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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有情人變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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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一個多月後,他去圖書館查閱關於春秋時期文化發展的資料時,偶遇雲暮。

他面色平淡坐在靠窗的位子看書,側臉俊美如斯,時不時動手,記記筆記。秦中正抱著一大摞書到處找位置,累的一頭熱汗。霎時看見雲暮,心裏猛地撞了一下。

下意識就要上前喊哥們兒,突然想起月前的事,又他媽覺得尷尬不已。甩著頭暗叫一聲臥草就要走,雲暮卻突然擡頭了,好像準備再找書。

正跟秦中對上眼。

秦中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麽表情,對方就已經把目光撤開了,面無表情,好像不認識一樣。

也對,秦中歪著頭想了一下。都發生這種事情了,雙方心裏都有隔閡,不處就不處唄,什麽地方不能找到朋友?

不強求。

反正這事也不賴他,畢竟雲暮主動引誘。

他就把心這麽一放寬,無憂無慮地繼續投身於學業之中。

等他終於痺補缺漏有所廣益、學業不再那麽緊緊巴巴甚至頗為賞心悅目的時候,已經是大四上學年末。他很快就要步入社會,成為建設社會主義事業的一顆螺絲釘。

他也是在一群學中文哲學歷史如斯難以產出資本的社會學科的屌絲們的抱怨中得知,管理院的蠻多同袍已經簽約各大國企外企,前途一片光明。

雲暮就是學金管,他自然而然想到他。

於是也自然而然想到在圖書館的那個下午,他坐在窗邊,投向他的目光陌生又寂靜,好像有很多話想說,也好像一句話也說不出。

秦中,這個偉大的世紀直男,終於在這一刻,感到心底升起了一種奇異的鈍痛,折騰得他方寸大亂。

他心裏了然,一切不言而喻。

他對雲暮有想法,早在那件酒後亂性的事情之前。大概在是在大二上學年,他過生日,拉著雲暮去吃飯,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好。喝高了之後跟一群哥們兒胡鬧,真心話大冒險,有個能整事的老王八蛋——就是張簡榕,說:“秦中歲雲暮,大雪滿皇洲。”他是四川人,這句前半句話他們家鄉念出來跟“秦中睡雲暮”一模一樣。所以不管咋地,你倆命裏有時終須有,輸了就親一個吧。

秦中當著張簡榕女朋友許夢婷的面沒給他臉色,在KTV裏搖骰子,真輸了。一群人起哄願賭服輸要親快親,別輸人。

秦中見雲暮喝的也是醉醺醺的,面色潤紅,唇胭如霞,觀之可親。他一喝酒看誰都漂亮,以前抱著老雪也啃過兩口,只不過被打的很慘罷了。

雲暮說不行你們罰他管我什麽事?但起哄一大,誰也壓不住了,秦中說:“小美人,親一個,爺請你吃頓好的。”說著就撲過去,在沙發裏壓著他。他想著雲暮肯定不幹,想象征性地挨一下臉就成。

結果雲暮懵了似的楞是沒推,他挨著唇便貼上去,聞見一絲幽若的男香。胡亂蹭了蹭他柔軟的唇瓣,回身振袖:“得了吧?”

面上雖然很無所謂,心裏居然滿縈著那絲男香。勾魂蝕骨。

但他旖旎的春意很快被打斷了,因為張簡榕的女友當場變臉,給了秦中一個大耳巴子,尖叫著怒斥他占雲暮便宜。

這個女人喜歡雲暮。

所以看不得自己的白月光受一丁點羞辱,她也為了接近他一點兒,願意做了別人的白月光,又生生破滅給人看。

誰知道張簡榕這個缺心眼的,早就懷疑許夢婷對他不專一、對雲暮有意思,故意把秦中當槍使來詐她——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吧。

秦中、張簡榕、雲暮,三個男的當場尷尬在原地,群人也尷尬無比。大家都跟玩兒似的,哪知道惹出這麽大亂子?最後是張簡榕拿出了他的男人魄力,擺擺手,提著許夢婷的包送她先走,讓她以後也別再來了。

無心插柳柳成蔭,恐同即深櫃,秦中在那個時候,就開始對雲暮有想法。又因為張簡榕一事的尷尬別扭,他當沒這個心思,有麽也是雲暮“風騷”“不像話”。

大多數人的心思都是這樣,擁有時不知珍惜,等到失去了,才曉得可貴。

在他還沒能清醒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只是在很多次夜晚的性幻想間餘,想到雲暮。想咂摸一下醉酒夜裏的滋味,卻什麽都想不起來。只能感嘆:酒入愁腸,化作春/藥。所以他才對雲暮,做了這種事情。

但是他已經不知不覺產生了變化,不是當初那個捧著香艷雜志與與室友共享流著三尺哈喇利子的屌絲男了。當他室友租片子多次進行“性啟蒙教育”時,他躺在床上想著秦王朝統一中原的現當代歷史意義,和雲暮握筆的指尖;當室友心情愉悅聊著外語系哪個妹子胸型最為飽滿好看時,他蹲在墻角思索魏晉南北朝民族大融合及封建化進程的加快,和雲暮那個漠然平靜的眼神;當室友不斷嘗試慫恿彼此在網絡上約炮撩妹時,他對著鏡子裏滿臉胡茬的自己,回憶近代民族工業發展歷程,和雲暮蒼白纖薄的雙唇。

他喜歡雲暮。

只是沒敢正視自己的問題。

中國幾千年浩浩湯湯的斷袖歷史文明,細說起來他也不是什麽異種。只是在宗法制和計劃生育政策影響下,他秦家三代單傳,血脈不能斷在自己手裏。

他覺得雲暮應該還喜歡他,但他也不能去承認這件事了。

大四下學年末,他搭乘末班車,修滿學分拿到學位。開始正視找工作這個問題,不出所料,社會學科的就業前景是渺茫的,他帶著一腔博覽古今看透人生的矯情和身在泥淖找不到工作的迷茫情緒——也為了更加透徹地思考這段感情。報名參加了支援貧困山區教育文化的支教活動,背上幾套換洗衣物,頭也不回到了那個比現代社會落後了幾十年的貧窮河谷。

小河谷在高原,氣候總體上沒有什麽大起大落,最熱的日子,也未必比他老家城市一個小三伏厲害。高原碧水藍天,低矮的草叢趴在地面,接連一片,拼成遼闊蒼茫的草原。覆著白雪的山峰點綴其間,仿佛繡在地毯上的繁花。

秦中,因為與藏族朋友,或多或少存在語言溝通上的差異,每日只在課堂上張口,十分清閑。閑的他很少再去想煩心事,有時候幻想在這片聖潔的格桑花裏洗滌自己且渣且彎的內心。某天去草原上吹吹風,興許遇見個藏族純潔的卓瑪,一對眼墮入愛河,從此直成一道閃光。

沒等來這一天,倒是他娘說:“再不回來我就死給你看。”

於是草草收拾了行李,風裏雨裏兼程回來。

如此支教,已整三年。

回家時他媽瞅著他,翻了個白眼:“別說你是我兒子,黑的像坨屎一樣。”

秦中讀書時候可是白凈好看的的小哥哥形象,即使是在熱天的操場地下日覆一日奔走,現在居然真的曬黑了,有點郁悶——一家三口人民教師,教師何苦為難教師?秦中懶得跟她爭,損了自己師表:“你去你也黑!”

他本身挺享受在小河谷的生活,雖然物質不太豐裕,但精神上得到了很大滿足。他思考的很多問題,突然都得到答案,也每日三省吾心,將以前高昂激憤酷霸狂拽的性子,磨的棱角平平,心思全揣肚子裏。

以前他有太多不好,夢想太豐滿現實太骨感,此事已下定了決心,放縱四海錘煉內心,再去其他地方支教,把自己的青春,貢獻給偉大的社會主義——當然這是他忽悠自己爹媽的話,並且很快受到了來自母上大人的瘋狂抨擊。

秦中父母一個英語教師一個數學教師,對著黑板,滿頭青絲被粉筆灰染成白雪。一個勾股定理“a b=c”說明△ABC是直角三角形講了幾十年,那是一種怎樣的無聊?一個定語從句從一年重覆十幾遍幾十年重覆幾百遍那是怎樣的慘痛?所以堅決不讓兒子再往火坑裏跳了。

秦中只能幽怨地盯著他們,慢慢嘆一口氣。

此時他敷衍性地會會蕭部長,本來只是想找一個更加貼近現實的理由來表示自己絕不適合都市職場。

倒是很不湊巧,能再遇見雲暮。

昔日的交情不必再提。秦中上大學的時候太年輕,不知社會險惡,不知錢權操位,不知雲暮這個二世祖要是想整他,分分鐘讓他質疑世間的真善美、愛與和諧、以及偉大的社會主義。

所以他現在正無比感慨地看著他走遠的背影,一邊跟蕭部長打哈哈,一邊心想雲暮現在的反應,恐怕是早忘了自己,不至於要報仇。

不知道還能不能記得,當初那張很多零的欠條,還有秦中許諾要賠給他的,七年青春。

他覺得自己已經不太適合在這個公司找工作了,但迫於他媽無比持久的嘮叨大法,他屈服了。

周三搭地鐵又穿過重重人海到達公司的奢靡大廈,像個螻蟻一樣仰視著現代人類智慧的產物。他腦子裏習慣性地飛速過濾了工業革命和資本主義世界市場的知識,吸了口氣,如履薄冰地進了大門去。

筆試考室布置在八樓,遍布半個樓層。他領了位次無頭蒼蠅似的亂躥了會兒,遙遙看見雲暮長身玉立西裝筆挺穿過隔壁碼字間過來,身邊跟著兩個精英打扮的女秘書。

耳朵邊一妹子開玩笑道:“我老公來了。”

秦中暗暗發笑,見雲暮停下來跟秘書說話,眉心皺著——三年不見,他當初在校園的青春和溫潤氣息消褪殆盡,舉手投足之間,更多駕輕就熟的從容和領導者的威嚴。

很好啊,秦中想了一下。

他倆現在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雲暮大概投身家族事業,終會在經濟領域成為一根棟梁;他秦中還將繼續自己的教書事業,也許一生籍籍無名。當初他們在臺球室一起打球,好像從來沒考慮過總有一天二人中間會有如此距離。

他嘆口氣,提著號牌轉身慢悠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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