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情況不允許，就葛道士那性子，估計早就興奮得蹦起來了。

能跟早已死去的故友再度相逢，這對許多人來說，恐怕都是一件無法想象的事，當自己真真實實的遇見了這種事，不興奮那可就說不過……哎不對。

如果普通人遇見這種事，恐怕都得嚇個半死吧？？

“你看著有點眼熟，我原來應該見過你。”孽真人喃喃道，雖說它沒有眼珠子，還戴著一副墨鏡，但在那時候，我們也依舊能感覺到它眼裏的迷茫。

葛道士聽見這話，臉色頓時一喜。

沒等我們反應過來，這孫子就起身走到了孽真人身邊，一屁股把方時良擠開了，然後自己搬了個椅子過來坐著。

“哎你個老東西，你這是挑釁我啊？”方時良惡狠狠的瞪著他：“是不是想把老子當成軟柿子來捏了？？”

“你這後生怎麽不懂得尊老愛幼呢？”葛道士擺擺手：“一邊玩去，我先跟老朋友聊聊，有時間了再收拾你。”

方時良可不是個好脾氣，就他那德行，聽見葛道士這麽嘲諷自己，估計當場就得掀桌子跟丫幹起來。

但奇怪的是，他聽見葛道士的話後，也沒再生氣，反而笑了兩聲，坐在一邊不搭腔了。

或許，他也想給孽真人和葛道士留一點時間吧。

“你……你還真是死了啊……”

葛道士目不轉睛的看著孽真人，眼神之中，有著難掩的失落。

似乎在沒見到孽真人之前，葛道士還心存僥幸，覺得孽真人應該還有一線生機，但在跟孽真人會面之後，他算是看明白現實狀況了。

“我不死，難道還能活著嗎？”孽真人笑了笑，很無所謂地說道：“不得不說啊，現在的狀態，確實讓我感覺到很輕松。”

“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來了？！”葛道士特別興奮的問了句。

“沒有。”孽真人說著，皺了皺眉頭，語氣很覆雜：“就是感覺……我雖然記不清生前的事了……但我能感覺到我生前過得不輕松……”

“何止是不輕松啊，簡直就是他娘的壓抑。”左老頭插了一句話，說著，還瞟了葛道士一眼，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葛老王八，你欠老趙的東西可不少吧？”

“我欠他的東西不少，這點我他娘的比你清楚，還用不著你來提醒我！”葛道士罵道。

“你記著就好。”左老頭嘿嘿笑道：“欠債還錢，這算是天經地義的事吧？”

葛道士嗯了一聲，點點頭。

“那欠人情這種事就更別說了。”左老頭話裏有話地說道：“這世上千萬種東西，就只有人情最難還啊。”

“你他娘的想說什麽？”葛道士轉過頭來，看著左老頭：“有話直說，少跟我拐彎抹角的墨跡。”

“我就是想說吧，親兄弟明算賬，像是你這樣德高望重的老前輩，跟自己的老弟兄之間，還是算清楚點比較好啊……”左老頭壞笑道：“要不你今兒就把人情給還了？”

“老東西，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葛道士冷哼道：“但這事沒得談。”

話音一落，葛道士還嘆了口氣，一點都不覺得生分的拍了拍孽真人肩膀。

“等不老山這事過後，你想讓我怎麽還你人情都行，十倍百倍我都會還給你，但現在我可不能讓步啊。”

聽見葛道士這一番話，孽真人便沈默了下去，似乎是在想什麽，也可能是有點迷茫了。

它既然失去了記憶，那也就代表，它十有八九已經忘掉了那些葛道士所欠的人情。

不迷茫那才有鬼了。

過了一會，孽真人忽然笑了起來，說。

“我理解。”

聞言，葛道士也不由得一楞，隨後臉上的笑容也溫暖了起來。

“謝謝。”

“雖然我是跟酒鬼他們站在一邊的，算是你的敵人，但有的話，我還是想說出來。”

孽真人說著，把面前的那一杯椰子汁端了起來，湊到鼻子前聞了聞，笑道。

“這世上除了活人之外，有趣的東西太多了，要是死了，可就真的體會不到這些了。”

“我避世了多少年，這個我自己都記不清了，剛開始我還覺得這樣挺好，但等到我這一次下山來……”孽真人笑了笑：“我覺得吧，游戲人間，也是一種活法。”

“就像是我這樣？”葛道士問道。

“你是什麽樣的，我不清楚，但我就是覺得，我畢竟是由人變來的，體內的人性依舊還存在，所以我對某些事還是有點眷戀。”孽真人聳了聳肩：“我一直都以為紅塵俗世沒什麽意思，世道混亂，正邪不分，在這世上想自由自在的活著都很困難……”

“但是呢。”孽真人笑了兩聲，說道：“這世上，其實還是挺有意思的。”

“比如？”葛道士問道。

“吃的，喝的，玩的。”孽真人很淡定地說道：“別人修行是為了修行，但我修行是為了什麽？”

葛道士一楞，沒說話。

“成仙得道，這不是我的初衷，哪怕是有人請我入仙堂，我都沒那個心思。”孽真人說到這裏的時候，還看了鄭小仙兒一眼，解釋道：“不是針對你哈。”

聞言，鄭小仙兒也點點頭，表示理解。

“我現在所處的狀態，比起小酒鬼而言只強不弱，當然了，我說的是生命力。”孽真人緩緩說道：“我的真身完全可以自行聚陰，再以陰氣作為生氣，自由循環於四肢百骸九穴十關，以達到生生不息的地步。”

話音一落，孽真人往前湊了湊，低聲說：“普通的冤孽都能活上千年，更何況是我呢？”

“你……你是道魙吧？”葛道士試探著問道。

“看出來了？”孽真人笑著反問了一句。

“雖然你沒把體內的氣散出來……也沒在我面前展露過自身實力……但我還是能感覺到……你這具近乎於活人的身子裏……究竟藏著多大的力量……”葛道士嘆了口氣：“勁敵啊，他娘的勁敵！”

“所以啊，我能活多久，完全得看我的運氣跟心情，如果不受外力影響，再加上我也不是一心尋死的話，那毫不誇張的說……”孽真人聳了聳肩：“這片天地能存在多久，我就能存在多久，因為我是冤孽，不是活人。”

“我不修行都能到達如今的地步，要是我繼續修行下去，那又有什麽用？”

聽見這個問題，葛道士想也不想，直接說：“如果你繼續修行下去，你自身的實力也會不斷增強啊，變得越強，你活的時間就越長。”

“活那麽長幹什麽？”孽真人一皺眉：“我又不屬王八的，活個幾十年，或是一百年，這就足夠了。”

“那你的意思是？”葛道士楞了楞。

“我對生，無求，我對死，無懼，順其自然，這才是我的道。”孽真人笑道：“修行是正道，但這恰好就跟我的道，背道而馳。”

“你……”

“所以啊，這次下山來，我就徹底的看開了。”孽真人打斷了葛道士的話，笑得很是燦爛：“比起在山上潛心苦修，那我還不如游戲人間呢！”

“你跟我說這些……是有別的意思吧？”葛道士問道。

“對。”孽真人點點頭：“我就是想告訴你，這世上的許多東西，也是能讓咱們看在眼裏的，並沒有我們所想的那麽無趣，如果你……”

葛道士沒有讓孽真人往下說，似乎他也有些矛盾了，表情極其的覆雜。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認同你的意思。”

“但有一點，你能做到，我卻做不到，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這個意見。”

一聽這話，孽真人也楞了一下，問：“什麽？”

“你入世之後，能夠無視那些活人，但我不能，所以我想改變這個世道……”葛道士嘿嘿笑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老趙，你可別忘了，我這人眼裏可揉不得沙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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