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這樣……”

“小柊他是個堅強的孩子，一定能度過這個難關的，我們要相信他！”

“我早就說過這個手術很危險,不應該如此草率的。”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我們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救小柊！”

“和哉,你是小柊的主治醫生，你快說說呢？！”

……

周遭的嘈雜聲啜泣聲仿佛都存在於另一個空間,薰感覺整個世界靜得可怕，除了自己的心跳聲,她什麽都聽不見了，入眼所見,只有手術室外的一盞紅燈,其他盡是黑白……

手術是她提議的,醫生是她極力推薦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也就是說，柊的生命是斷送在了她的手裏！

這個認知猶如晴天霹靂,震得薰腳下踉蹌了幾步,全身的力氣仿佛一下子全都被抽走了……

就在薰快要跌倒之際，一雙強而有力的手從身後扶住了她，讓她落入了溫暖的臂彎。

薰緩緩回頭，在看到流川的剎那，原本死寂的眸光再次恢覆了光彩。

薰抓住流川的胳膊，略顯激動地說道，“楓，柊他……柊他……”

“我知道了，”流川打完比賽趕到醫院的時候，正巧聽到了和哉的那番話，流川回握住薰的手，用堅定的語氣告訴她，“我們要相信柊，他一定能挺過來的。”

流川的話猶如強心劑般給予了薰力量，薰點了點頭，既是告訴流川，也是告訴自己道，“對，柊一定會挺過來的！”

流川拉著薰走到了和哉面前，問道，“小舅，到底是怎麽回事？”

見兒子出現，千代強打起了精神，其他人也差不多都冷靜了下來。

和哉回憶了一下手術的情形，道，“開始的氣氛還都挺好的，可麻醉藥打下去之後，小柊的情況就開始惡化了，舒爾曼醫生當機立斷做了很多搶救措施，但小柊還是……”

“難道是麻醉藥過敏？！”澤人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大門打開了，柊躺在病床上被人推了出來，他緊閉著眼，臉色蒼白得不像有生命一般，薰的心裏不禁咯噔了一下，待看到那些輸液管後，薰才稍稍安了心，幸好……

見柊出來，其他人立馬都圍了上去，薰本也想過去，但她還有事必須得問清楚。

等舒爾曼醫生出了手術室，薰趕忙上前問道，“舒爾曼醫生，病人他沒事吧？”

舒爾曼摘下口罩，望向薰的目光中滿是無奈和歉意，“需要在重癥監護室觀察幾天，暫時不會有什麽問題，但病人應該不再適宜動手術了。”

“……是麻醉藥過敏嗎？”‘暫時’這兩個字刺痛了薰的心。

“有可能是麻醉藥過敏，也有可能是因為病人的心臟已經脆弱到無法承受手術帶來的負擔了。”身為醫生，舒爾曼對死亡並不感到陌生，但每次依舊還是會有些傷感，尤其這位異國的病人還如此的年輕。

見薰低頭不語，舒爾曼拍了拍她的肩膀，嘆氣道，“抱歉，沒能幫到你的忙。”

這種時候，她應該要說些客套的場面話，比如‘沒事，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所以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你’，這種戴著虛偽面具說的話，她從小就擅長，可是她現在卻一點也不想說！謝？謝什麽……她只是想要柊能好好地活下去而已！

舒爾曼也理解薰現在的心情，所以並沒有因為她的態度而感到任何不滿。

待舒爾曼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聽薰輕聲問了一句，“他，還能活多久？”

“多則兩三個月吧。”

少則呢？薰沒再追問下去，因為她已聽出了舒爾曼的弦外之音……

柊，隨時可能離開。

三天後，柊的病情稍稍穩定了些，就搬回了普通病房。

流川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柊一個人坐在病床上翻看著舊相薄，嘴角帶著淺笑。

“母親呢？”流川把食盒放到了一邊，然後在柊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柊擡頭看了眼流川，目光忍不住瞟了瞟門口，“母親有事去了舅舅家，待會過來。”

“她還沒來過嗎？”流川心裏很清楚，柊在等的人是誰。

如果是以前，像這樣被人看穿的話，柊會感覺很不自在，但如今，他都已經看開了，所以便如實回答道，“七瀨不需要為了我的事而感到內疚，她並沒有做錯什麽。楓，你幫我去勸勸她吧。”

“嗯。”想到這幾天完全不見蹤影的薰，流川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某人平日裏看起來一副天下無敵的模樣，沒想到一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就會像小孩子一樣躲起來，真是~~

“對了，忘記恭喜你獲得縣內最有價值球員獎了。”柊真心為流川感到高興，他很清楚去年輸掉比賽時楓心裏的不甘。

“等我稱霸全國的時候你再恭喜我吧。”流川很希望柊能看到那一刻，不，是希望柊能一直看著他不斷成長，然後完成他們共同的夢想。

“呵……口氣倒是不小呢，我會拭目以待的。”他能等到那一天嗎……

低頭看著手中相冊裏的老照片，柊的眼裏滿是懷念，“時間過得真快啊，小時候你總是喜歡跟在我身後，我做什麽你就做什麽，真是個粘人的弟弟。”

說到小時候的糗事，流川幹咳了下，道，“都是過去的事啦……”

柊看向流川，眼神略顯覆雜。

他不喜多言，楓也漸漸話越來越少；他身體不好常常臥病在床，楓便開始嗜睡如命；他喜歡籃球，楓也迷上了籃球；他喜歡她，楓卻得到了她……

“怎麽了？”流川不解地問道。

“沒什麽。”柊收回了視線，表情如常。

“你餓了吧？先吃點東西，都是你喜歡的菜。”說著，流川便動手張羅了起來。

“嗯。”有些話，還是永遠埋在心底的好，就讓他一起帶進墳墓吧……

從柊那回來的時候，流川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薰的公寓。

按了很多下門鈴都沒有人應聲，流川以為薰不在家，於是便準備離開，就在這個時候，門卻突然打開了……

流川正想問薰怎麽這麽久才開門，卻被屋裏走出來的那個蓬頭垢面的‘野人’嚇得猛退了幾步，“你誰啊？！”

“楓真討厭，連我都不認識了嗎？”

熟悉的聲音……也就是說，眼前這個‘野人’是……薰？！

流川徹底無語了，他好想問薰，她是怎麽在這短短幾天的時間裏把自己折磨成這樣的……

“楓你怎麽來了？”薰把披散的頭發紮了起來，稍稍恢覆了點人樣，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流川看到了她厚重的黑眼圈。

“柊很擔心你，讓我過來看看你。”起初他還以為是柊多慮了，如今看來，擔心還是有必要的。

薰聞言，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柊不叫你來，你就不會來了嗎……”

見流川木木地看著自己，薰知道他的性格，也沒指望他會說什麽，於是便擡步往屋裏走去，“我還有些事要做，你想進來坐會就進來，不想進來就麻煩你幫我關上門吧。”

聽到身後傳來的關門聲，薰扯了扯嘴角，她在期待什麽啊……

薰重新走回書房，在一堆機械和零部件前坐了下來，一邊組裝，一邊用電腦計算數值。

“這是什麽？”

薰正埋頭苦幹，身後冷不防傳來的聲音讓她著實嚇了一大跳。

薰猛地回頭，待看到流川時，忍不住驚呼道，“楓，你怎麽會在這裏？！”他不是走了嗎？！

流川一臉奇怪地看了薰一眼，道，“不是你讓我想進來坐會就進來的嗎？”

薰聽後，嘴角不可遏制地上揚了起來。

“你還沒告訴我這是什麽？”流川顯然被眼前這堆東西吸引了註意，薰這幾天就是在忙這些嗎？

薰一臉興致勃勃地為流川解釋道，“這是我正在研發的時光機！”

“……”這種哆啦A夢世界的即視感是怎麽回事……

“你研究這個做什麽？”流川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薰盯著眼前這個半成品，眼神溫柔而堅定，“我翻遍了所有的醫學書籍都找不到救柊的辦法，但現在的醫學做不到，並不代表未來的醫學也做不到，我能想到唯一救柊的方法就是創造時光機，把柊送去未來世界。”

流川沈默半晌，道，“成功了嗎？”

薰的表情僵了下，然後繼續埋頭研究，“暫時還沒成功，有些數值還沒找到正確的計算方法，但只要再給我些時間，我一定會成功的！”

“你多久沒睡了？”流川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看不出喜怒。

“這個不重要吧？！”思路一直被打斷，薰也有些不耐煩了起來。

流川二話不說就把薰拉了起來，拽著她走出了書房。

“放開我！楓你想幹嘛啊？！”薰死命想掙脫，但奈何還是敵不過流川的力氣，只得被他拖著走。

流川把薰丟到了床上，命令道，“睡覺！”

薰從床上爬了起來，焦急地說道，“現在不是浪費時間的時候，我得想辦法救柊！”

“你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這樣一點也不像你啊！”即使天才如薰，流川也知道造什麽時光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如果真這麽簡單，還要那些科學家幹嘛？

其實流川知道的，薰又怎麽會不知道呢？只是她沒有勇氣面對而已……

薰把臉埋進了膝蓋裏，聲音極度壓抑地說道，“為什麽我之前都不好好學習呢……如果我再多努力一點，再聰明一點，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有生以來第一次，薰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無能。

“……”流川覺得地球上99.999%的人聽到這句話都會哭的，被自己笨哭的，包括他……

宣洩過後，薰的情緒也終於恢覆了些，不過她依舊堅持下床。

“你又想做什麽？”流川覺得自己得時刻盯緊她才行，不然指不定她又要幹出什麽瘋狂的事了。

“我想去醫院看看柊。”自從柊手術失敗後，她還一次都沒去探望過他，薰更覺內疚。

流川聞言，終於松了口氣，“我看你還是好好睡上一覺，然後打扮下再去見柊吧，不然我怕柊被你這模樣活活嚇死。”

“我有這麽糟糕嗎？”薰一臉狐疑。

流川從一旁的桌上拿了面小鏡子，走到薰面前遞給了她。

薰看了看鏡中的自己，然後瞬間秒睡。

流川笑著搖了搖頭，體貼地為薰蓋上了被子，在他正欲抽身離開的時候，薰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低喃道，“楓，你千萬不要死在我之前啊，不然我一定會徹底……”

流川還在靜待下文，不想薰半天沒聲音，原來是真的睡著了。

流川溫柔地為薰理了理額前的劉海，一向有輕微潔癖的他，竟然一點也不嫌臟，“即使柊不說，我也是會來見你的……”

見薰真的睡熟了，流川這才靜靜地離開了。

薰一直睡到第二天天大亮才醒來，忍不住伸了伸懶腰，薰感覺自己從來沒睡得像現在這樣滿足過。

回想起昨天的事，薰不由得失笑了起來，在楓面前失態了呢……

側頭看向窗外，薰決定今天去醫院探望柊，該面對的始終還是要面對。

薰在去病房的走廊上遇到了迎面而來的西園寺玲子，她的眼眶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玲子……”

西園寺怔了下，不過並為做任何停留，“柊在等你，你快去吧。”

西園寺說完便徑直離開了，看著西園寺的背影，薰忍不住嘆了口氣。

走到熟悉的病房門外，薰伸手敲了敲房門。

“進來。”

在薰推開病房門的那一刻，只見柊正微笑地看著她，眼中沒有任何驚訝之色。

“你似乎知道我要來。”薰走過去，將帶來的郁金香放進了花瓶裏。

柊搖了搖頭，“我只是聽出了你的敲門聲而已。”

“敲門聲還有差別嗎？”薰略顯疑惑。

“用心就能聽得出來了。”在橘色郁金香的點綴下，整個病房都顯得有生氣多了呢……

薰在床邊坐了下來，“我聽千代媽媽說，你準備出院了嗎？”

“嗯，我想多跟家人相處些時間。”最後的時光，他不想在冷冷清清的醫院度過。

薰微垂眼簾，斂去了眼中的傷感，“對不起，我還是沒能幫到……”

“不要道歉，”柊第一次主動握住了薰的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你為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真的。”

見薰眼神覆雜地看著自己，柊察覺到了自己的逾越，趕忙抽回了手，解釋道，“對我來說，你是重要的朋友，也是未來重要的家人。”

朋友、家人……

即使有再深沈的感情，他和薰，僅僅只能也僅僅只可以限於這種關系而已，因為他是個沒有未來的人。

死亡離他太近，近得仿佛一閉眼就能到達，確切地來說，他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

心臟停止跳動的時候，他告訴自己不能死！不，他可以死在任何時候，但不能在那一刻死在那張手術臺上，因為如果這樣的話，薰會傷心內疚一輩子，所以他告訴自己必須活過來！

“柊，你在想什麽？”見柊似乎想什麽想得出神了，薰忍不住開口問道。

“沒什麽，我只是覺得這花開得挺好的。”

在潔白的病房內，花開正好……

作者有話要說：》v《為毛憂桑的一章都能被我寫出些喜感來，果然是親媽的節奏嗎~~【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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