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拉嚇了一跳，十分驚慌的看著安其羅，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在這裏，有沒有聽見她說的話。她在安其羅面前其實從來都沒有秘密，因為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而且並沒有受過什麽挫折。

咬了咬嘴唇讓自己鎮定一點，她卻依然幾乎手足無措，囁嚅著回答說，“安其羅，剛剛老師把我叫醒，才從可怕的夢裏面醒過來。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沒有用。讓你和老師擔心，結果一起到了這裏。”她在被丟下來之前就已經被告知過這裏的可怕，當然撒旦皇帝告訴她，是為了讓她乖乖聽話。

頭頂的烈日似乎更加灼熱，即使是惡魔，塞巴斯欽身上的汗水越來越多。石頭山丘反射著日光，滿地的黃沙碎石帶上陽光的金色，眼前的一切即使危險叢生，卻依然帶著驚心動魄的美麗！

“朵拉，回來我這裏。”安其羅突然開口說道，話一出口他自己就先楞住了。但是隨之就是堅定的目光看著朵拉，他伸出手，等待著她的答案，等待他的選擇。這也是一個坦白，他知道一切的坦白。他什麽都知道，他並沒有在掩飾這個事實。他知道朵拉的心意，知道她逐漸改變的立場，知道她轉移到塞巴斯欽身上的感情。

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麽最後還是心軟了一次，他決定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這個孩子畢竟是他一手帶大的，即使一開始抱著的不過是利用的目的。不過時的、把她當成一個工具。可是二十年的時間，即使是天使，也還是有真心的。畢竟，至少這張臉的背後，他總是會看見另一個人的微笑，即使悲哀。

不只是塞巴斯欽依然記得那個女孩的一切，他也記得。他記得她在他面前總是笑著的，即使傷痕累累。那個女孩子從來沒有恣意的時候，所以她的笑容總是帶著無法掩飾的悲哀，沒有自由的悲哀。

記憶裏最深刻的時候。是她坐在窗戶前面看遠處的落日。嘴角微微翹起一個很漂亮的弧度，眼睛澄澈透明，卻依然是無法言語的悲傷。她低頭撫摸過放在窗臺上的瓶子裏的菖蒲葉子，細細長長的綠色葉子生機蓬勃。與那個時候對於自己對於一切以及更絕望甚至要妥協的她來說。似乎是兩個世界。

他想。或許就是那個時候她回頭柔柔的微笑讓他怦然心動，然後無可自拔，徹底沈淪為凡人。這份感情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對他來說是很危險的，可是愛情大約就是讓人最可怕的蠱毒，一旦沾上便再也戒不掉。

他是天使，是神的使者，是最靠近神的存在。她是那麽純潔的女孩，即使與惡魔簽訂了契約，靈魂也依然澄澈，沒有被汙染。所以他們在一起，並不是不可饒恕的，不是嗎？他心裏這樣安慰自己，於是放縱了自己的情絲，任它瘋狂的成長，很快遮天蓋日。

愛而不得，大約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痛苦了。

所以他無法接受她居然會選擇留在惡魔的身邊，而不是跟他走。他們才應該是最般配的，上帝早出這樣的、純潔的孩子，難道不應該是給天使的麽？可是她卻選擇了與這世間最汙穢最黑暗最墮落的惡魔，就好像一張白紙丟入了汙水裏面。

這樣的結局，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既然得不到，那麽便只能毀去，而不是看著她被汙染，面目全非。他並不是在傷害她，而是在拯救她。抱著這樣的想法，於是他的鋒利的劍刃刺進了她的胸膛，染紅了他和她的視野。

她從來不曾怨恨過這個世界，怨恨過任何人，包括把她出賣給惡魔的母親。這個世界，沒有感情是理所應當的。“她給了我生命，讓我來到這個世界，現在把我賣給惡魔，不過是收回去她付出的而已，是很公平的事情。”如果說其他人生來幾乎都可以得到來自父母親人的愛，那麽她並不覺得自己被遺棄就是不公平，因為來自伊藤夫婦和伊藤玉蓉的親情，足以彌補任何遺憾和缺失。

她那麽理智的去計較自己得到的，因此可以做到不怨恨任何人。

可是只有她和塞巴斯欽知道，那是因為她不願意去怨恨還有著那些關心她的人的世界，所以她把所有的恨，都灌註在了惡魔的身上。與其是說是塞巴斯欽傷害她，禁錮她讓她心懷恨意，不如說是他給了她一個宣洩恨意的缺口。

他獨自承擔了她對自己的一切悲劇的恨，只為了讓她不去恨其他人，不會怨天尤人。

他的潛臺詞，朵拉自然聽懂了。她臉色一白，再也無法偽裝自己的鎮定下面搖搖欲墜的忐忑不安。囁嚅了許久，她明白她和安其羅之間已經有一條縫隙，一個隔閡。

他們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這個隔閡，即使是朵拉，也明白他們再也回不去曾經那樣親密無間的日子了。就算是現在，她選擇回去，她和安其羅之間也會存在猜疑和矛盾了。

她必須要選擇了，回去安其羅身邊，表面上似乎是可以回到她已經過了十五年的平淡生活。或者繼續跟著塞巴斯欽，那就會和安其羅決裂，因為身為天使的安其羅絕對不會接受他養大的孩子和惡魔在一起。而，塞巴斯欽會到這裏來找她，只是因為她身上一定和多蘿西婭有什麽聯系。她或許永遠都不會有機會，和她喜歡的人在一起，即使多蘿西婭永遠找不回來。

可是，至少她和多蘿西婭長的一木一煙花，她就有機會。哪怕最後完全失去自我，就讓她被他完全變成另一個人，只要可以在喜歡的人身邊，或許，她也願意。

她抱歉的看著安其羅，眼神卻逐漸堅定，她已經下定了決心。雖然很難過，很內疚，但是愛情是自私的，她做不到威廉那樣的只要在後面默默守護就夠了的偉大和無私。她喜歡一個人，所以想要和他在一起。

“對不起，安其羅。”她眼睛紅紅的，卻不願意再欺騙，只能說實話，“真的對不起，安其羅。可是我喜歡藍斯老師，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我知道老師只喜歡多蘿西婭小姐，可是我還是很喜歡他。安其羅，這樣的我，如果繼續留在你的身邊，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我自己。所以，我不能回去了。”

被隱藏的戾氣一下子全部都都爆發出來，安其羅紫色的眼眸一瞬間充血，紫紅色的妖異眸子看上去形容可怖。英俊的容貌，卻不讓人覺得可怕，而是另一種恐怖中的美感。

只是這個時候，沒有人有心情去關註。朵拉睜大眼睛看著他，似乎是第一次認識這個照顧了自己十六年的天使。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從來都是正面形象的天使，居然也會這麽可怕。

塞巴斯欽卻並沒有覺得意外，只是皺了皺眉，他伸手把朵拉拉到身後，冷靜的看著已經暴走的天使。過了一會兒，突然露出微笑，“第二次看見你這個樣子呢，天使。第一次，你把你手上的天使之劍刺進了朵拉的身體。現在，又打算做點什麽，刺進這個朵拉的身體裏面，再染上她的鮮血嗎？”

停了一下，他繼續說，“你嘗過她們的鮮血嗎？這一個我沒有嘗過，但是朵拉的血液的確很美味，比人類的靈魂還要美味。”說到這裏的時候，他仰起頭吮吸了一下自己的指尖，露出沈醉的表情。

即使這個場合真的很不適合，朵拉還是忍不住一滴冷汗流了下來，並且覺得恐怖。她沈默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老師，你不是惡魔嗎，為什麽會吸血？”即使心裏忐忑不安，那顆心臟幾乎要跳出來。

“朵拉.奈寶尼爾，我是惡魔，你不也喜歡嗎？”他笑得殘忍，因為太深愛，所以他迷戀上她的一切。所以，也看不見其他任何人，無論那是怎樣的深情厚誼。

無愛的人，才是無敵的人，曾經的多蘿西婭是，現在的塞巴斯欽也是。

朵拉身體顫抖一下，幾乎站不穩，越來越白的臉色看上去隨時會倒下去再也起不來。可是她卻堅韌，靠在一堆石頭山丘上，定定地看著塞巴斯欽，眼神越來越堅定。她露出一抹微笑來，與那個人一模一樣的臉上，嘴角微微上翹出一個清純又嫵媚的弧度，清澈的眼眸裏面堅韌的目光。失水的百合花唇依然甜美，放在外面正常的人類世界，足以讓萬千人類失色。

“老師，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放棄的。”她說，十六歲的女孩子，堅定地似乎可以拯救整個世界。

“哈哈，朵拉，你這麽愛他，你的母親會如何呢？”安其羅笑容猙獰，“希望你平凡的做一個人類，好好生活，是你母親的願望。現在，你選擇了一個惡魔，那麽當初想要的又怎麽面對呢？”

“她和朵拉究竟有什麽關系？”塞巴斯欽沒有看朵拉面上為難愧疚的表情，直接而犀利的問出來，“她的母親究竟是誰，或者說她的父親是什麽，惡魔，還是天使？”

一直強調她要作為一個普通人類生活，如果本身是人類，就不需要這些。她的出生等一直是個迷，她的父母必然背後都是有什麽秘密，只有天使知道的秘密。他很早就發現了這個蹊蹺，卻沒有問出來。

人類，與非人類不會有後代，其實並不是絕對的。某些機緣巧合之下，人類與非人類也會有後代產生。只是，妊娠過程中，血脈不普通的孩童所需要的營養和發育需要的能量，對母體來說，是非常艱難的負擔。尤其是如果母體是人類的時候，沒有人類的母親存活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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