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越來越大，而天空中傳來的悶雷聲，也是不絕於耳。

短短幾分鐘，天上就落下來了四道天雷，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這些天雷都沒有繼續往山河脈眼上落，而是零零散散的落在了周遭的山野密林裏。

或許老天爺也不忍在這時候對我們趕盡殺絕。

應該是這樣吧。

應該是。

“剩下的天雷，我來扛。”九太爺在看見海蓬萊的頭顱徹底碎裂時，便轉過了身，似是不想再看海蓬萊消失的地方，聲音很是顫抖：“但要是連我都扛不住……你們……老董……你還是提前做一下準備吧……”

“我明白。”

董老爺子點點頭，渾濁的老眼之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死氣，先前還在他眼裏出現的悲痛，此時已經沒了蹤影。

在大雨之中，董老爺子的眼淚似是止住了，我沒看清楚，應該是止住了吧。

但我卻覺得，他現在的模樣，比哭起來更難看。

當時，董老爺子就給我一種感覺。

心死了。

恐怕他也沒想到今天的事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他應該很自責，這點我在先前就看出來了。

“準備什麽？”黃寶山面無表情的站在邊上，低著頭，看著地面，喃喃道：“現在還有什麽要準備的嗎？”

“我不一定能扛下來所有天雷……”九太爺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表情漸漸變得平靜了下來：“所以……你們得做好準備……如果山河脈眼真的要爆發了……那一切都只能看你們的了……”

“都這個時候了！！你他娘的還說什麽喪氣話？！！”黃寶山怒瞪著九太爺，一把拽住了它的衣領，吼道：“你是不是也覺得自己扛不過天雷啊？！！”

黃寶山跟九太爺看著都跟普通人差不多，最多就是精神頭兒足點，但臉上的皺紋跟那種渾濁的眼睛，卻是老人才有的。

在我看來，它們倆互相拽著衣服要掐起來，就跟老頭子打架一樣，怎麽說都不好看啊。

當然了，在那個時候，我也沒心情在乎這些，只是一個勁的揉著眼睛，咬著牙拼命把眼淚給止住了。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們去做……

“老黃，你也清楚，光是論真身的強度，我遠不及王八那麽硬實。”九太爺笑道，沒有在乎黃寶山拽著自己衣領不放，伸出手去，拍了拍它肩膀：“但我的道行也不是吹的，我會盡量頂住，實在頂不住了，就得靠你們了。”

“頂不住，你就撤下來。”黃寶山嘆了口氣，松開了手，低聲說道：“剩下的事，我們一起辦。”

聞言，九太爺笑著點了點頭。

“老董，你有把握嗎？”胡天生開了口，眼神已經恢覆了正常，冷靜之中，還有著任誰都能看出來的睿智。

“山河脈眼爆發……這個……沒有十成的把握……但我可以試一試……”董老爺子緊皺著眉頭，很認真的對我們說道：“在爆發出來之前，山河氣會陷入混沌，更別提這種被天雷劈開的山河脈眼了，短時間內，確實沒什麽能水，在這個時間段，我倒是有點辦法能暫時性的拖住脈眼爆發……”

“能拖住多久？”胡天生問道。

“最少一天，最長三天。”董老爺子說道。

聽見這個答案，胡天生沈默了下去，沒再說話。

與此同時，天空中的雷雲又一次閃爍了起來，一道銀色的雷光，毫無預兆的從雷雲中鉆出，直接落在了對面的荒山密林之中。

這種落雷的速度，讓我們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媽的……照著這情況來看……只要雷想劈下來……我們連準備的時間都沒啊……

“現在不能用你說的手段拖住脈眼爆發嗎？”黃寶山忽然問道。

“不行。”董老爺子搖搖頭：“這法子還是我近幾年才琢磨出來的，必須要等到山河氣外洩，山河脈眼出現缺口，這才能用那個陣局去堵住缺口，拖延爆發的時間……”

話音一落，董老爺子也有些無奈。

“再說了，就算我現在用陣局穩固住山河脈眼，一道天雷劈下來，那還不是得把陣局給劈散了麽？”

“就這麽辦吧。”

九太爺說道，沖著我們擺了擺手：“估計一會兒還有天雷要往這裏劈，你們都閃開，剩下的交給我就行。”

黃寶山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但話到嘴邊，卻又什麽都沒說出來。

它搖了搖頭，轉過身子，一言不發的走了。

“小心點。”胡天生囑咐道。

“我知道。”九太爺點點頭。

胡天生嗯了一聲，給我們使了個眼神，隨後就跟著黃寶山一起退出去了。

董老爺子也囑咐了九太爺幾句，沒再多說，急匆匆的就往回跑去，看那樣子，應該是去做九太爺它們所說的準備了。

見我沒挪步子，九太爺皺了皺眉頭，罵道：“趕緊滾犢子，別在這兒耽誤我。”

我咬了咬牙，沖著九太爺鞠了一躬，眼睛通紅著說道。

“太爺，您萬事小心，命比什麽都重要，實在扛不住就撤回來，還有我們呢。”

“老子還沒死呢，你沖我鞠躬是想咒我啊？趕緊滾吧！”九太爺笑罵道，這話聽著有點耳熟，好像我也被某人這麽罵過。

說著，九太爺把頭擡了起來，瞇著眼睛，打量著天空中的雷雲。

“小子，無論是做人還是做鬼，有的責任，是不能不承擔的。”

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我已經轉身過去，往外走出幾步了。

我停下腳，回頭看了一眼。

九太爺笑了笑，沒再說話，只聽一聲邪齜，霎時炸響，那些純粹猶如墨汁浸染出來的黑霧，則是從九太爺的腳下冒了出來。

這些黑色的霧氣像是活物那般，分出了好幾股，圍繞著九太爺的身子盤旋了上去，最後直接沖向了長空之中。

升空，停頓，擴散。

不過短短幾秒，這些黑霧就像自然出現的烏雲那般，將我們頭頂的天空遮住了。

“這世上，什麽人都有。”

“有好人。”

“也有壞人。”

“是好是壞，是善是惡，其實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在九太爺說到這些話的時候，天空中的悶雷已經響了起來，雖說我們猜不到這一道天雷會往哪兒劈，但我們都還是不由自主的將心提了起來，那是真的慫了。

“無論是做好人善人，還是做壞人惡人，有一點，你必須要記住。”

“您說。”

九太爺笑了兩聲，猛地將雙手舉起了起來，朝著布滿雷雲的長空大笑道。

“做人做鬼！都得問心無愧！”

“我選擇入堂子做仙家！那就得承擔相應的責任！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我還當什麽狗屁仙家！！”

無數黑霧從九太爺腳下，袖子裏，滾滾而出。

眨個眼的功夫，這些黑霧就將九太爺整個身子給包裹住了，包括面部五官，盡都被那些黑霧給遮了個嚴實。

唯一能讓我們看見的，就是那一雙通紅的眼睛。

“什麽是長生之道？！！”

“難道就像是現在的紅塵俗世裏那樣？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

九太爺的笑聲已經變得有些嘶啞了，一股自嘲的味道，很明顯的從它語氣裏透了出來。

“凡人可以這麽做……但我們不能啊……”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讓所有活物都變得一樣冷漠了……恐怕離毀滅的那天也不遠了吧……”

“我是仙家……不是凡人……有的事凡人能做……我不能做……我也不想做……不忍做啊……”

九太爺哈哈大笑道，恍如化作了一個霧人，緩緩騰空飛去，將身子停留在了距離地面五六米的位置。

“賊老天！！！想要我們的命！！！那就盡管來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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