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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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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涼夏瞧見朱掌櫃這副尊容不免有些疑惑,怎麽大半個月前還是一副膀大腰圓的模樣,現如今就潦倒如此了。荊涼夏突然想起剛出畫的那日,聽到韓諭他們三人在涼亭對話,朱掌櫃在京郊被綠林中人截殺,結果遇到了一眾官兵,撂下一車的畫就奪路而逃了。

難道朱掌櫃自那日被半路攔截之後,就一直如此窮困潦倒了?一個已過而立之人的壯年男人,竟然脫離了賣春宮圖的生計,就癱倒在京城小巷中活活地等死了?

荊涼夏不免對朱掌櫃產生了一絲厭惡,尤其看到他瘦骨嶙峋的模樣,眼睛卻依然賊亮有光。以前一身銅臭氣,現今一身酸臭氣,朱掌櫃也當真是活出了一番新境地了,難道少了賣春宮圖的勾當,就當真活不下去了嗎?

轉念又想,朱掌櫃平日裏對十二幅美人圖倒是真心不錯,不管他是因為什麽目的才帶著十二幅美人圖到處躲,但他每次挪地方的時候,十二幅美人圖都是放在最好的內閣或者暗室。

看到如此遭遇的朱掌櫃,荊涼夏不免產生了一番莫名的同情和憐憫。

朱掌櫃似乎是餓極了,“哼哼”了一會,連爬都爬不出來,便又被那一席破涼席給蓋了個嚴實。朱掌櫃再次掙紮著爬了出來,他用盡力氣揮開涼席,沙啞著聲音、兩眼死死盯住荊涼夏道:“吃的……”

荊涼夏見朱掌櫃可憐地乞求著,想起來今日早上被沈碧匙喊去上香之時,自己跑去廚房用油紙包了個白面饅頭,準備晌午充饑來著。現下已值黃昏,白面饅頭也冷透了,但是也足夠朱掌櫃解一時之饑了。荊涼夏匆忙從袖中掏出那個白面饅頭,將油紙一層層打開,遞到了朱掌櫃的面前。

朱掌櫃一見白溜圓滾的饅頭,兩個眼睛如同餓狼般發著光,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跪在地上用膝蓋當足,連滾帶爬地爬了過來,一把抓過那個饅頭,送進嘴裏,連咀嚼都免了,幾口就吃完了饅頭。待他吃完饅頭,

周圍幾個同樣身裹草席的人才聞到有一絲饅頭的餘香,可惜探出頭來之時,連饅頭的影子都沒瞧見,便都用乞求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荊涼夏。

荊涼夏有點後悔自己的舉動,話說自己怎麽也是個資本家的思想,她又不是慈善家,難道還要給他們一人來一個饅頭?

“姐姐,好人,你是好人,求求你,給我一個饅頭,爺爺要餓死了,爺爺病了……”先前那個瘦弱臟亂的孩子,眼睜睜地瞧著一個大饅頭在自己面前被吃幹殆盡,不由地流著眼淚撲了過來,一個勁地給荊涼夏磕頭,他單薄的身子只著一件極其不合身的布褂子,在二月底的冷風中瑟瑟發抖。

“我……我沒有饅頭了,我給你錢好不好?”荊涼夏看著小孩子連鼻涕都給凍住了,不免有些心疼,這京城中心,還有如此窮困潦倒的難民,也真是讓人膛目結舌了。

這話剛落,荊涼夏就後悔了,原本躺在地上不願起身的幾個難民,頓時一個個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從地上爬起來,接二連三地跪在荊涼夏面前。荊涼夏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幾個人,原以為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老者,可從破席裏鉆出來的竟然無一不是正值壯年的壯漢!

一個個有手有腳,只要肯做勞工,如何會在這臟亂的小巷中如螻蟻般茍且偷生,這些懈懶之人根本不值得一絲同情。

朱掌櫃見其餘人都一個個圍著荊涼夏,忽然鼓著眼睛,站起身來,用幹瘦的胳膊揮舞著,口中大喊著:“滾!走開!都滾!”那些人遭到朱掌櫃的莫名驅趕,慌忙地後退幾步,因為許久沒吃東西,他們體虛得幾乎站不起來,又一個個躺回了破席之中,只一雙精亮的眼睛眼巴巴地打量著面前如同女菩薩濟世的荊涼夏。

“你是畫仙……你是畫中女子……對不對?對不對?!”朱掌櫃將那些人趕走之後,轉過身瘋魔般地諂笑著,弓著身子,低聲問道,他賊溜溜的眼睛一如往昔般,閃著生意人的精明。

“你認錯人了。”荊涼夏皺著眉頭,後退一步,看見朱掌櫃這副模樣,著實讓人作惡。

“我不可能認錯!我帶著你們換了十餘個城池,你們是我爹花了大把銀子,賠了身家性命才換來的。我看你們的畫像看了那麽多年!怎麽可能認錯!”朱掌櫃激動地跪在地上,僵硬的面孔如同一張皺了的狗皮,硬生生掛在臉上。

“荊涼夏!你是第十二幅,對不對,你是臥榻圖,對不對?黃衫美人,背靠粉桃。我就知道你們會活過來,哈哈哈……”朱掌櫃沈著聲音,猙獰著面容,低低地吼著。

荊涼夏後怕地又後退幾步,待思索一番,荊涼夏上前揪住朱掌櫃破損的衣襟,低聲著問道:“十二幅圖,八幅進了京兆府,還有三幅呢?!”朱掌櫃看了一眼荊涼夏,低低笑了起來,荊涼夏見他半晌不說話,惱怒道:“你說不說?不說我殺了你!”

“哈哈……我帶著你們風風雨雨那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你要殺我,你就別想知道另外三幅去了何處!”朱掌櫃忽然低低地笑起來,他將荊涼夏的手慢慢從自己衣襟上挪開,精亮的小眼睛緊緊盯著荊涼夏。看著他這個樣子,荊涼夏恨不得直接給他一刀,就如上輩子,她挨了一刀那般幹脆利落。

“官兵來時,除了銀子你什麽都不敢帶走,將一車的畫留在那裏!如今十二美人圖現世,若是被人發現我們從畫中而出,必定掀起一番腥風血雨!”荊涼夏恨恨道。

“我還不是為了保命?若是被官府發現那一車都是春宮圖,我可能躲過那牢獄之災?逃走之後,過了兩天,我的錢袋也被人偷了,我可算是真的流落於世了……”朱掌櫃越說越低,直到聽不到他的聲音。須臾,他慢慢擡起頭來,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緊急抓住了荊涼夏的裙擺,將頭埋在荊涼夏的裙擺中,一聲高一聲低地說道:“畫仙,大仙,大神,你帶我走吧,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幹活掙錢,我再在這待下去,會餓死的!”

荊涼夏厭惡地一腳踢開朱掌櫃,冷冷道:“你有手有腳,又無妻小,不過就是養活自己一口,饒是這樣,你還做不到嗎?”

朱掌櫃一聽,心中大驚大急,他慌忙跪著上前幾步,重拾荊涼夏的裙擺,抽泣著道:“我試過,那些重活我一點都做不來。大仙,你是大仙,你定然能養我一世對吧?我可是帶著你們跑了二十多載,你們過得無憂無慮,不是在隔間就是在暗室,從來無人打擾。如今,你也應該報答我對不對?”

荊涼夏一聽朱掌櫃這番說詞,心中頓時不悅,十二幅畫而已,又不要供吃供喝,也不要添衣加襖,如何就承了他朱掌櫃的大恩大德了?

荊涼夏再一腳又想踢開朱掌櫃,誰知道朱掌櫃竟像個狗皮膏藥似的生生黏住了自己,拽著荊涼夏的裙擺死死不撒手。

那個瘦弱的小孩子睜圓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幕,手中攥著那個翠綠色的荷包,一臉茫然地看著荊涼夏和朱掌櫃的莫名舉動。

“告訴我另外三幅畫去了哪裏!”荊涼夏不再試圖擺脫朱掌櫃的糾纏。

“你若給我一個可以留宿的地方,我就告訴你。”朱掌櫃一聽,頓時整個凹陷的臉都容光煥發起來,他一把松開荊涼夏的裙擺,滿面期待。

荊涼夏思索著,忠叔年紀大了,操持著世子府西院裏大大小小的重活,難免有些顧不過來吧。若是自己帶回去一個幫工的,忠叔會不會同意呢。可見眼前朱掌櫃這副憊懶的模樣,估摸著也不大可能幫上什麽幫。但是為了另外三幅畫的下落,還是勉為其難先答應了他再說吧。

朱掌櫃見荊涼夏遲遲沒有給他答覆,剛剛燃起奢望的眼眸逐漸沒入陰霾,他有些躁動地扭著身子,站起身來,一把抓住荊涼夏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如果你不給我一個可以吃住的地方,我就毀了那三幅畫!我會毀掉她們的!”

荊涼夏見朱掌櫃突然發起瘋來似的劇烈晃著自己,嚇得驚叫一聲,一腳踢向朱掌櫃,誰知朱掌櫃雖然現在幹瘦如柴,但是一個饅頭下肚,倒也精神備足,他躲過荊涼夏一腳,兩眼爆瞪,大喊道:“我毀了她們!”

荊涼夏慌忙想要掙脫,卻奈何依然逃不出朱掌櫃的蠻力,正不知如何收場,只見剛才那個瘦弱的小孩子對準了朱掌櫃的襠處狠狠地給了一腳,朱掌櫃慘叫一聲,吃痛松手,扭曲著面容,整個人直挺挺地往後倒去,隨即他一屁股癱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

荊涼夏情急之下,也不管這個朱掌櫃是死是活了,她看了一眼這個瘦弱的孩子,解下自己的荷包飛快地塞進了小孩子手中:“帶你爺爺去看病!”

說罷,荊涼夏又拿過小孩子手中那個綠色荷包,將錢倒出來遞給小孩子,將空荷包塞進袖子便丟下還在嗷嗷怪叫的朱掌櫃,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小巷。待繞了幾條街,終於來到了繁鬧的街市,人聲鼎沸中,荊涼夏忽然覺得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

朱掌櫃雖然口中說那三幅畫在自己手中,可看那汙穢小巷中,根本不可能藏上如此大的畫卷啊,更何況是三幅!

荊涼夏躊躇了片刻,還是決定先回世子府再說吧,畢竟,韓諭是棵大樹,雖然這棵樹的樹幹不夠粗壯,但也足夠保她一時了。

荊涼夏加快步伐回了世子府,待到後門之時,守後門的洪世寧正用一臉哭喪的表情看著荊涼夏,本就蒼白的面容更顯突兀。

荊涼夏疑惑道:“怎麽了?張叔病了?”

洪世寧糾結了片刻,面色表情千變萬化一番,始終一個字沒吐出來。荊涼夏白了他一眼,側身便進了門,還未走幾步,只聽洪世寧突然開口大聲道:“荊姐姐快去給沈姐姐求求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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