原來是另有一番原因，這個原因，想來素娘你比我更清楚些，我其實早就知道你跟他關系匪淺，但長公主大婚那一天，他竟然會舍身救你，這是我所沒想到的，更讓我想不到的是，他的真實身份竟然是這樣的不簡單，也算是我有眼無珠吧，當日我若沒有聽從阿狐的，幫著琵琶妖一起去龍子，許是現在也不會有這樣的結局了，這一切或許都是我的報應吧。”

柳素沈默著沒有說話，前因後果進梁馥這樣一說，其實已經很清楚了，若不是有李元龍這個意外存在，她現在早已不在人世，寶寶當時要是被那些人抓去了，也不知會經歷什麽，說來不管是李元龍，還是青龍，都是她的大恩人，若是這兩個人能變成一個人，怕是她現在也不會這樣苦惱了。

梁馥只看了沈思的柳素幾眼，便繼續訴說，“阿狐的事情我一會兒再說，先繼續講我上輩子的故事吧，你應該知道當今聖上是十分喜愛三皇子的，當時三皇子戰死，聖上自然是悲痛不已，他舍不得最寵愛的兒子在地下孤孤單單的，便依然要為他娶妻，而那個人選，就是他早已看好的，我這個梁國公府的嫡出小姐，當時我就算怎樣反抗，都無濟於事，她們依然還是將我送進了宮，讓我跟那個冷冰冰的牌位過一輩子，那時候我才剛滿十五歲，正是一個女子最好的年華，但我的人生卻已經看到了頭，註定要在那個暗無天日的皇宮裏，直到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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