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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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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嶼到了酩悅府那邊還不到晚上七點,鐘家還沒開餐,傭人們正陸續往長桌上走菜。

鐘家的幾位太太都還沒出來,餐桌邊上就只有鐘岐一人坐著,此刻正舉著雙銀制長筷,挑剔地看過一道道菜後,等著吃熱乎乎的第一口。

鐘家一家大多性格沈穩,他爸爸早年在大學做教授,謹慎和內斂是寫在血液裏的東西,他跟大姐也繼承了相似的個性。

唯獨他的這個哥哥平日裏行事作風十分招搖,如今三十好幾的人了,已經做了兩個孩子的爸爸,卻還是沒徹底定下心來。

他倒不是對他私生活置喙,他們都是生理正常的男人,又處在這樣的階層,身邊的女人向來是不會斷的。

但像他似的被個女人騙到弄垮一個公司,還差點把自己送進監獄,這事兒說起來完全就是他們一家的恥辱了。

鐘嶼因為這事罷免了他在集團裏的職位,將他徹底流放,他則為了補上窟窿娶了現在的太太,學著收斂。

鐘嶼此刻涼薄眼睛盯著鐘岐仰面偷吃了塊肉,心內立刻就響起低低的一聲嗤——原來江山易改,秉性仍舊難移。

一邊,鐘岐從眼尾餘光看見鐘嶼,立馬被嚇了一跳。他趕緊正襟危坐,將手裏的筷子往桌上一拋,語氣故作深沈:“……回來了?”

鐘嶼剛脫了西裝,垂眼去理袖扣:“媽呢?”

“哦,剛剛還在這兒來著,可能去書房那邊了吧。”他追著鐘嶼背影:“菜都快上齊了,你趕緊喊他們吃飯。”

鐘嶼壓根沒理,低頭就繞到樓梯後面。鐘岐忍不住切了聲,重新抓起筷子往面前菜裏一頓攪:“真有你的,這種時候還這麽拽啊。”

對身後情況一無所知的鐘嶼很快走近書房,這裏隔斷用得是玻璃,不必開門進去就能看見他媽媽魏琳琳跟二嫂坐在一邊沙發上聊著什麽。

他敲了敲門,兩個女人同時擡頭,看到是他,鐘岐太太笑著起來幫忙開門:“小叔子,你過來啦,這個點路上堵不堵?”

鐘嶼向著她點頭,倒不是回答她問題,完全是禮貌使然。他又向著沙發上坐著的雍容女人同樣頷首,喊了聲:“媽。”

有傭人送進來茶水,他端著坐到對面沙發上,開門見山:“你今天去找過諾寶?”

魏琳琳眉梢一挑,大概是沒想到他話題進入得這麽快。鐘岐太太柳霽也怔了怔,反應過來後立刻跟他笑道:“原來叫諾寶啊,名字可真是好乖,寶寶看起來也乖。”

她往鐘嶼跟前坐了坐,說:“小叔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們都是一家人,出了這麽大的事,你怎麽可以不早點告訴我們呢?”

“還好媽媽消息靈通,我們這才知道你已經為鐘家開枝散葉了。我就說何堪那小子發的照片有點奇怪嘛,原來是諾寶。其實這是件好事,你幹嘛——”

“我問的是媽。”鐘嶼打斷柳霽的話,餘光冷冷地瞪了她一下,隨即將註意力都放在魏琳琳身上:“為什麽不先通知我一聲?”

魏琳琳忍不住皺眉:“你這責怪的語氣是怎麽回事,我不過就是過去看看,你看你這一臉要把人吃了的樣子!”

魏琳琳那次在鐘嶼房間看見女士皮鞋和襪子後,出來就查了出入過他房間的人。除了一直負責他房間打掃的阿姨外,只有個叫紀有初的酒店職員。

她原本以為這人只是鐘嶼的臨時消遣,他縱然再不像是她生的,但在這一點上卻跟家裏的其他男人完全一致。

直到有人無意提起一嘴,說她說有孩子,魏琳琳這才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太對。人不經查,她很快就將紀有初跟那孩子查了個底朝天。

魏琳琳說:“這麽大的事,你居然一點風都不漏!我們平時雖然對你諸多包容,但也絕對不是完全沒有底線的。”

“你爸爸的脾氣你應該知道的,他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指不定要發多大的火。咱們鐘家是什麽樣的聲望,突然出了一個私生子,你要外面那些人怎麽說咱們?”

“先不提百川會不會受影響,你要我們跟小艾怎麽交待?人家留學前,我們跟她保證過會好好看著你的,現在出了這種事,我都沒臉再見她了。”

魏琳琳說得臉漲得通紅,柳霽連忙給她拍胸口順氣:“媽,你消消氣,別把身體氣壞了。這事雖然突然,但也不見得就是壞事。爸不是喜歡男孩嘛,這次正好得償所願。”

“小艾那邊雖說是對不起,可這事到底是小叔子年輕時犯的錯誤,又不是現在才發生的意外。她要是真心愛小叔子,肯定能包容他。”

“只是幾件事加在一起多少有點麻煩,小叔子的精力不夠,公司那邊肯定會受影響。”她輕輕嘆了聲:“都怪鐘岐不爭氣,他要是幫小叔子分擔就好了。”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鐘嶼沒想到,兩個女人的陣勢也絲毫不輸。他冷冷看著這兩人一個唱白臉一個□□臉,心裏總有一種很深的疲憊感。

他等兩個人把話說透說幹凈了,這才開始陳述:“媽,嫂子,我很抱歉讓你們因為我的事困擾了。諾寶的出現確實是一個意外,我就是擔心你們會有這樣的反應,所以一直想找個很好機會把這件事告訴你們。你們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倒也不是一件壞事,我會盡快安排合適的時間把諾寶正式介紹給你們。”

“但你們顯然有幾件事情想錯了,諾寶是我的兒子,不是什麽私生子,無論出於何種考慮,我都會給他一個正式的身份,而不是把他當只小狗似的養在外面。至於旁人怎麽說我,我不會理會,當然我想怎麽做,也不用看別人臉色。我已經三十歲了,也有過一些成績,我想我理所應當有這樣的底氣。”

“至於小艾。”他倏忽帶上了幾分細微的不耐煩:“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多說,還是等她回來自己跟你們解釋吧。她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書房裏一下靜到極致,魏琳琳跟柳霽面面相覷片刻,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沈默。魏琳琳緊抿著唇,思索著一會兒該怎麽找臺階下,柳霽則索性拿出手機來玩,反正天塌了有婆婆頂著。

當一切即將在這樣凝滯的氣氛裏結束時,鐘嶼突然向著柳霽問了一句誰也意料不到的話:“你這手機什麽型號的?”

柳霽幾乎怔住,擡頭看到他清冷眉眼確實是盯著她這一處。她訥訥翻了下自己手機,說:“我朋友送的,還沒公開發售呢,是不是特別好看啊,這個後蓋堪稱流光溢彩吧。”

她腦子突然轉過來,往鐘嶼那邊湊近點:“小叔子,你想要嗎,我讓朋友也給你拿一個?”

可惜熱臉貼上冷屁股,鐘嶼淡淡說了句“我就是問問”,便挑眉把視線挪開了。真有你的,這種時候還這麽拽啊,柳霽暗自吐槽。

鐘嶼在家裏匆匆吃了幾口,借口有事先走了一步。一進車裏,楊志斌立馬端起平板,跟他及時匯報起了下午剛剛收到的幾項工作。

鐘嶼聽得不停掐眉,十分鐘後,終於忍不住打斷他的話,說:“一定要這樣嗎,現在是下班時間,況且還有兩三天就到除夕了,讓我清靜一會兒不行嗎?”

楊志斌巴眨巴眨幾次眼睛,腹誹你還生氣了,去年除夕假期,他還不是一早就被他拖起來去了公司?他那時候怎麽說的?

年年過年,年都差不多。不管你過不過年,年總是要過的,但事事要做,如果你不做,那可是沒人幫你做的——他還真信了他的邪!

再說他不是要去公司的嗎,去公司的路上就要開始整理一會兒要看的文件,這是他多少年來的老習慣了。

楊志斌滿腦子彈幕,鐘嶼聲音這時候插`進來:“去紀有初那邊。”

明明都快看見百川總部的樓了,鐘嶼把楊志斌丟在路邊後,硬是讓車子拐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彎,變道去了紀有初公寓的方向。

鐘嶼敲開她門的時候,紀有初的驚訝不比當晚徘徊在繁華都市寒冷街頭的楊志斌少。她擰著眉頭,一臉的驚奇:“你怎麽來了?”

她剛剛洗過澡,頭發還濕著,身上穿了套粉色的加厚版珊瑚絨睡衣。應該是沒有穿內衣,胸口那一塊兒雖然依舊洶湧,但看起來是軟塌塌的很美好。

鐘嶼頓了頓才收回視線,換過鞋子,將大衣跟外套掛在一邊椅背上,見餐桌上還有吃剩的湯湯水水:“還有飯嗎?”

“你來之前沒吃?”紀有初睨了睨他,想從他嘴角找出他吃飽喝足過的線索似的:“還有一碗飯,本來想明天煮粥的,我盛給你吧。”

諾寶聽見聲音,已經從樓上跑了下來。小朋友特別乖巧,趕在紀有初之前給鐘嶼遞來了筷子,笑瞇瞇道:“爸爸,你下午幹嘛去啦?”

紀有初在旁邊開電飯煲,聽到這兒,立馬就把耳朵豎起來。

鐘嶼將諾寶抱坐到腿上,瞥到正拔尖耳朵的紀有初,沒忍住快速笑了笑,聲音出來時卻是清清冷冷:“有事去了。”

諾寶:“什麽事呀?做好了嗎?”

鐘嶼搖頭:“不是很順利。”

諾寶驚訝:“爸爸也有做不好的事嗎?”

鐘嶼摸摸他臉:“當然了,爸爸不是全能的。”

紀有初將一碗飯擱在他面前。鐘嶼雖然仍舊是習慣性地板著一張臉,但能看得出來情緒處於低落狀態,這種幾乎堪稱頹廢的樣子在他身上還挺少見的。

“被罵了嗎?連飯都不讓吃啊?”紀有初試探著問。突然之間跟陌生人冒出個孩子,這事兒擱在誰家都不是一件容易消化的事。

在外有了兒子立刻接回去當下一任繼承人養著,完全是普通人的無聊意淫。越是高門大戶,越是講究血統,小說裏常見的嫡子長孫,在他們看來絕對有著很深的現實意義。

反正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錢,外面的孩子照樣養著,隨便給他拔根毛就夠他一輩子無虞了。但若是有一天這孩子想走近權力中央,或是孩子媽媽要母憑子貴,那就是天方夜譚了。

鐘嶼耷著眼皮看了她一眼,懶洋洋地說:“嗯,餓死了。”

果然。紀有初被他這副衰衰的樣子,弄得有點毛毛的,歐陽宜那次說他跟家人關系不好,他們是不是用這件事來詰難他了?

她心裏莫名煩躁,嘴上倒是不肯放松:“活該!還說自己去解決問題了,現在被問題給解決了吧。”

鐘嶼:“……”

氣氛陡然凝滯了幾秒,鐘嶼像是一下毛了,把筷子拍桌上,臉色黑得像鍋底:“紀有初,你到底站誰一邊啊?”

偏偏紀有初向來吃軟不吃硬,雖然此刻被她動作驚得怔住,還是立馬橫眉:“我誰也不站,我就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你這是朝誰發脾氣呢,又不是我惹得你!”

“是啊,你要過自己的日子,他們也有自己的日子,左右只有我是多餘的,是不是只要我消失了,你們就都可以滿足了?”

鐘嶼輕聲喘著,把筷子又抓起來,面色隱忍:“我沒朝誰發脾氣,更不敢朝你發脾氣。剛剛筷子拿得不對勁,我只是想調整下姿勢。”

紀有初:“……”

坐鐘嶼懷裏的諾寶也:“……”

他看看鐘嶼,再看看紀有初,用孩子那顆分外敏感又小心的心思道:“爸爸媽媽,你們是不是在吵架啊?”

真是奇了,上回他們在電影院也吵,還互相亂丟爆米花,諾寶笑得很高興。這次他們也只是鬥嘴幾句,他怎麽就認定他們在吵架了?

鐘嶼揉揉他的臉,矢口否認:“爸爸媽媽沒吵架。”他向著紀有初看過去:“只是爸爸來的時間不對,惹媽媽不高興了,那我先走好了。”

筷子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鐘嶼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紀有初見他是真的想要走,背影蕭條又孤獨,一顆心到底軟下來。

他回去跟家人坦白已經夠不容易了,到她這裏還要被她奚落。紀有初平時最煩落井下石的人,可她剛剛做的不就是讓她最討厭的事?

明明她就是一直在等他的,雖然不確定他會不會來,但她就是隱約有種預感。不然桌上的剩菜剩湯,她一早就該倒了。

她咬了好幾下嘴唇,終於還是忍不住跟過去幾步,聲音也是細細柔柔的:“餵,你外套跟大衣都不要啦?”

鐘嶼轉身看她,僵直地伸出手:“麻煩遞給我一下。”

“……”紀有初扁扁嘴,深呼吸幾口,硬著頭皮說:“行了,給你個臺階你就下吧,這個點回去,難道要吃外賣嗎?”

鐘嶼心下立刻一動,見魚兒終於要咬鉤,滿臉不情願其實內心已經萬分雀躍地跟著她重新走回餐桌,甚至還大膽到順桿爬地提出要求:“你把菜給我熱一熱,不愛吃冷的。”

紀有初:“……”

作者有話要說:  紀有初:我給你臉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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