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這十個字，董老爺子跟那幾位仙家，當之無愧。

且不說董老爺子自己了，就那些身為陰魂畜生的仙家，不也是能為了無辜的人而獻出生命的英雄嗎？

嘴上說是能救苦救難的人，大多都只是說說而已。

而真正能做出來，並且將自身安危拋之於腦後的人，屈指可數。

在送董老爺子上山的那天，我沒顧沈世安等人的阻攔，毅然決然的要親自送董老爺子上山。

他的肉身已經煙消雲散了，魂魄也是半點存在過的痕跡都沒能留下。

我們送上山的，不過是一些董老爺子曾穿過的衣物罷了。

為董老爺子立衣冠冢，這也是無可奈何的舉措。

仔細想想，一個好人，最後為了救人把命都給搭上了，可到了結局，卻只能立上衣冠冢，這不得不說有些諷刺。

或許那句話是對的。

好人沒好報。

從目前的情況來說，這話在理，很是在理。

“你們給老董上炷香吧，我們一會兒再給他上香，順便跟他好好聊聊。”左老頭瞇著個眼睛，坐在旁邊的石墩子上，嘴裏叼著煙，慢吞吞的抽著。

“成。”鄭小仙兒點點頭。

在鄭小仙兒的帶領下，我們這些年輕一輩的先生，都齊刷刷的舉起了手中的貢香，沖著墓碑拜了三拜。

隨後，我們一個接著一個的上前，將貢香插在了石制的香爐裏。

“海哥他們怎麽還沒來？”我上完香後，就跟瞎老板走到了邊上，抽著他遞來的煙，我看著董老爺子的墓碑發著呆，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聊著：“都這時候了也不來看看？”

“他們不來。”瞎老板抽了口煙，表情很覆雜：“本來他們是打算跟著我一塊兒來的，但我感覺這種場合讓他們來不太合適……”

“不覺得啊。”我點點頭，掃了一眼四周的人，說：“雖然來的大多都是先生，但小涵跟趙家兩兄弟不也……”

“不一樣，跟你說了你也不懂。”瞎老板笑道。

聽見瞎老板這麽說，我也沒再追問，聳了聳肩。

這時候，鄭小仙兒帶著一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女人，緩步走到了我們身邊。

見我們在抽煙，他也沒說什麽，自顧自的點了支煙，陪我們抽著。

“嫂子好啊。”我給那女人打了個招呼。

站在鄭小仙兒身邊的女人，聽見我的招呼聲，臉紅著點點頭，然後溫柔的對我們說：“易哥，小袁，上山之前我弄了些吃的，你們餓的話就去胖叔那邊拿吧。”

“謝謝弟妹了啊。”瞎老板笑道。

這個女人，在我醒來的當天，我就見過了。

她就是鄭小仙兒的老婆。

怎麽說呢，鄭家嫂子是個很溫柔的女人，雖說她看著跟鄭小仙兒年紀差不多大，但總給我們一種大姐姐的感覺。

包括在瞎老板面前。

這個現象，讓瞎老板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還是歸罪於自己長得太年輕，所以兄長威嚴不足也可以理解。

但我覺得吧，他是真不要臉了。

想說自己長得嫩就明著說，何必這麽拐彎抹角呢。

“小仙兒，今天過後，你準備怎麽辦？”瞎老板忽然問了一句。

其實這跟問題，也是我一直想問出口的，只不過我總覺得在這時候，問這個問題，有些不太合適。

鄭小仙兒的脾氣不錯，但在董老爺子這件事上，他沒有半點理智可言。

瞎老板這麽一問，鄭小仙兒要是回答“我明天就找度生教那幫孫子玩命”，那我是一點都不會覺得意外。

“報仇唄，還能怎麽辦？”鄭小仙兒笑了笑，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是輕松，仿佛是在說不值一提的小事，擺了擺手：“弄死一些小魚小蝦沒意思，我要是動手，那就得盯著一條大魚下死手。”

“用法術殺人，是會折壽的。”瞎老板提醒道。

“我知道。”鄭小仙兒回答道，隨後咧開嘴笑了起來，用手拍了拍瞎老板的肩膀：“哥，你也甭擔心我，這種事我又不是沒幹過，早就有經驗了，我不用法術殺人不就行了麽？”

“反正你自己小心點吧。”瞎老板嘆了口氣：“小仙兒，你準備先挑誰下手？”

“小如來，曇先生。”鄭小仙兒撓了撓頭：“直接找葛道士玩命，那是送死，我可不敢幹這事啊。”

“從開戰到現在，咱們一直都處於明處，每次都只能打後手反擊……”瞎老板也笑了起來：“要是咱先出手一次，來個偷襲，你說他們能鬧得住麽？”

“這事你們先甭管，搭搭手可以，但千萬不要主動出手。”鄭小仙兒說到這裏，表情忽然嚴肅了起來，很認真的叮囑著瞎老板：“你們主動出手了，那邊的火力就得分散過來，指不定會給你們帶來多大的麻煩。”

“難道老子搭把手，他們也能裝作沒看見？”瞎老板反問道。

“起碼……”鄭小仙兒欲言又止。

“起碼個屁。”瞎老板沒好氣地說道：“別的地方我管不了，但在西南那一畝三分地上，我和胖叔還有你沈哥，都會跟度生教好好玩玩的，這事你別勸。”

說著，瞎老板把煙頭丟在地上，用腳踩了踩。

“唇亡齒寒，這道理你應該明白。”

聽見瞎老板這麽說，鄭小仙兒苦笑著搖搖頭：“我害過你一次，不想再害你第二次了。”

“滾犢子吧。”瞎老板似乎是有些來脾氣了，不耐煩地罵道：“怎麽跟個娘們似的？害我？這話你他娘的也好意思說出口！”

鄭小仙兒嘆了口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我。

“小袁，你準備怎麽辦？”

“我？”我想了想，很認真的說：“跟他們幹一場吧，人都踩在咱們臉上了，要是不意思一下，多不合適啊。”

到了今時今日，我依舊能記起來，那一夜所發生的事。

海蓬萊的死，九太爺的死，胡天生的死，黃寶山的死，還有董老爺子……

曇先生，小如來，這倆孫子跟這事脫不開幹系，但到了現在，他們誰都沒上門來表示表示，度生教裏，就只有葛道士那天來了一次。

說實話，就算這倆孫子來，我們有可能出手嗎？

壓根就不可能啊！

但他們就是不來，這就是明擺著做賊心虛了，要麽就是不拿董老爺子的死當回事。

“你也要……算了……我說再多估計都勸不住你……”鄭小仙兒無奈地說道：“但你最好量力而行……在山上你已經折了五年壽數了……我可不想你死在我前面……”

“五年而已。”

我假裝毫不在意，抖了抖煙灰，重覆道：“而已。”

“傻逼，煙灰都抖在腳上了。”瞎老板冷不丁地說道。

“我操？？”我下意識的往鞋子上看去，嘴裏問他：“你不是瞎了嗎？？咋看……易哥你不厚道啊！你又騙我！哪兒來的煙灰啊？！”

瞎老板壞笑了兩聲，沒搭理我，扭頭就去找孫老瘸子他們嘮嗑了。

而在這時，方時良叼著煙，手裏拎著兩瓶二鍋頭，朝著我走了過來。

見方時良過來了，鄭小仙兒沖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隨後就跟上了瞎老板的腳步，找那些老一輩的先生們聊天去了，把我留了下來。

“喝點？”方時良坐在我身邊，遞給我一瓶二鍋頭。

“行。”我點頭，接過酒，扭開瓶蓋，便往嘴裏灌了兩口。

方時良也沒多說，陪著我喝了兩口，然後擦了擦嘴，把酒瓶放在邊上，漫不經心的對我說。

“我回西南的時候，你跟著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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