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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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不二和往常一樣步入郁郁蔥蔥的花圃，卻突然覺得周遭景況有點兒不對勁。他不動聲色地蹲下，一邊假裝給面前的盆栽松土，一邊思索那點不對勁到底出自何處——
他正身處霍斯提利星，一顆看起來與其他星球並無太大差異、實際上卻是敵對派系核心的地方。這顆星球的農耕文明極其發達，但工業化進展緩慢。
和其他聯邦高層一樣，不二有理由相信，敵人們選擇這裏作為老本營就是因為它擁有極具欺騙性的外表：平和無害的地表之下，無數的槍炮和陰謀正被源源不絕地制造出來；更何況，這裏與星域其他地方的貿易往來很少，外人出現會異常明顯。
正因為以上原因，聯邦之前派來的探子都被除掉了。然而獲取敵人動向的第一手情報極其重要，不二便推掉手上的正面軍事行動，自告奮勇地接下了這個有去無回的危險任務。憑借一張無往不利的笑臉和聰敏過人的頭腦，他借著經營花店的由頭留了下來，成為聯邦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駐紮在敵人心臟部位的情報源。
這是個十分重要、同時風險也非常大的位置，若不是不二處處小心，這會兒恐怕已經死了不下三十遍。所以，就算那種不對勁的感受異常微小，他也必須找出來。
花盆沒少……工具也沒被動過……
不二仔細觀察著四周，沒立刻發現什麽問題。但他愈發警惕了：要麽這是他的錯覺，要麽就是來人的隱藏水平也很高。天才的直覺可從沒出錯過……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一盆剛剛打苞的仙人掌上，對著上面一個昨天還沒有的豁口瞇起了眼睛。
雖然有所察覺，但不二還是用正常速度打理好花花草草，起身回到屋子裏。剛關上門，他就輕手輕腳地上了兩道鎖，順手從玄關立櫃的隱藏格裏摸出一把射線槍。目前情況不太像敵人發現了他，可他也沒聽說聯邦要派增援，最大的可能是敵非友……
仔細檢查一圈下來，結果卻令人大跌眼鏡——
所謂的“是敵非友”竟然貓在他的廚房裏狼吞虎咽，被人用槍指著也沒停下動作。
不二難得瞪著不速之客看。也不怪他驚訝，因為那人還是個半大少年，手無寸鐵的那種。“你怎麽進來的？”他用通用語謹慎地問。
“門開著啊！”少年理直氣壯地回答，在咀嚼的間隔中從裝著面包的紙包裝袋上瞅了不二一眼，眼睛裏竟然寫滿了“你幹什麽要明知故問”。
這眼神……
不二莫名地覺得有點熟悉，但隨即就被更多的無語掩蓋了。門開著是一回事，能瞞過他溜進門就是另一回事了；還有，對方的通用語聽不出任何口音，他早該有所預料……“你是誰？”他又問，手指依舊放在扳機上。
對著黑洞洞的槍口，少年滿不在乎，又從冰箱裏拿出蘋果啃了起來。“既然是你的話，”在清脆的哢擦聲中，他微微偏頭，像是估量又像是歡欣，“叫我‘精市’就可以了。”
什麽跟什麽……
要不是不二教養良好，這會兒就該滿頭蹦青筋了。這個自來熟到不客氣的少年到底是打哪兒來的？他更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對方的穿著，又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最近的貿易時間，以及從星際市場到這裏的路程。
“你坐最近一班商船來的？”他冷不丁問，但語氣裏根本沒有疑問，“藏在貨櫃裏？”
少年的眼睛亮了亮。他站直身體，不二才發現對方的年紀比自己之前預料的可能要再大一點，應該有十五六了。“他們都管你叫天才，看來是真的。”他說，不無讚賞。
但被讚賞的對象一點也沒高興的意思，反而蹙著眉。知道他是誰，顯然是聯邦的人，而且地位不低；問題在於，就算聯邦要往他這增派人手，也不可能派個未成年。“趕緊吃，”他利落地收起武器，“吃完我送你回去。”
剛剛還鎮定自若的人立刻跳了起來。“我才不！我好不容易溜……”
話剛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失言，急忙停住。但不二已經聽見了，對著他高高揚起一邊眉毛。“這麽大人了，還搞離家出走這套？”
自稱精市的少年臉一紅，但分毫不讓。“那是我自己的事！”他又想了想，突然露出一個堪稱狡黠的微笑：“而且你沒法把我送回去。”
“你……”正在紮槍套的不二聞言一怔。
論單兵作戰能力，他當然很強，不然他也不會自己申請跑到這鬼地方來；但能一路瞞過重重檢查和關卡、甚至逃過他的眼角餘光溜進他自己的屋子，少年顯然也不是等閑貨色。他相信自己用強硬手段的話能成功；但如果對方不配合，他確實很難在不引起敵人註意的情況下完成這件事。
“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想到這裏，不二簡直要咬牙切齒了。
“我當然是來幫你的呀！”少年展顏一笑，燦爛得令不二想打他。
**
雖然第一次見面稱不上愉快，但不二還是勉強收留了少年。這一方面是因為他沒有更好的選擇，另一方面則是，當不二發現對方的性格有點像年輕的自己之後，他就生出了更多的容忍，繼而發現房子裏多個人也不全是累贅。
譬如說，少年完全配合他的要求，從不在顧客或者其他人面前露面；譬如說，當他執行秘密任務回來後，桌上總有熱飯熱菜在等他；譬如說，在推演敵人所用的密鑰時，少年還能幫他找出無意遺漏的算子……
“你知道得太多了。”不二從被推到自己跟前的紙張上擡起頭，嚴肅地說。如果說前兩樣不少人能做到的話，第三項絕不是。這再次證明了一點，就是少年的身份在聯邦中舉足輕重，以至於他能夠接觸到這種級別的機密。
“是嗎？”少年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他笑起來很好看，春風化雨般溫柔，但兩人都對其中有幾分真意心知肚明。“我倒是覺得，”他用目光示意不二案頭薄薄一疊紙，“在這個年代只用紙筆算密鑰的人更可怕點。”
不二揉了揉發酸的眼眶，放下筆，往後靠去。“這個星球上的每臺電子設備都會被追蹤，”他言簡意賅地解釋，“對潛伏不利。”
用後即焚確實是個更好的毀屍滅跡的辦法，但重點在於，世界上還有誰的腦子可以好到當電腦用？
少年輕哼一聲。看不二一時半會兒沒有繼續推算的意思，他便轉向另外的話題：“我聽說你原本即將成為聯邦最年輕的元帥。”
不二閉目養神，聞言糾正：“之一。”
少年沒有搭理這個補充，自顧自繼續：“你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卻選了一份要命的活兒幹……”說著，他搖搖頭，“不少人覺得你瘋了。”
不二仍舊閉著眼睛。“我猜不包括你。”語氣相當平靜。
少年正在等他的回答，聽到後微微一笑。“沒錯，但是我非常想要弄清楚。以你的能力，想要在戰場上大勝他們輕而易舉，可你沒有。”他突然又換了個語氣，“你肯定知道，如果你死在這裏，沒有人會發現；而就算你最後能從這裏全身而退，人們也不會知道你的功績？”
這個問題堪稱尖銳，然而被問的人沒有任何反應，沈默像窗外的月光一樣無聲流淌在兩人之間。
“你覺得我是想要榮耀、想要勝利嗎？”不二的聲音突兀打破了一室靜寂。
少年從近年連綿不斷的戰爭回憶中回神，“不然呢？”
不二就在這種匪夷所思的註視下搖了搖頭。“我真正想要的是——”他睜開眼，冰藍的光既堅定又清晰，“和平。”
少年微微張嘴，結結實實地楞在那裏。
**
綜合考慮年紀、身手以及接人處事的態度，不二現在大致能弄清為什麽他第一眼覺得不速之客有點熟悉了。
如果他沒弄錯，這個自稱精市的少年就是立海王國——聯邦成員國之一——的唯一繼承人，幸村精市。據說他一生下來就身體不好，立海王室生怕出事，至今未對外公開他的名字和容貌。不二曾看過一段保密的歷史影像資料，裏頭的幸村約莫六七歲，雖然穿著病號服，但眼睛裏的光與現在如出一轍。
如此一來，之前的疑問都能迎刃而解。王室成員知道一些聯邦高層才知道的信息是很正常的；另外，誰都知道立海信奉勝利就是一切，完美印證了對方聽到不二回答時的驚訝。
唯一的問題是，身體不好？
不二悄摸摸地觀察了幸村好幾個恒星日。提著兩大桶水健步如飛，閉著眼睛都能避開走廊的紅外線報警器，晚上只睡三個鐘頭第二天打槍依舊生龍活虎……
幸村身體不好？
莫不是立海王室想出來的幌子吧？為了在私底下培養一個強有力的王儲？
幸村看起來也不怎麽刻意隱藏自己的特質。但既然對方不主動說明，不二樂得裝不知道——王室禮儀麻煩得要死，而原本就很緊張的工作會變得更危險。在傳遞兵力調配信息的同時，他已經成功破解了敵人地下操控中心的外部屏障，只差最後一道防火墻；只要拿到敵方移動動力源的情報，就能針對其中弱點進行攻擊，使敵人全線癱瘓、聯邦不戰而勝。
唯一的問題是，移動動力源是敵方關註的重中之重，有關它的信息被竊肯定會被立時發現；一拿到手他就得立刻逃走，那時的情況會變得從未有過的兇險。
幸村對不二再次要求他離開的話不以為然。“我以為你早就放棄了這種無用的舉動呢。”
不二看著他優哉游哉地照顧植物，感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無奈。幸村跑出來這麽久，星際上卻沒有一點消息……難道他也是這麽糊弄立海王室保密的？還是立海王室已經找他找得快發瘋、只是不敢公開？
“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最後不二盡量委婉地說。
幸村擡起頭，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應該是想說，你自己也可能不安全吧？”
兩人目光相遇，不二心裏咯噔一跳——幸村太聰明了，瞞不過他。“是，”他只能嘆著氣承認，“你先回去的話，我還能安心點……我會盡量給你找個舒服點的貨櫃。”
幸村對不二想要讓他原路返回的提議不予置評。他往褲兜裏掏了掏，摸出串奇形怪狀的玩意兒，故意在兩人之間來回晃蕩。“我以為你要坐他們的飛船離開，已經把啟動器搞來了。”
“你怎麽知……”不二大吃一驚，盯著那串有覆雜紋路的金屬片，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你什麽時候……”
這才是幸村預料中的反應。“我說過我是來幫你的。”他滿意地說。
**
他們果然被發現了。
兩人剛剛踏出核心控制室，警報就從四面八方尖銳地響了起來。當他們沿著預定路線沖進飛船時，已經有一大幫士兵湧上了停機坪。子彈紛紛打在閉合的艙門上，火花四濺。
“這樣我們會被追上的，”不二撲到駕駛位，一邊拉下操縱桿一邊觀察周圍情形，“雖然這種小型飛船速度最快，但他們人太多了，而且大氣層外還有一層屏障要突破！”
“不，只要我們再快點！”耳機裏傳來幸村略有急促的否定。
地表屏障已經開出了足夠的空隙，兩架小型飛船先後起飛。在它們之後，是地平線上烏壓壓的艦船大軍，頗有遮天蔽日之勢。
雖然額上已經見汗，但這並不影響不二在心裏把逃生路徑算了一遍又一遍。幸村是對的，一個人沒法在拿到東西之後全身而退；他也是對的，他們兩人不可能同時逃脫敵軍追捕。最佳方案則是……
“加速，精市。”在耳邊隆隆的炮火聲中，不二清楚地說。
“已經是最快了！”對面飛快地回覆，在不二左前方的視野裏漂亮地一轉身，又躲過了三枚熱追蹤彈頭，“再快就要撞上去了——前面那藍光就是你剛說的屏障吧？”
不二搖了半圈操縱桿，讓自己的位置變到對方的下方。“沒錯，”奇異的是，越到最後關頭他就越冷靜，連汗也不冒了，“我倒數三下，到零你就穿過去——三、二、一——”
“什麽叫‘到零我就穿過去’？等等，你怎麽減速了？”飛船通訊已經受到瞄準的電磁彈幹擾，幸村的聲音變得淩亂失真，不二分不清裏頭是氣急敗壞還是別的什麽，“不二，你在做……”
“零。”
後頭的飛船被擊中，隨即爆炸。強大的能量波震碎了臨近的力場屏障，另一艘飛船被順勢推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宇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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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以上原因，聯邦之前派來的探子都被除掉了。然而獲取敵人動向的第一手情報極其重要，不二便推掉手上的正面軍事行動，自告奮勇地接下了這個有去無回的危險任務。憑借一張無往不利的笑臉和聰敏過人的頭腦，他借著經營花店的由頭留了下來，成為聯邦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駐紮在敵人心臟部位的情報源。
這是個十分重要、同時風險也非常大的位置，若不是不二處處小心，這會兒恐怕已經死了不下三十遍。所以，就算那種不對勁的感受異常微小，他也必須找出來。
花盆沒少……工具也沒被動過……
不二仔細觀察著四周，沒立刻發現什麽問題。但他愈發警惕了：要麽這是他的錯覺，要麽就是來人的隱藏水平也很高。天才的直覺可從沒出錯過……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一盆剛剛打苞的仙人掌上，對著上面一個昨天還沒有的豁口瞇起了眼睛。
雖然有所察覺，但不二還是用正常速度打理好花花草草，起身回到屋子裏。剛關上門，他就輕手輕腳地上了兩道鎖，順手從玄關立櫃的隱藏格裏摸出一把射線槍。目前情況不太像敵人發現了他，可他也沒聽說聯邦要派增援，最大的可能是敵非友……
仔細檢查一圈下來，結果卻令人大跌眼鏡——
所謂的“是敵非友”竟然貓在他的廚房裏狼吞虎咽，被人用槍指著也沒停下動作。
不二難得瞪著不速之客看。也不怪他驚訝，因為那人還是個半大少年，手無寸鐵的那種。“你怎麽進來的？”他用通用語謹慎地問。
“門開著啊！”少年理直氣壯地回答，在咀嚼的間隔中從裝著面包的紙包裝袋上瞅了不二一眼，眼睛裏竟然寫滿了“你幹什麽要明知故問”。
這眼神……
不二莫名地覺得有點熟悉，但隨即就被更多的無語掩蓋了。門開著是一回事，能瞞過他溜進門就是另一回事了；還有，對方的通用語聽不出任何口音，他早該有所預料……“你是誰？”他又問，手指依舊放在扳機上。
對著黑洞洞的槍口，少年滿不在乎，又從冰箱裏拿出蘋果啃了起來。“既然是你的話，”在清脆的哢擦聲中，他微微偏頭，像是估量又像是歡欣，“叫我‘精市’就可以了。”
什麽跟什麽……
要不是不二教養良好，這會兒就該滿頭蹦青筋了。這個自來熟到不客氣的少年到底是打哪兒來的？他更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對方的穿著，又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最近的貿易時間，以及從星際市場到這裏的路程。
“你坐最近一班商船來的？”他冷不丁問，但語氣裏根本沒有疑問，“藏在貨櫃裏？”
少年的眼睛亮了亮。他站直身體，不二才發現對方的年紀比自己之前預料的可能要再大一點，應該有十五六了。“他們都管你叫天才，看來是真的。”他說，不無讚賞。
但被讚賞的對象一點也沒高興的意思，反而蹙著眉。知道他是誰，顯然是聯邦的人，而且地位不低；問題在於，就算聯邦要往他這增派人手，也不可能派個未成年。“趕緊吃，”他利落地收起武器，“吃完我送你回去。”
剛剛還鎮定自若的人立刻跳了起來。“我才不！我好不容易溜……”
話剛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失言，急忙停住。但不二已經聽見了，對著他高高揚起一邊眉毛。“這麽大人了，還搞離家出走這套？”
自稱精市的少年臉一紅，但分毫不讓。“那是我自己的事！”他又想了想，突然露出一個堪稱狡黠的微笑：“而且你沒法把我送回去。”
“你……”正在紮槍套的不二聞言一怔。
論單兵作戰能力，他當然很強，不然他也不會自己申請跑到這鬼地方來；但能一路瞞過重重檢查和關卡、甚至逃過他的眼角餘光溜進他自己的屋子，少年顯然也不是等閑貨色。他相信自己用強硬手段的話能成功；但如果對方不配合，他確實很難在不引起敵人註意的情況下完成這件事。
“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想到這裏，不二簡直要咬牙切齒了。
“我當然是來幫你的呀！”少年展顏一笑，燦爛得令不二想打他。
**
雖然第一次見面稱不上愉快，但不二還是勉強收留了少年。這一方面是因為他沒有更好的選擇，另一方面則是，當不二發現對方的性格有點像年輕的自己之後，他就生出了更多的容忍，繼而發現房子裏多個人也不全是累贅。
譬如說，少年完全配合他的要求，從不在顧客或者其他人面前露面；譬如說，當他執行秘密任務回來後，桌上總有熱飯熱菜在等他；譬如說，在推演敵人所用的密鑰時，少年還能幫他找出無意遺漏的算子……
“你知道得太多了。”不二從被推到自己跟前的紙張上擡起頭，嚴肅地說。如果說前兩樣不少人能做到的話，第三項絕不是。這再次證明了一點，就是少年的身份在聯邦中舉足輕重，以至於他能夠接觸到這種級別的機密。
“是嗎？”少年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他笑起來很好看，春風化雨般溫柔，但兩人都對其中有幾分真意心知肚明。“我倒是覺得，”他用目光示意不二案頭薄薄一疊紙，“在這個年代只用紙筆算密鑰的人更可怕點。”
不二揉了揉發酸的眼眶，放下筆，往後靠去。“這個星球上的每臺電子設備都會被追蹤，”他言簡意賅地解釋，“對潛伏不利。”
用後即焚確實是個更好的毀屍滅跡的辦法，但重點在於，世界上還有誰的腦子可以好到當電腦用？
少年輕哼一聲。看不二一時半會兒沒有繼續推算的意思，他便轉向另外的話題：“我聽說你原本即將成為聯邦最年輕的元帥。”
不二閉目養神，聞言糾正：“之一。”
少年沒有搭理這個補充，自顧自繼續：“你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卻選了一份要命的活兒幹……”說著，他搖搖頭，“不少人覺得你瘋了。”
不二仍舊閉著眼睛。“我猜不包括你。”語氣相當平靜。
少年正在等他的回答，聽到後微微一笑。“沒錯，但是我非常想要弄清楚。以你的能力，想要在戰場上大勝他們輕而易舉，可你沒有。”他突然又換了個語氣，“你肯定知道，如果你死在這裏，沒有人會發現；而就算你最後能從這裏全身而退，人們也不會知道你的功績？”
這個問題堪稱尖銳，然而被問的人沒有任何反應，沈默像窗外的月光一樣無聲流淌在兩人之間。
“你覺得我是想要榮耀、想要勝利嗎？”不二的聲音突兀打破了一室靜寂。
少年從近年連綿不斷的戰爭回憶中回神，“不然呢？”
不二就在這種匪夷所思的註視下搖了搖頭。“我真正想要的是——”他睜開眼，冰藍的光既堅定又清晰，“和平。”
少年微微張嘴，結結實實地楞在那裏。
**
綜合考慮年紀、身手以及接人處事的態度，不二現在大致能弄清為什麽他第一眼覺得不速之客有點熟悉了。
如果他沒弄錯，這個自稱精市的少年就是立海王國——聯邦成員國之一——的唯一繼承人，幸村精市。據說他一生下來就身體不好，立海王室生怕出事，至今未對外公開他的名字和容貌。不二曾看過一段保密的歷史影像資料，裏頭的幸村約莫六七歲，雖然穿著病號服，但眼睛裏的光與現在如出一轍。
如此一來，之前的疑問都能迎刃而解。王室成員知道一些聯邦高層才知道的信息是很正常的；另外，誰都知道立海信奉勝利就是一切，完美印證了對方聽到不二回答時的驚訝。
唯一的問題是，身體不好？
不二悄摸摸地觀察了幸村好幾個恒星日。提著兩大桶水健步如飛，閉著眼睛都能避開走廊的紅外線報警器，晚上只睡三個鐘頭第二天打槍依舊生龍活虎……
幸村身體不好？
莫不是立海王室想出來的幌子吧？為了在私底下培養一個強有力的王儲？
幸村看起來也不怎麽刻意隱藏自己的特質。但既然對方不主動說明，不二樂得裝不知道——王室禮儀麻煩得要死，而原本就很緊張的工作會變得更危險。在傳遞兵力調配信息的同時，他已經成功破解了敵人地下操控中心的外部屏障，只差最後一道防火墻；只要拿到敵方移動動力源的情報，就能針對其中弱點進行攻擊，使敵人全線癱瘓、聯邦不戰而勝。
唯一的問題是，移動動力源是敵方關註的重中之重，有關它的信息被竊肯定會被立時發現；一拿到手他就得立刻逃走，那時的情況會變得從未有過的兇險。
幸村對不二再次要求他離開的話不以為然。“我以為你早就放棄了這種無用的舉動呢。”
不二看著他優哉游哉地照顧植物，感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無奈。幸村跑出來這麽久，星際上卻沒有一點消息……難道他也是這麽糊弄立海王室保密的？還是立海王室已經找他找得快發瘋、只是不敢公開？
“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最後不二盡量委婉地說。
幸村擡起頭，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應該是想說，你自己也可能不安全吧？”
兩人目光相遇，不二心裏咯噔一跳——幸村太聰明了，瞞不過他。“是，”他只能嘆著氣承認，“你先回去的話，我還能安心點……我會盡量給你找個舒服點的貨櫃。”
幸村對不二想要讓他原路返回的提議不予置評。他往褲兜裏掏了掏，摸出串奇形怪狀的玩意兒，故意在兩人之間來回晃蕩。“我以為你要坐他們的飛船離開，已經把啟動器搞來了。”
“你怎麽知……”不二大吃一驚，盯著那串有覆雜紋路的金屬片，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你什麽時候……”
這才是幸村預料中的反應。“我說過我是來幫你的。”他滿意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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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果然被發現了。
兩人剛剛踏出核心控制室，警報就從四面八方尖銳地響了起來。當他們沿著預定路線沖進飛船時，已經有一大幫士兵湧上了停機坪。子彈紛紛打在閉合的艙門上，火花四濺。
“這樣我們會被追上的，”不二撲到駕駛位，一邊拉下操縱桿一邊觀察周圍情形，“雖然這種小型飛船速度最快，但他們人太多了，而且大氣層外還有一層屏障要突破！”
“不，只要我們再快點！”耳機裏傳來幸村略有急促的否定。
地表屏障已經開出了足夠的空隙，兩架小型飛船先後起飛。在它們之後，是地平線上烏壓壓的艦船大軍，頗有遮天蔽日之勢。
雖然額上已經見汗，但這並不影響不二在心裏把逃生路徑算了一遍又一遍。幸村是對的，一個人沒法在拿到東西之後全身而退；他也是對的，他們兩人不可能同時逃脫敵軍追捕。最佳方案則是……
“加速，精市。”在耳邊隆隆的炮火聲中，不二清楚地說。
“已經是最快了！”對面飛快地回覆，在不二左前方的視野裏漂亮地一轉身，又躲過了三枚熱追蹤彈頭，“再快就要撞上去了——前面那藍光就是你剛說的屏障吧？”
不二搖了半圈操縱桿，讓自己的位置變到對方的下方。“沒錯，”奇異的是，越到最後關頭他就越冷靜，連汗也不冒了，“我倒數三下，到零你就穿過去——三、二、一——”
“什麽叫‘到零我就穿過去’？等等，你怎麽減速了？”飛船通訊已經受到瞄準的電磁彈幹擾，幸村的聲音變得淩亂失真，不二分不清裏頭是氣急敗壞還是別的什麽，“不二，你在做……”
“零。”
後頭的飛船被擊中，隨即爆炸。強大的能量波震碎了臨近的力場屏障，另一艘飛船被順勢推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宇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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